军旅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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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 子----十.秃头岭连

    thu jul 17 16:16:09 cst 2014

    楔子每年夏天,奇异怪状的蛋黄花树,开满了美丽灿烂的蛋黄花。原产于南美洲墨西哥的蛋黄花树,名字数起来有一大串:大季花、缅栀子、蕃花、印度素韾、鹿角树、庙树……每到七、八月,满树又粗又密的分枝,挂满了又大又厚的枇杷状绿叶,枝稍是一簇一簇鲜黄及雪白两色、极其清香优雅的蛋黄花。一位俊俏的年青男子,走到蛋黄花树下,弯腰轻轻捡起不幸被风刮落地下、熟透了的蛋黄花,心里不由得阵阵感触。那年离开香港,正是蛋黄花开的时节。花开花落,年复一年,晃眼间,五年已经过去。人的一生中,五年,总共才一千八百二十五日,说长也不算长,说短却不算短。可是他在感情的路上,已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尝尽了爱情的甜蜜,也吃透了离别的苦楚。五年前,杨刚为了前途,毅然离开了香港的母校,离开了热恋中女友,来到省城广州,插班到省美院附中。从此,无论学习、生活,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幸好的是,他极强的适应能力,就像蛋黄花树折枝养根,很快就能发芽生长,短时间就习惯了新的一切。从新校的第一个学期起,除了几科主要的文化课,其余都是与美术有关的课程。大量的时间是用来习画:油画、水粉、水彩、版画、雕塑、中国画、书法、篆刻,凡是属于美术,什么都学。简单地说一句,那就是全面地为每个学生打好美术的基础。刚离港才一年,他的女友吴静念完中五,果然就和同学赵燕玲双双考上暨大,紧追着他来到了省城,他们重逢了……可是好景不长,不到三年,先是玲被迫回新加坡承继父业,后是深爱着的静突然离去,而且除了早期的几封短信,一直都音讯全无!刚这次可真的成了孤家寡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命运会为他作出了这样的安排?他百思不得其解!蓦然回首,由相识到相知,从相知到深爱,这《校园春秋》里经历过多少跌宕起伏,每时每事扣人心弦……像小说、像剧集,一幕幕地在眼前重现:「药油故事」是那么偶然地把他们拉在一起;露营活动中老天爷又给了他「水潭救美」的大好机会;他充满感情的短信、充满爱意的照片,令她如痴似醉地沐浴在爱河上;维港畔的「初次约会」,她第一次向他诉说了心中的「片片忧伤」。他不辞劳苦地陪伴她这「完美少女」寻找亲生母亲,巧遇「故居婆婆」更加强了「再次寻母」的信念……突然的「妹妹失踪」,他们和同学智勇双全地「勇擒绑匪」、「连破两案」;谁料到「晚会迎春」刚过她却被继母骗去「神秘旅游」;幸好遇到「正义卧底」才终于「母女重逢」;「盛餐谢友」不久她「搬往新居」,幸福地和失散十五年的亲姐生活在一起。她的包容、她的善良、她的好,他「心似明镜」,为前途他无奈地离她赴穗,她也只能「依依不舍」地送他「迈过罗湖」……省城的重逢令他们感到无比的幸福……这时候如果你遇到刚,看到他那永远都挂在脸上的笑容,一定也会感受到他内心里的甜蜜。只是,满以为会是一生一世的幸福却原来如此短暂!他不会忘记,那还是一年之前,同样是蛋黄花盛开的时节……一.京城游记北京的仲夏,炎热异常,气温已上升至摄氏四十度。吃过午餐,杨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酒店的客房,马上冲进浴室,痛痛快快地冲了个冻水凉。习惯了南方海洋性气候,京城的高温真有些不适应。幸好这里的自来水是从地下抽取,水温透心凉,不用说洗澡,只是洗一下脸,已经感觉到非常舒服。作为代表广州地区的杰出青年画家赴京代表团成员,杨刚有幸与另三位年轻的同行,第一次来到首都北京,参观相隔六年才隆重举行一次的「全国美术作品展览」。附中及学院专业培训,杨刚受益匪浅,不知不觉中,水平又有了很大的提高。他成绩优异,画作及设计都令学院的教授、导师和同学刮目相看。从附中三年他在报纸上发表了第一张作品开始,两年来各种报纸、杂志、刊物刊登他的作品已越来越多……回到酒店大厅,三位同行郭峰、罗祥和宋小舟亦先后到来。他们比杨刚年长只不过一、两岁,在校时也比刚高一、两届,却同是美院的高材生,毕业后他们又一同分配到市宣传部工作。所以,在这里杨刚是小师弟。幸好这几位师兄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不会摆什么架子。从广州登上火车,这些年轻人虽然是初次见面,交谈三、五句就熟络起来。当然啦!既是同道中人,又同是爱玩,爱唱又爱跳的性格,几个人傻在一起,竟真有些相见恨晚的感觉。由于在京逗留只有六天,整个行程安排得非常紧凑,观摩、学习,交流用了整整四天半。剩下的一天半时间,领导恩准他们用来游览及自由活动。北京这样多名胜古迹,一天半时间如何够用?只好挑些重要、非看不可的。首先是故宫——明清两代二十四位帝皇的宏伟宫殿。也是庄严绚丽、无与伦比、世界现存最大最完整的古建筑杰作。单是那色彩缤纷、金碧辉煌的彩画,已令人眼花撩乱……其次是颐和园——现存规模最大、保存得最完整的皇家行宫御苑。十七孔桥、玉带桥,还有西堤五桥,横跨碧波荡漾、被微风吹起阵阵涟漪的湖面,再与很有江南特式的石山园林融为一体,真叫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几位年青的画家,那还忍得住技痒,纷纷提起画笔。一阵子,记录下如此美景的水彩、水墨、油画作品都经已完成。杨刚的习作,还是他最拿手的钢笔淡彩速写。他选择画速写也有它的理由,除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还可以省下时间向几位前辈观摩学习。一天眨眼间就过去,再也无法抽出时间去一趟八达岭,看来这几个杰出青年画家,却没有做「好汉」的命。晚上就要坐火车离京,剩下这半天,说什么也要到王府井走一转吧,否则怎么能说到过北京?王府井,中国第一商业街,那种繁忙喧哗,那种兴旺发达,跟广州的北京路、上下九,香港的铜锣湾、旺角相比简直是不相伯仲。除了集中了各类型的商店,还集中了各地特式的食肆,著名的「全聚德」也在这里。