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粒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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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重 逢

    wed apr 06 07:00:00 cst 2016

    1991年春天,申请了好几年去上海修假手的事,终于被所里批准了。在去上海的当天上午,秀莲,准备再收拾一下要带的行李。所以,在要走的当天早晨,她就对儿子说:“徐强,今天上午,妈妈要收拾东西,你还得去幼儿园。我会告诉老师:吃过中午饭,不让你午睡,我会去接你。然后,我们一起去上海。”

    儿子好奇地问:“为啥非要去上海啊?”

    他妈告诉说:“你爸的假手是在上海安的。现在坏了,不能用了。所以,要到上海去把它修好。”

    儿子来到我跟前问:“爸,上海在哪呀,离咱们家远吗?”

    我告诉他说:“上海在南方,它在长江南的大海边上,离咱们这有一千多公里。也就是说,今天下午上火车,在火车上坐到后天的早上就到了。”

    儿子又问我:“那我们吃饭和睡觉怎么办?”

    我说:“火车上有饭,还有卧铺可以睡。”

    “嗷...”儿子似乎懂了。儿子接着又问:“爸,上海有大海,那有大轮船吗?”

    我告诉他:“有啊!”

    儿子高兴地拍着手跳起来,喊道:“嗷!能看到大轮船了!”

    秀莲冲儿子喊道:“走了,再不去,赶不上吃早饭了。”

    儿子欢喜地跟着他妈妈走了。......

    上一次在上海时,病友们就劝我们:“咱们的身体比不上正常人。你们沈阳来这的路又那么远,以后,来回还是买卧铺的好。”我们想也是,感到那样会很舒服。这一次,我们特意要求所里的订票员小张,给我们买了两张卧铺票。......

    下午两点的火车,一点钟就要从家走。要收拾好行李,还要做两顿饭,秀莲忙的是团团转。我们俩一吃完中午饭,她就忙着洗好碗,收拾好东西。然后,就去幼儿园接儿子。他们娘俩回来以后,我们背上行李就出了家门。

    沈阳新北站,是在1986年11月就开工了,1990年12月建成的。车站的主楼又高又大(有十多层),候车室就有3层,有4排自动扶梯、7座高架候车室以及6个站台。站台都是高站台,并采用无站台柱的挡雨棚。由此,沈阳新北站成为东北地区,最大的铁路客运站。新北站建成以后,主要的客运列车都移到了那里始发。

    小张驾着吉普车,把我们一直送到了新北站。并且,送我们上了火车。在我们找到自己的铺位以后,列车员就来找我们换票牌。儿子好奇地问:“为啥把车票给阿姨啊?”

    我就告诉他:“你看这车厢里有好多人,大家要到不同的地方。天黑以后,大家都会睡觉。我们睡觉时,火车还会不停的跑,睡着的人就会错过下车的地方。列车员阿姨把车票收去,就是为了在到站之前,把要下车的人叫醒。半路上,列车员阿姨会把空出来的床铺,再卖给需要的人,省得浪费了。”

    儿子又问:“车上这么多的人,谁在哪下车,阿姨记得清吗?”

    我说:“车票上有啊!你没看见阿姨收票时,都给了一个号牌吗?她会按着牌上的号去叫人的。”

    儿子恍然大悟似地:“嗷!”

    列车开动,徐徐地驶离了车站。儿子是第一次乘坐卧铺车,他看那都是新鲜的。一会爬窗户,一会躺在床铺上,一会又坐到边座上。除了吃喝,他就没闲着。直到列车进入夜间运行熄了灯,他才跟他妈妈到上铺去睡觉......

    上火车的第二天,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时,列车还在匀速地奔驰着,晨曦中,天空还是灰蒙蒙的。我小的时候,在爸妈的训练下,历来都是早早地起床。然后,清理好自己身上和家中的一切。自从致残以后,一切的一切都不方便,特别是出门在外更是如此。那么唯有在其他人都没有上厕所和洗漱时,抢先去解决问题。以免,我们慢慢腾腾地耽误了他人的时间。我在第一时间,叫醒秀莲,帮助我去上厕所。然后,再洗漱干净。

    做完必要的事情,我坐到了车窗前,欣赏着窗外的风景。蓝天下,那苍茫大地在迅速地向后退去。火车像一条龙儿,在绿色的大海中遨游。红日跳出地面以后,仿佛是调皮的孩子,在树梢枝头跟我在捉迷藏。太阳渐渐地划破了天空,大地上也随着大亮起来,车厢里也是一片光明。这时,我再回头看看旅伴们,有的还在蒙头大睡,有的已经去排队上厕所或是洗漱了。不多时,秀莲洗漱回来,看到儿子也从睡梦中醒来,坐在铺位上揉着眼睛。她就问道:“上厕所不?要去,就赶紧去排队。可别尿裤子啊!”

    儿子乖乖地顺着梯子下来,跟着他妈去排队了......