只是,他们早已抽空尝试过这里的烤鸭。他还记得,在点菜单上写完「烤鸭一只」几个字,侍应问道:「怎么样,还点什么菜?」「有什么好菜式?你介绍一下。」「这样吧,鸭肉用来炒三丝。鸭骨用来做汤。」「我们四个人,菜少了些。要不给来个炒鸭肠。」「鸭的内脏客人一般不吃,不过你们要也可以。想怎么炒?」「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广东人那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地底钻的,凡是能吃进嘴里都吃。鸭肠、鹅肠都是好东西,扔了不可惜吗?要不就这样,像炒回锅肉,你们一定拿手吧?用大葱和酱来爆,再加少少辣椒。可以吗?」「得哩!请稍等。」就这样,一只鸭子,除了鸭毛,全都被送进胃里。看来「全聚德」应改个名,叫「全聚胃」或者「全聚肚」岂不更贴切?鸭子端了上桌,烤得金黄的鸭皮被师傅用刀一片片地削下来,连同大葱、甜酱被卷进薄饼里,然后填入口中。杨刚当时在想:如果没有了大葱、甜酱和薄饼,这么油腻腻的鸭片,吃三、五片也算多了。那比得广东的烧鸭,烤前以加上蜜糖的调味料腌好,鸭肚子也灌上调味酱汁。烤好了连皮带肉一起切,这样皮脆肉鲜,易进口,吞下十块八块,还是停不了嘴。也不用把肉撕开来来炒、把骨拆开来做汤。因为炒菜和做汤还有很多好材料嘛。看来「吃在广东」这句话还是绝非虚言……走走看看,已近傍晚。还需找地方晚餐,然后赶往火车站。谁知附近的食肆饭店,均已高朋满座,想找个位置坐下也十分艰难。无法之下,只好学学人家,站在餐椅背后,眼巴巴地希望坐着的人会很快地填饱肚子,埋单走人。等了好半天,终于坐到餐椅上。赶紧招服务员点菜落单吧!没想到全店上百张桌子,只见三、四个服务员。一来饥肠辘辘,二来还需赶乘飞机,他们几个急得都伸长了脖子。「来了、来了!」一位服务员跑了过来。这服务员是个年轻小子,倒也手麻脚利。只见他「唦吵唦」地两三下手脚就写好了他们要点的三菜一汤,又飞往另一张餐桌……三十多分钟后,菜来了。「咦?怎么没有汤?」匆匆忙忙赶了半天路,都喝得要命。再加上广东人又有喝汤的习惯,所以汤是重中之重,看来恐怕是漏单了。「啊!没汤吗?放心吧!马上就有!」那满场飞的小伙子,转身就送来一个大汤碗,提起水壶「哗——」一声往汤碗里灌满开水,然后双手齐齐端起两个菜碟,将菜汁同时倒进汤碗里,又拿起酱油瓶在开水里添上酱油,再提起乘盐的玻璃瓶在上面甩了几下,最后还忘不了拿汤匙在这加了料的开水里来回搅拌!「好啦!有汤了!叫厨房做也是差不多,我做比他快得多啦!」只是这四个画家,被那小子的连串动作及风趣结论,惊得好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二.画像事件一列由北京开往广州的特快列车,压着路轨往南大门高速地奔驰着。几个农民模样的青、壮年,围着一个皱纹满脸、北方山区人打扮的老汉,正在兴高彩烈地打扑克牌。突然,其中一个精壮汉子,像发现了什么,把手中的扑克牌用力一扔,两步就冲了过来,双手夺过相隔两排座位里两位年轻人手中的画板,只看了一眼,便大声地吼叫道:「你们在干吗?!」另两个汉子也把扑克牌扔到小桌子上,一下子扑了过来,把两位正在画人物写生的年轻人团团围住!「你们为什么要画俺父亲的画像?!说啊!」来人低声却是恶狠狠地问道,鼻子几乎顶到了那位年轻人的脸上。「是啊!干吗要画俺父亲的像?!」另一人也一把抓住了年轻人的手。现场的气氛骤然变得十分紧张,周围一下子充满了浓浓的火药味!「快说!究竟想干什么?!」车厢里所有旅客都几乎站了起来,露出了各种讶异的神情。有的在想:两个如此斯文的男子,怎么可能会和这几个粗壮汉子冲突起来?有的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态:这下可有戏看了!女孩子却把目光集中在其中长得满帅的青年人脸上:真令人担心,这祸他肯定是躲不掉啦!打起架来,可别伤了脸……不过,都更像是万一打起架来,只有站起来才来得及躲到一边去!只见其中一个被抢去画板的年轻人跳了起来。「祥,别冲动。」长得满帅的年轻人拉了他一下,轻声说道。然后在抓着他的人手背上按了一下,那只手竟像触电般缩了回去。接着他不亢不卑地微笑着对两位粗壮汉子说:「兄弟,别紧张。」他又拍了拍两位的背,然后抱着他们的肩膀:「我只是看到老伯那慈祥的脸,知道他一定久历艰辛、饱经风霜,才熬到今天。你们几个一定是他的儿子吧,简直就像一个模子印出来一样。」他只用了几句话,一下子就把气氛援和下来。他瞟了那几个汉子一眼,见他们眼里的敌意已慢慢消失,就继续说道:「怎么样,带老人家来旅游了吧?你们是要好好孝敬他老人家啦。相信老伯一定吃了不少苦,才把你们抚育成人。这下好了,有这么好的几个儿子,一定会长命百岁。」话没说完,他伸手他从精壮汉子手上取回两幅画像,走到了老人家面前:「老伯伯,您真有福气,有这么几个身强力壮的儿子,也是该享享福啦!……老伯伯,见您这么慈祥,我们忍不住给您画了两张画像。您老看像不像?看:连您脸上的幸福都画出来了。」老伯看了看画像,一下子露出了笑容,连声赞道:「像!像!画得比俺自己还精神哩!」他又瞄了那几个汉子一眼,只见他们的脸上已经换上了微微的笑意,接着还一起围过来仔细地欣赏起画像来。「像!真像!笑容又好!好像比真人还年轻哩!画得真好!」一个汉子举起了画像,向围观的旅客问道:「你们看怎么样?像不像俺父亲?」「像!比照片还生动……」众人异口同声地回答。「小伙子,可不可以替我也画一张?」「我也要!」……「你们一定是画家吧!小兄弟,怎么称呼你?」一位精壮汉子拉着那位年轻人的手问道。「这画像你们喜欢就好,就送给你们留个纪念吧!我姓杨,你们可以叫我老杨呀!」「真的吗?那就太谢谢你啦!小杨兄弟,你可真会说笑,看样子你比我们最小的老三起码还年轻了五六岁,怎么就在我们面前认起老来?……不过看来你这个人还是真不错:热情又有礼,还很会说话。」「那里那里,过奖了吧!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们。」他说罢还一一和他们握了握手。「将来有机会一定要来我们家乡玩,我们一定会好好接待你们。来,拿你的笔来,把我们的地址留给你……」几个精壮汉子把画像欣赏了好一会,才把它当它作宝贝似地包好,又好好地收藏到包袱里。「小杨兄弟」和他的同行对望了一眼,心里想:好险!几乎打起架来!没想到山区人这么忌讳别人替他画像,可能一下子就想到不吉利的事了吧。想通了,又表现得那样热情,干这一行以后可真的要小心了!「小杨兄弟」是谁?不用说你们也肯定知道:当然是早已熟悉的杨刚了。公干已完,他们正乘车赶回广州。火车内是人较集中的场合之一,这里男女老少,各种人物,各种形象都有,最适合收集素材,杨刚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火车一开,四个人就各自寻找目标,刚好那位老伯的典型形像都给罗祥和刚看中了,才出现了开始时那一幕。对于杨刚来说,与以往最大的改变就是,任何时候手里都多了一本速写本。走到那里,很自然就拿笔画起来。人物动态、城乡风景、中外建筑、交通工具、各种商品……见到什么就画什么、想画什么就画什么。这样的练习当然大有好处,除了练习观察、练习线条、强化记忆,还可以收集大量的素材,未来搞创作就不愁没有资料了。在人们的心目中,「画家」这种称谓还是较为崇高的,毕竟能画的人只是小数。尤其是公众场合中,在人们的目光下画什么就像什么,就更能引起别人的羡慕和敬重。杨刚在此方面的经验更为丰富,几乎一打开画本,拿起画笔,别人就围了上来,尤其是女孩子。当然了,一个长得这样帅气的男孩子,又拥有一身不同凡响的技术,怎么能不引来艳羡的目光?不过,故事开始时的那种遭遇,他可是从未遇到过。列车终于在广州火车站停了下来。「各位师兄,很高兴认识你们。我有事要先走了,今后可要多多联络啊!我还要向你们学很多东西哩!」杨刚和几位师兄告过别,几乎是最先跳下火车,急急脚就往车站的出闸口奔去。三.重逢无期离开广州才不过一个星期,杨刚却感觉好象是离开了漫长的数个月。下车后,他第一件事是马上找一个电话,通知静他已经回到广州,然后连人带行李,第一时间坐车赶到她的身边。俗话讲,「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整整八天!他实在太想念静了。「麻烦你叫二零三室的吴静同学听电话。」电话通了。好在静的宿舍就在二楼,在电话旁大声叫,都可以听得到。「吴静?吴静不在啊!好像是回香港了。」回香港了?杨刚呆了一阵。他无奈地放下了电话。怎么可能?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突然就回去了?他满腹疑惑,满怀失落地转身走向的士站。看来只好先回学院放下行李,再打长途往港,问一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刚,你有几封信。」还未回到宿舍,杨刚就被一位女孩子叫住了。「我的信?怎么会在妳那里?」「那天我路过传达室,顺便看看有没有我的信。谁知我的没见到,你的倒有几封。我知道你去了北京,怕你的信被搞丢了,就替你收了起来……是你女朋友寄来的吧?几天内一连三封,出什么事了?」「谢妳了!美琪。」杨刚接过信一看,一封在广州寄出,第二第三封都贴着香港的邮票。连忙都打开来看了。站在旁边的美琪,一直留意着刚读信时的表情。只见他眉头轻蹙,眼神里微露出的是一丝丝的落寞……「刚,你还好吧?出什么事了?」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没什么,她如今应已身在美国了……」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转过身子,朝宿舍慢慢走去。美琪也没有说话,静静地跟在他身后,默默无言地陪伴着他。其实,这位美琪,杨刚是一点也不陌生。美琪姓周,十五岁时已经是河南驻马店歌舞团的舞蹈演员。这位美丽而又身材苗条的女孩子偏偏更喜爱美术,还自小自学成一手好画。除了练舞,有空她都会将时间消磨在歌舞团的舞台设计组里,甚至还亲自动手画布景,设计舞台。她这种勤奋好学的态度,感动了团里的领导,破天荒地让她带薪留职考入了广东美院附中,然后又升上学院。美琪人如其名,看起来就像是一位活脱脱的古典美人:浓淡适中的柳眉,长长睫毛下是一双水灵灵会说话的大眼晴,小巧的鼻子配上一张樱桃小嘴,还有尖尖的下巴……不过份地说:美院及附中,基本上是男孩子的王国。在这里,女孩子简直是麟角凤毛,尤其是像美琪这般出身于舞蹈演员的美丽动人女孩子!所以,当美琪在附中现身,立即轰动全校。自此,偷偷地看、偷偷地望、借故接近、主动献花、大方追求的愈来愈多,美琪转眼间成了万众瞩目的公众人物!但是,美琪绝非池中之物,只是在她原来歌舞团的同事,就全都是千里挑一的俊男美女,加上长年穿洲过省地游演,社会中的上、中、下层,什么人没有见过?怎会那么容易动心?再者年纪尚小,根本就没考虑这些问题。直到美琪升上了附中二年,杨刚出现了。杨刚的出现,同样令人瞩目。除了老师早早就拿了他考试时的作品在课堂上作过示范介绍之外,还由于他背景特殊——唯一一个来自香港的学生。其三,同学们更意料不到的是,他还有一张绝大多数男生所没有的俊美的脸和一个游泳运动员般健美的身型。拥有浓浓的剑眉、大眼睛配上双眼皮、高鼻梁、性感适中的唇、俊秀瓜子脸的杨刚,连男生也忍不住看多他两眼,只恨这个世界为何这样不公平?好的都给了他!刚巧杨刚插的班正是美琪所在的班。从未心动的美琪,这回真的动心了。她甚至第一个发现他甜甜地笑的时候,脸上会出现迷死人的酒窝!不过,美琪的心思从未在人前表露过。表面上,她一如既往地专心听课,用心地完成每张习作。完全不像学校里仅有的十多二十个女同学,总是找些借口往这个班里跑。慢慢地,美琪在杨刚的身上,又发现了更多的优点:温文有礼、善解人意、天资聪颖、出类拔萃……她几乎已下定决心,要采取主动了。这时候,吴静来校找杨刚,洽巧让美琪遇见。女孩子也喜欢欣赏女孩子,特别是当一个美丽的女孩子遇见一个漂亮女孩子的时候。更何况美琪知道吴静来找的是杨刚!她迅速地从发型、脸相、胸腰、臀腿,遂一细看,一直看到脚跟,还暗暗地和自己比较……亲眼目睹杨刚的女友原来是位难得一见的、无可挑剔的美丽女子,又眼见着杨刚和吴静亲亲热热地离开校园,美琪简直难受得心都碎了。从此,她只好把这段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里。但在日常的学习和生活中,她又忍不往处处关心他、接近他,毕竟是同一个班的同学嘛!美琪也是一个十分聪慧的女孩子,她对刚的接近和关心,表现得是那么自然、那么不着痕迹,就连整日相处的同学们也没有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杨刚是何等精明的人,特别在感情上,同年纪的人可没几个比他更有经验。美琪对他的好感,他怎能没有察觉?只是她从来没有明确地表示过什么,他亦乐得不把它放在心上,就当作是普通同学的关心罢。不过最根本的一点,是他早已沉醉在和吴静的热恋中,再也容不下任何新的感情了……到了宿舍门口,杨刚轻声地说道:「美琪,真的很感谢妳,替我收好了信件,在我失落的时候,又陪伴着我回来。现在我只想一个人静一下,不过没事的,妳放心啦!也夜了,妳先回去休息吧!」话毕,房门已被关上。美琪看多了两眼房间,才转身离去。躺在床上许久,美琪还睁着眼看着天花出神。「刚的女友为何放弃学业,放弃爱情,远走美国?能令刚这样难受的,一定是他没有看好未来。但谁又知道:未来究竟会变成怎样?……自己呢?自己的未来又是什么?会和刚走到一起么?……」她失眠了!心里总是反反复覆地想着这些无法解答的问题。四.分离秘密校园里的鸡蛋花树又开花了,艳丽的鸡蛋花攀满枝头,随风飘来的还有阵阵馥郁香气。正是这鸡蛋花开的时节,吴静放弃学业、离开如胶似漆的刚,远走美国。不觉间又整整一年。虽然静的三封信都写得很匆忙,内容很简短,不过已足以令刚知道发生何事了。原来,静的继母凌敏云出现了突发性的精神错乱,无端端地哭笑吵闹,甚至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而自已却意识蒙胧,竟像梦游一样。但发作过后几小时或最多三五天,又清醒得像个正常人。经医生诊断,她继母患的是「癔病」,也就是所谓的「歇斯底里症」。凌敏云有位同学早年移民美国,是位神经科医生。他极力主张她能到美国治疗,说什么美国的科技先进,医疗、药物都比香港好。不过,必须有亲人陪同。细数凌敏云的亲人,除了丈夫,就只有静两个同父异母的年幼的弟妹。继母一走,厂与家庭的担子就落在静父亲的肩上。静的弟妹年幼,又根本无法担此重任……父亲正感到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我陪妈去,就这样定了。」静简单的一句说话,令她的父亲、特别是患病中的继母感动得热泪盈眶。自小挨打受骂就都算了,年纪稍大还差点儿二次被「卖」往他方。谁也想不到在这关键时刻,她却愿意舍己为人,决心放弃未完的学业、放弃多年的爱情,去陪伴、侍候一个不停地「刻薄」自己的精神病人!静的包容和宽宏大度,第一次令她的继母凌敏云流下了内疚和自责的泪水……说心里话,杨刚很为自己能有这样优秀的女友自豪。因为站在她的位置,于「公」于私都应该这样做。但话又说回来,他知道「癔病」是神经官能症的一种,病情反复,甚至还会发展到四肢瘫痪。极难以药物根治,正可谓「神仙难救」。读中学的时候,同级另一个班有位女生,也患上这种病。一次病情发作,杨刚曾参与抢救,亲眼目睹了病者发病时那种歇斯底里的状况。事后他还查阅了一些有关的医学杂志,故对「癔病」也有一定的了解。医生治疗的方法主要是树立病人对治愈信心的「暗示治疗亅。药物方面主要是皮下注射蒸溜水或生理盐水、静脉注射氯化钙或葡萄糖酸钙等。口服的药物不外乎安眠药、溴和咖啡因合剂等最普通不过的镇静药,根本用不上什么先进科技。这样的疗法及药物,外国和香港并没有分别。在国内,还可以用针灸治疗,这是外国没有的。他甚至怀疑凌敏云的同学所出的主意是否别有用心,不远万里跑到美国,除了劳民伤财,对「癔病」的治疗并没有特别的好处。此外,要静这样一个毫无经验年轻女孩,独自到远离家乡的美国陪伴这样的病人,不但必须随时承担患者精神病发作时的各种意料之外的风险,还需作好长期无法脱身的准备。换句话说,这也意味着未来他和静终将分手!这叫他如何能接受得了?如果听他的意见,当然不是去反对静的决定,而是将重点放在设法劝阻凌敏云赴美治疗的计划之上。因为留在香港诊治,确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既不担误治疗,患者也可以更方便得到全家人的悉心照顾。静又不需放弃学业,更不需承担不必要的风险。只是当他读到信的时候,一切都晚了!那真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事到如今,他只得接受现实。唯一希望的是:短期之内,静终于能平安回来……一年就这样过去了,杨刚日盼夜盼,那怕是静简简单单的只言词组。可是没有!他只能在小雅或者郑老师——静的亲姐那里,得到一些很不全面的消息。只知道静的继母长期服药,却是治标不治本。病情反反复复,很不理想。静需要没日没夜、二十四个小时尽心尽力地陪伴、侍候着她……可想言之,她的压力会是多大!她还如何再有时间、有精力去顾及男女私情?想深一层,说不定静已预料到结果。为了让刚死心,而故意不给他任何电话和信件……杨刚灰心了,失望了!十分健谈的他变得沉默寡言,以往那样高谈阔论更是难得一见。开始时他还会经常跑跑传达室,渐渐地连传达室也少去了。他已经将全部精力集中到课堂及创作上。报纸杂志上见到他的作品已越来越多,出版社更是经常下发稿件让他配上插图。当市内有什么特别或大型的演出,定会有人送来前排嘉宾席的入场卷,令他能在现场最好的位置完成舞台速写,然后发表在报刊杂志上。此外,他每晚还必定到兼职美术编辑的日报社工作,直至凌晨一两点……眼看着刚不断用繁忙的学习和工作来麻醉自己,美琪心疼死了!她想尽办法去关心他、照顾他……杨刚发现换下来又来不及洗的衣服,总会被人偷偷地拿去洗干净又送回来迭好,宿舍也被收拾得整整齐齐。甚至每隔几天,桌子上就会出现用保温瓶乘着煲得又香又甜的老火汤……刚当然知道这个人是谁,但除了只能在心里感激她之外,还能做些什么?直至有一天,他突然被请到学院的会客室。五.投笔从戎推开了会客室门,里面坐着杨刚熟悉的装璜设计系曾主任和两位穿着军装的部队中年干部。「小杨同志,你好!」看到杨刚进来,两位部队的干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热情地和杨刚握了握手。「先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部队的宣传处张处长。」曾主任分别作了介绍:「这位是部队宣传处陈干事。」「你们好!」杨刚也问了好,只是心里有些诧异:怎么军队的人会来找我?「哈哈!想不到你比照片中的你还英俊呀!」张处长哈哈两声,才正式转入了谈话的主题:「是这样:我们部队很需要一批美术骨干,日常带动部队的宣传工作,还需要到各个兵种、各个连队去体验生活,创作兵画,宣传我们这支人民军队的军威和成就……我们看过你的数据。经过详细研究,觉得你很合符我们的要求。小杨同志,你有没有兴趣、愿不愿意参加部队的工作?」说到这里,他端起杯来喝了口水。好像想听一下杨刚会有什么反应。见杨刚没有作声,就继续说道:「只是如果你同意,就得放弃你未完成的学业……不过,部队是个大熔炉、是所大学校。经过部队的锻炼,你一定会成长得更快,学到的东西更多……这也是一个难得的、从未有过的机会,因为在美术学院直接招收干部,我们是第一次。怎么样?需不需要回去考虑一下?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给我一个答复?」张处长的一番说话,令杨刚既惊喜又忧愁。讲心里话,军事,他是自小就喜爱。能成为一名名符其实的军人,更是多么令人向往!况且,在部队搞宣传、创作兵画,都离不开自己所学的专业。此外,还可以下连队去体验生活,有很多机会接触各个兵种、贴身感受各种武器装备,这不比以前光从书本上去看实际得多吗……不过,正如张处长所说,一接受了部队的工作,即将完成的学业却意味着半途而废。更严重的:虽然已长达一年没有静的消息,但还有个「望」字呀!如果到部队就连个「望」字也要抹掉了!和静苦苦相恋了这么多年,难道就真的要划上句号吗?……只是,当兵、成为职业军人的愿望实在太强烈了!而且,这也真是个非常难得的机会啊!权衡再三,他不再犹豫,终于拨通了张处长的电话。张处长是东北沈阳人,初中毕业。能念到中学,在解放前也是难能可贵的。特别是当年的解放军主要成份是农民兵,文化程度不高。一个初中毕业生在部队中的地位,分分钟等于现时的大学生哩!所以,他参军后在战斗连队里待不够一年,就被调职到部队的宣传部门工作。张处长和他的助手陈干事都很热情,也没有半点官架子,杨刚马上就和他们熟悉起来。一次,杨刚陪着他们午餐。说笑中,陈干事把处长的老底也翻了出来:原来处长也曾被「国军」抓过壮丁。只是当了不到两个星期的兵就遇到沈阳解放。一个解放军战士拿枪对住他的时候,看见他把帽沿压得很低,把眼睛遮住,两手插在袖筒里,低着头正想蹓呢!枪早不知扔到那里去了,那时他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大小孩。没想到当了解放军战士不到一年,就立了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两次……这是他们第一次来到广州这个南方的大城市,什么都觉得新鲜。自从认识了杨刚,他就成了他们的「肓公竹」。一有空,他就会跑过来「征兵办」帮忙,当他们的翻释,当他们的向导。听处长说,这次征的兵员很多,光是广州市就有好几百人……张处长的普通话很标准,扬刚也通过和他们的接触,很快就把南腔北调、「半桶水」的国语,练就成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短短的不到一个星期,杨刚的聪明才智,待人的热情有礼,还有一副讨人喜欢的外型,都令张处长深深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张处长还破例地全程亲自陪伴他进行体格捡查,当然,自小便热爱运动,还当过游泳教练的杨刚,体捡那能会有什么问题?……张处长知道他喜爱枪械,早已将五四式手枪的使用、分解结合教会了他,甚至还将自己的手枪交给杨刚配带,这可是一般的新兵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于是,广东美术学院装璜设计系的高材生杨刚,再过一个星期就会换上军装,成为一名真正的现役军人。这当兵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头搭尾总共才只有七天。这七天里,有两件事是必须做的,第一件是首先要回香港一次,见见父母,和家人告个别。再就是抽时间见一下静的姐郑老师和她妈咪,还要带小雅和小强去吃一次比萨。毕竟和静一起好几年,也早已将她们当作自己的亲人了。当然,找机会打听一下静的近况,这更是见她们的重要目的。提起静,始终都是他的最痛!五年的感情,怎么能说忘就忘了!只可惜,没有人可以提供静更多讯息。她到美国以后,不要说刚,甚至连在港的家人,都很少接到她的电话,就算有电话,也只是三言两语,报报平安……听到这些,他就更感到心痛,因为这证明瞭她的处境是何等艰难!更加证明他对整件事的分析和预见是正确的!第二件事,这一年来,美琪为他做的一切,他虽然没有更多的表示,但会铭记在心里。这次自己的离去,他知道她很难过。不过这种难过,尚未至于达到能影向他的决定的程度。现在真的要走了,于情于理,都应该见见她,都应该好好和她谈一次。他想不到的是,她没有多讲什么,只是不停地流眼泪,几乎哭到他心都软了……这个傻妹,不声不向地原来对他产生了这么深的感情!余下的三天,每天一起床,她就跑过来跟着他,如影随形,一步也不肯离去!见她这个样子,他也不忍心逆她的意,就由她吧!他知道,更多的,他是无法再给她了……他经已下决心忘掉伤痛,忘掉过去,迎来一个新的开始。六.巧遇故友穿上崭新军装的杨刚,倒也真显得精神抖擞,左看右看也是像模象样。只是和数百新兵一样,还未领到帽徽和领章,总是有些怪怪的感觉。十多辆军用大卡军把这数百新兵拉到了广州近郊的某军用火车站。随着乱哄哄的新兵们跳下卡车,杨刚跟着张处长朝一列停在路轨上的「铁闷子」---每节车厢中间两侧都有着一对大铁门的铁壳载货列车走去。「我们要坐上这列载货火车吗?」杨刚忍不住问。「对啊,新兵太多了,单是你们广州市就有近三百人,整个广州地区连附近的县市共一仟多人,不可能都坐载客列车。再加上节约是我军的光荣传统嘛!」张处长微笑着答道。「那我们要坐多久火车?目的地是那里?」「……到了目的地你就知道了。」张处长还是那副带着笑意的脸容。杨刚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知道,张处长不说明目的地在那里,肯定是军事秘密。但他却不明白为什么这也会是军事秘密。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稍远处晃了一下,他定睛一看,连忙和张处长打了个招呼,转身就飞奔过去。「哈!怎么会是你这家伙?」杨刚兴奋得举拳一搥就往他的手臂打去。「啊!你也当兵了吗?」穿着新军装的黄耀光一见杨刚,先是吃了一惊!接着一手把杨刚拉了过来,亲亲热热地把他拥在怀里!「哈哈!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我们还是走到一齐来了!你知道吗?李燊也来啦,他和我同在一个新兵连。哎!刚刚他还在这里。」耀光说着还转过脸在人群中寻找。有人却一下子扑过把他们两个抱在一起:「真的是你呀杨刚!」「是啊!真的是我。我们正说起你,你就现身了。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几个老同学兼死党,分别几年,没想到又走到一齐来啦!」杨刚真是开心极了,笑着的嘴竟一直都未合拢过。「咦!怎么你的上衣是四个兜?跟我们的不一样啊!」李燊突然把杨刚推开了一些,朝他上下打量起来。「哦,我是文艺兵,主要武器是笔。没有四个口袋,这么多画笔、颜料放在那里?你们是战斗部队,枪那么大,又放不进口袋,两个口袋也就够啦!当然有些不同了。哈!」他拍了下李桑的肩膊,又接着说道:「放心吧!以你们两人的能力和学历,不出两年,一定会换成四个兜的。」接着,他就把动员他参加部队工作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那你们呢?你们怎么会一起穿起军装来?」「……」「呜……呜……!」才说不上几句话,列车的汽笛高声地叫了起来。「车要开了!你们几个为什么还不上车?」一个老兵模样的在大声喊着。杨刚连忙和耀光、李燊两人握了下手:「好啦!等下车再谈吧!反正现在是大把见面机会了。」他边说边跑,也跳上了张处长所在的车卡。还未站稳,张处长就问:「怎么啦?遇到老朋友了?」「那止是老朋友,他们还是香港中学多年的同学。毕业后,一个考上了广州师范大学,另一位考上了岭南理工。几年来,见是见过两三次面,只是近来大家都忙,联系少了些。真没想到他们也当兵了。」杨刚还是那样满睑兴奋,他实在太高兴了。「那当然是好事,部队正需要你们这样的人材。」杨刚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哎处长,我们会分配到同一个部队吗?」「这你放心!当然会在同一个部队。」列车在黑夜中沿着京广铁路北上,穿过粤北的崇山峻岭,进入湖南境内,走了整整一个晚上,终于在衡阳市停了下来。「下车了!下车吃早饭啦!」一来是让在「铁闷子」上困了一夜的新兵松松筋骨,二来也是这次行军途中的第一顿饭,列车在衡阳停了足足一个小时。没想到这一个小时,竟让这些广东兵留下了一生难忘的记忆。杨刚、耀光和李燊三兄弟那种开心和兴奋就不用提了,端了饭打上菜就围在一起。谁知刚往嘴里送上第一口菜,就几乎同时大喊起来:「哗!好辣!辣死人了!」几个人都顾不上火烧般的嘴和喉咙,还有满脸被呛出来的眼泪、鼻水,哈哈地苦笑起来。其实,这餐饭的菜式还算是不错的:有红烧猪肉,有炒菜芯,问题就出在第三道菜「辣椒炒梅菜」上,偏偏他们三个都几乎同时先把梅菜送进嘴里。炒菜的肯定是兵站的湖南兵,也许是习惯了出手这样重,也许是想给这些广东兵一个下马威……不管怎么样,杨刚几个也算是领教过湖南辣椒的励害了。七.周游三省运兵军列在衡阳转了个大弯,往西南进入广西境内,路过桂林、柳州、南宁,又回到广东,终于在堪江停下来。堪江名符其实是个很美丽的海滨城市。那些从未见过大海的新兵,早被大海的浩瀚气势惊呆了,站在那里竟合不上嘴来。对于杨刚这些自小在海边长大的香港学生,当然算不得什么,不过他们却意外地发现了从未见过的奇异景象。满海密密麻麻浮游着大大小小、形状不一、浑身奶白的、透明的水母---香港人口中所叫的「白榨」。这些水母,大的比一口大铁锅还大,小的比花生米还小,都拖着长长的触须,帽子形的身体一张一合,争先恐后地顺着水流在浮游。看着这些美丽可爱的水母,看着这些飘洒自如的长长触须,你一定想不到它具有这么强劲的剧毒,如果给它缠住了:缠手烂手,缠脚烂脚,缠住脖子、身体,肯定命都没啦!在香港人口中,「白榨」同时还是对另一种职务的称谓,那就是戴着白头盔、穿着白袖套,骑着白色电单车的交通警员。可能是违反交通规则的人一但被他抓住,就定会被「榨」出三几百元的罚款来吧。其实,把交警称作「白榨」,也真是冤枉了他们。首先,这是人家职责所在,谁叫你违例了。其次,罚款又不能放进他自己口袋里。你试想一下:如果每个交警都「只眼开只眼闭」,违例的不管,出了事的不理,那么这现代都市里的交通不就乱成一锅粥了吗!新兵队伍在湛江市逗留了整整两天。这两天里,部队进行了休整,进行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服从命令听指挥」的学习,然后正式宣布了这支队伍的目的地是---海南岛。没想到出了一点小意外:一个新兵听到是去海南岛,可能是怕了海南的毒蛇猛兽,也可能是怕了隔着这么么宽阔的一片**大海,竟拒绝服从,要求马上离队回家。这位新兵的作为,在普通人脑里,确实是有些不可思议。不过,部队的领导,还是尽可能地对他进行说服教育。遗憾的是:结果他还是走了,也让他带走了全新的整套被服军装。通过这件「小事」,杨刚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最初要把「目的地」列为暂时的秘密,起码少了些麻烦吧。在湛江的第三天傍晚,一仟多新兵分批登上了一艘漂亮的大客轮,在两艘炮舰、两架战机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湛江港。上了船,杨刚跟张处长请了假,很快就找到了耀光和李燊,三人提了椅子,跑到后甲板找个少人的位置就坐了下来。「李燊,你这样跑来当兵,舍得丢下林枫一个人在香港吗?不怕她把你『飞』了吗?」刚坐下,杨刚就迫不及待地问。「舍不得也没办法呀。说老实话,这几年在广州念书,只是放假时回去看看她,早已是聚少离多。而且年纪也大了些,没有早前那么狂热。不过,成为真正的军人,是我自小的梦想。这次有这样的机会,我肯定是要把握了。林枫当然不会同意,你不知道我写了多少信、打了多少电话去解释。我知道,林枫一定很生我的气了……不过,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真的要去,她也没有办法。如果她能等,就让她等我几年吧!等不了,我就没有办法啦!你呢?我也听说你和吴静也少联系了,到底怎么回事?」「是啊,你们关系那么深,同学们都看好你们,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耀光也感到奇怪。「提起吴静,我也是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我到广州的第二年,她和赵燕玲一起考入暨大,也都来了广州。这你们都记得吧?」「记得,我们是同一年到广州的嘛。」「还一起吃过饭,庆祝考上大学哩。」「从那以后,每逢假期,我们都会相约在一起。一起温习功课、一起游玩,甚至一起回港探亲。燕玲也整天跟着我们,你们都知道:她们俩是非常好的姊妹,又早早就认了我为哥哥……她们升上大学二年级以后,燕玲在新加坡的父亲年纪大了,很难独力支撑这么么大的企业,开始一封接一封信地摧她回去接班。没办法呀,谁叫她是父亲的唯一继承人。虽然是十分不情愿,她还是回去当她的女强人了。从这时候开始,我和吴静才真正是过起了二人世界的日子……」说到这里,他们都感觉到近万吨的大客轮竟像一叶孤舟,左摇右摆、载浮载沉起来。不知什么时候起,本来还是美好的星空突然变得阴沉骇人,海面一下子刮起了八、九级的强风,浪涛越来越大,一波接一波地拨往船头甲板、涌往船的两舷……渐渐地,对水并不陌生的广东兵,一个接一个地败下阵来。燊和光体格本来就不错,光还在泳场任了数年业余救生员。此时竟也脸青唇白、狂呕猛吐起来!刚只好一手拖一个,好不容易才把他们拖回船仓内……八.终到营地晨曦的阳光,把东方的一大片海水漂染成灿烂的金黄。夜间的惊涛骇浪早已销声匿迹,一望无边的大海还是那么温柔、可爱。运载着一千多新兵的大客轮终于在海南最南端的著名军港---榆林港停泊下来。码头上,一下子出现了罕见的奇景:大批穿着草绿军装的新兵被穿着白色军上衣的水兵背着、用担架抬着上了岸。客轮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又腥又臭的呕吐物。燊和光所在的新兵班,全班十二人,竟全部被这场风浪击垮了,被人背着、抬着离船的竟占了大半!「刚,你真不……不愧为校里有名的『旋梯王』,我……我是服了你啦!这么大的风浪,对你竟是无可奈何……」被呕吐搞得四肢无力、手软脚软的耀光,还是忘不了讨好掺扶着他离船的杨刚。原来,在港念书的母校,操场上双、单杠等体育器械旁边,有一架很特别的木制「旋转梯」。类似的「旋转梯」通常会出现在体校或空军飞行员的训练场上,用来作为抗晕眩训练。「旋转梯」多数是用钢通烧成梯形,梯中央穿在类似单杠的铁架上。母校的旋转梯以坚硬的红木制成,梯中央装有一对滚珠轴承,一枝近四公分粗的钢柱作轴心在轴承中横着穿过。人攀爬在转梯上,以手的拉力及脚的蹬力,荡千秋般令旋转梯带着人翻过第一个圆周。由于人体的重量及惯性作用,还有就是梯中的轴承,转第二个圆周时只需用很轻的力,这样,旋梯就能越转越快。不过,普通人转三、五圈便受不了,得赶紧从梯上爬下来。杨刚可是全校有名的「旋梯王」,只有他唯一一个能随着旋转梯转一百多二百个圆周,并能连续旋转十多二十分钟,下梯时同样步覆稳健、脸不改色。所以,只要杨刚在旋梯旁出现,其他同学就会主动地让位给他,还齐齐给他「一、二、三、四、五……」的数着圈数……只是连他自己也未曾想到,小时候的喜好,竟令他意外地战胜了狂风巨浪……新兵到了部队,通常会集中训练一段时间。纪律、队列、礼节、内务,都是必修课。不学会并习惯这一切,那便始终还是老百姓,成不了真正的军人。杨刚也是新兵,同样需要进行一系列的训练。在他主动要求下,被编入光和燊所属的新兵二连。见到杨刚到来,光和燊这两个死党,当然又高兴得一阵阵了。新兵营是个临时编制的单位。经过三个月的短期基本训练,所有受训的新兵,都会分配到各个连队进入正常工作。也就是说:作为义务兵,三年的服役期才正式开始。所以,表面看营房和其它没有什么分别,都是砖砌的一层平房,外墙也漆上亮丽的浅黄色,但屋内的睡床就简陋得多了:全都是以粗树枝拼成一排,用山上野生的白藤绑牢,每幅约两米半乘两米,铺下薄床褥,刚可睡下两个人。不过,大家都没有恕言,始终只是使用很短时间嘛。再加上来当兵,不是早作好了吃点苦的准备吗?新兵营第一天的生活,从早上六时扩音器播出起床号时开始了。「起床!起床啰!三十分钟内洗好脸整理完内务,然后到操场集合。」分配到新兵班当班长的老兵边用力把还在好梦酣眠不愿起床的人推醒,边大声命令道。起了床的新兵,端上统一分发的、外表漆上亮丽草绿色的口缸面盆,一窝蜂地涌往装着一排排自来水龙头的洗脸池……六点三十分,部队集合完毕,开始晨操。沿操场跑了十个圈,连长站在了队列前面:「今天的晨操提前结束,下面由各排排长带领,评比一下本排各人的内务整理。然后带到食堂早饭。」接着,各排长班长带着本排的三十多人,进入了营房。谁知一进门,大家都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各人的床铺变成了食堂的桌子,上面「折好」的被子被迭成馒头样的有、花卷样子的有,卷成肠粉的也有……简直是惨不忍睹!「好笑吗?新兵嘛,不出点洋相就不是新兵了。」排长还满体谅的:「好了,都比较一下,总会有好些的吧?看一下,谁的最好?」「班长、杨刚,还有李燊和黄耀光。」最少十多二十人表了态。这样的结果是理所当然的,虽然还未有人教过,动手之前杨刚偷偷瞄了班长一下,就已经偷到师了,再加上他是搞美术的,被子折起来起码能评八十分吧!至于李桑和耀光,那是跟着刚去做,也能做到七十多分……没想到这帮新兵下午又出了更大的洋相、闹出更大的笑话来。九?笑话一天上午是以班为单位进行队列训练。训练科目是最基础的向左、向右、向后转,然后是齐步走。别看都是很简单的动作,不习惯这一切的还是错误百出:口令喊向左转向了右面、口令喊向后结果转向了左面……不过这都不足以为怪,不会、不习惯就学、就练吧!总会好起来的。午餐后的安排出乎大家意外:农忙劳动。更意想不到的是:任务是为部队农场摘花生。到了工作现场,原来是一座满大的仓库。库房四面是窗,空气流通,光线充足。中间是从地里连叶带根拨出来的整棵花生,堆得比小山还高。具体要求是:把还连在根上的花生摘下来,装进箩筐。因为这一大批花生再不处理,就可能发霉、甚至烂掉。这么好的环境、这么轻松的工作,几乎令新兵们开心得跳起来!比起在烈日的橾场上练队列,练到满身大汗,那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于是乎,熟悉的、谈得来的都围在一起,动起手来。没多久,连嘴也动起来了!平均每摘下五粒六粒带壳的花生被扔到箩筐里,就有一粒连壳也剥去,然后把里面的花生仁送往嘴内……李燊推了坐在身旁的杨刚一下:「看,刚吃饱饭,嘴还是停不下来。」「吃几颗花生米也无所谓,别又吃又拿才好。」「喂!真给你说中了。你看那边:有人把上衣口袋扣打开,袋掩也翻了上来。看!剥下的花生米除了送进嘴就往衣袋里扔。」耀光也小声地对刚说道。收工啦!大家把装满花生的箩筐排在一起,然后往宿舍走去。与来时不一样的是:起码有十个八个人的胸部「丰满」起来。……「把这些假『女兵』给我抓起来!」站在宿舍门的连长喊了一声。胸部「丰满」的假『女兵』一看,连长虽然喊得大声,可脸上还带着笑容。马上机灵地「出蹓」一下从连长的腋窝下窜过,跑得无影无踪了!「连长,不是真抓呀?」「算了吧,他们脱了军装,跟老百姓有什么分别?吓唬一下好啦。幸好花生是自己的……」凌晨一点,扔进宿舍的几颗手榴弹「轰!轰!轰!」地炸了!以此同时,「嗒嗒嗒,咯咯咯!」机枪、自动步枪枪声大作!紧接着,「嘟、嘟、嘟……」的哨子声也响了起来!「快!快!快!紧急集合!紧急集合!」被手榴弹的爆炸声和密集枪声惊醒的新兵们,匆匆忙忙地集合完毕。「同志们,我们这次演习宣告结束。怎么样?怕不怕?不过你们放心:手榴弹是纸做的,子弹也是空包弹——没弹头的。但我看你们是怕了!好啦!现在你们互相捡查一下,看像不像个军人的样子?」连长说完还挥了一下手,跟着把脸转向一边,唉!真是「无眼睇」啦!好家伙!都成了什么样子啊?裤子前作后、反过来穿的有,没穿鞋、光着脚丫跑出来的有,只穿衬衣、没戴帽的有,更离谱的是:有人还穿着「孖烟通」跑了出来……全连一百伍拾多人,就只有班长以上老兵和杨刚、耀光、李燊等五、六个新兵穿着最整齐。杨刚、耀光和李燊等能在百多人中脱颖而出,是因为他们自小就是军事发烧友,有关的书籍、电影、电视也不知看了多少,还经常搞野战等活动。能做到临危不慌不乱、镇定自若,那就不奇怪了。「好啦!这是第一次,也是你们在新兵连的第一天,还可原谅。但你们小心了:这种演习经常会有,特别是将来下到连队。记住了:我们现在是军人,军人就要有军人的样子!更要有敌情观念,现在天下并非太平,如果不准备好,敌人真来了你们能打仗吗?能打胜仗吗?部队的要求是三分钟,三分钟内着装整齐,带上武器集合。现在解散,各排回营房去再看看你们睡的地方变成什么样子!」天啊!营房那像营房!被子、军装、鞋子、袜子扔到满地都是,当然还少不了滚得到处都是的花生米!十.秃头岭连秃头岭三连驻守在一幅三面环山的山岬里。营区面向海的一边,是座藤伸蔓延、灌木丛生的山。山不是太高,海拔三百六十米左右。营区的背面,也是一座山。但这座山跟前面的山却成了鲜明的对比:遍山都是石头,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棵矮树和从岩石缝中拼命钻出来的疏落野草,像个长不出头发的秃子。只是此山较前面的山高出一头,达海拔五百多米。故部队就以较高的「秃头岭」来命名此地区,驻守在这里的连队也习惯性地被人称呼为「秃头岭连」。营区的侧面,是比前后两座山更矮的小山,但刚好把两座山连接起来,成为营区的屏障。这一天,秃头岭连的营区张灯结彩,比平常热闹多了。那是因为一批二十多人的新战士被分配来秃头岭连,又有一批二十多名服役三年或超过三年的老兵要离队退伍。部队向来都很重视这送旧迎新的日子。相处几年,同吃同住、同训练同执勤的老战友要走了,心中难免感到依依不舍……新来的战友又是怎么样的人,好不好带?这都是排、班干部心目中的未知数。不过送旧迎新,几乎每年都有,好带或不好带,不是都带过来了吗?秃头岭连还不是连续十年把军事技术过硬、政治思想过硬的「先锋连队」锦旗扛回来了?这个连的雷连长和许指导员却心里有底。他们早知道这批新兵都是来自广州市或是附近地区,文化程度较高,最少也是初中毕业,有几个还是大学生。有文化,这对部队的建设当然大有好处,领会能力、接受能力都会比较强,很容易就能把训练成绩提高了。但来自大城市,见识广,也就意味着独立思考能力也强,不像农村兵那么听话……雷连长许指导员都在部队工作了十多年,同样由普通一兵干起,什么兵没见过、什么兵没带过?在部队这个大熔炉里,他们都很有信心,同样能把这批兵带好。乘载新战友的卡车沿着绕山而筑的车路,在锣鼓和掌声中,开进了一座用树杆搭建的、镶嵌着「保家卫国」四个粗犷有力黑体字的牌楼,在夹道欢迎的队伍中停了下来。「到家啦!全体都有,背上背包下车集合!」老班长一声令下,所有新兵都跳下车,马上排好了队。经过三个月的训练,开始时那种吊儿啷当的老百姓习气已消失了,列队起来迅速又整齐,加上全部都配发了帽徽领章,已经像个「兵」样了……随队来到秃头岭的黄耀光被分配到一排二班,李燊分到一排三班,只有杨刚被雷连长带到了连部。连队的营房比起新兵营来,那是整洁舒适多了。宽敞的营房里,足可以安置一个排的兵员。靠墙一边,放着十多张每两张拼在一起的上下铺双人床。靠窗的一边,是摆放武器的枪架,一整排五六式冲锋枪和五六式半自动步枪静静地靠在四个枪架上。每幅窗与窗之间的墙上,分上下两排,挂着头盔和军用水壶……「怎么啦李燊,你睡上格床?」耀光解下背包绳,把被子折成方型,回头看了李燊一眼。「睡上格床不好吗?每天可以练习攀爬五六次,将来我一定是攀爬高手。你年纪比我大一岁,下格床是用来照顾老人家的嘛!」这个李燊,总是忘不了提醒耀光年纪比他大……雷连长是个黑黑实实的高个子。东北长春人,热情豪爽的性格,和张处长倒有几分相似。「欢迎你啊小杨!张处长给我来过电话,你的情况我知道了。他还说你能写能画,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刚好我的文书今天走了,你就留在连部当代理文书吧,怎么样?」「报告连长,杨刚服从分配!」杨刚提手就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新兵集训的时候,敬军礼是其中的一个科目,杨刚此时行的军礼,动作已非常纯熟了。「文书的工作也不轻松,除了掌管连队的报表文件,与上级单位的书信来往,同时又兼军械员,主管连内的武器装备。还是连部的班长,通讯员、卫生员、司号员、仓务员、报务员等这些连部的人员全部归文书管。不过根据你的资料及在新兵连的成绩和表现,相信你完全有能力、能胜任这份工作的。好好干吧!」雷连长还亲热地在杨刚的肩膀上拍了几下。「请连长放心:我会努力把工作做好!」从此,杨刚就当起连队的文书来。当然,此时他的心情肯定是最好的,来部队后的一切都是随心所愿:几个同学兼死党,分配到同一连队;自己的职责,刚好又最容易与最有兴趣的军械近距离接触……这一天,只是因为迎新送旧,炊事班宰了一头三百多斤的大肥猪,全连美美地吃了一顿。作为固守某地的部队就有这样的条件:像秃头岭连,就有一片属于自己的蔬菜地、一座饲养十多头猪的养猪场,还饲养着数头牛只和整个羊群。拥有这么好的资源,对改善连队的伙食,不用说能起多大的作用了。说起羊群,这个连的山羊总数五十多只,竟完全不需人手放牧。每天早上打开羊栏门,任由山羊外出觅食。到近黄昏,羊群便自动自觉返回羊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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