    在旅途中,茶余饭后,我就给儿子讲着我的所见所闻和儿童画册,还领着儿子唱起熟悉的歌曲,《火车向着韶山跑》正对此时此景。歌词是这样的:“轰隆隆隆,轰隆隆隆。车轮飞,汽笛叫,火车向着韶山跑。穿过峻岭越过河,迎着霞光千万道,嗨!迎着霞光千万道!阳光灿烂照车箱,车箱里面真热闹,真呀真热闹。藏族大爷弹起琴,新疆姐姐把舞跳,蒙族叔叔唱起歌,一路歌声一路笑,一路笑。韶山松树青又青,湘江两岸红旗飘,红呀红旗飘。毛主席呀毛主席,您的教导永记牢,各族人民团结紧,祖国山河换新貌,换新貌。......”

    整整一天,我们愉快地听着广播,唱着歌;说着喜欢说的话,做着喜欢做的事情。坐车观景,沉浸在欢乐和幸福之中......

    第三天一早,我们来到了上海新客站。上海新客站是1987年底建成的。它位于上海的闸北区,是上海客流量最大的火车站,也是上海轨道交通的站名。上海市民通常称之为“新客站”,以区别老的上海火车站(即老北站)。新客站共拥有8个普通候车大厅,1个软席候车大厅。同时,这里有专门开往香港九龙的出入境通道和边防检查的海关。上海火车站售票大厅,共有80多个窗口,其中有20个位于黄浦区的北京东路联合售票大厅。改变了以往车站没有售票处的局面。

    我们出了新客站,乘车辗转来到了中山西路的南洋康复。一路上,在我们眼中的一切,是既熟悉而又陌生。熟悉的是老的街巷,陌生的是拔地而起的新建筑。康复周围的变化不大,一切还是那样的亲切。久违了高大的梧桐树,久违了绿绿的青草坪,久违了康复的兄弟姐妹......

    我和秀莲领着儿子,兴致勃勃地登上了长宁医院的三楼,走在前面的秀莲说:“看看,有没有认识的。”

    她到了北面大房间门前,朝里边一望,惊喜地喊道:“杨师傅!”

    包头的杨师傅和小康,正在床上抽烟。他们一看到我们,也是惊喜万分。他们俩一边起身来迎我们,一边笑着喊道:“哎呀!小祁,小徐,你们来了?”

    我赶忙打招呼:“杨师傅,小康你好啊?”

    杨师傅来到我们近前,弯下腰来看徐强。回应我们:“好,好!”

    小康问:“徐哥,这是你们的孩子啊?”

    我说:“是啊!”

    秀莲告诉儿子:“徐强,叫杨爷爷,康叔叔。”

    徐强礼貌地喊道:“杨爷爷,康叔叔好?”

    杨师傅高兴地说:“好孩子。哎呀,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小康也回道:“你好?”

    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幸福,秀莲红着脸说:“是呀,咱们,从上次分手都五年了。”

    杨师傅不无感慨地说:“可不是吗!”接着,他蹲下身子。伸出仅有的右手,拉着徐强的手和蔼地问:“你叫什么名啊?”

    儿子乖乖的告诉说:“徐强。”

    杨师傅问:“几岁了?”

    儿子说:“五岁(毛岁)。”

    杨师傅,又摸了摸徐强的头,他说“长得真好。头这么大,以后准聪明。”

    我说:“借你吉言了,杨师傅。”

    杨师傅认真地补充道:“真的。这么大的脑袋,以后准聪明。”

    秀莲问:“杨师傅,还有我们认识的人吗?”

    杨师傅:“这不是,我们俩还有杭州的小赵,他出去了。嗷!对了,对面屋里,有一个你们沈阳的。”

    我高兴的说:“是啊?快给我们引见一下。”

    杨师傅领着我们来到南面的大房间,对着紧挨门口床铺的一位老师傅说:“金师傅,我给你介绍两个(仨)老乡。”

    正在收拾抽屉的金师傅,转过身来,笑着说:“好啊!”

    我一看,11号床上,有一位60来岁的老师傅。他的四方脸,长得有点黑,胖胖的,浓眉大眼。一张嘴,露出了左边的一颗金牙。我心里想:“这好,姓金,还镶着金牙,倒是挺好记的。”

    杨师傅接着介绍道:“这是小徐,这是小祁,嗷!还有他们的儿子,都是你们沈阳人。”

    我和秀莲连忙问道:“你好?金师傅。”

    金师傅热情地说:“哎!你们好!刚下车吧?快坐会歇一歇。”

    我陪着笑说:“是,我们一下车,就赶来了。”

    金师傅说:“快坐着。你们来几回了?”

    谢过坐,我说:“以前来过三回,到康复这是第二回。86年的时候,在这认识的杨师傅他们。”

    杨师傅说:“是,我们在一起,有小半年那。上次,你们是刚结婚不久,这一晃就过了四、五年。现在,你们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别说,分开这些年,还真挺想你们的。”

    秀莲说:“是呀,来这里,就好像是来家里一样。一心想看看,认识的人都怎么样了。”

    金师傅说:“你们给没给俞医生来信那?现在,可是没有空床啊!”

    我说:“没有。我跟单位申请来这好几年了,这才批下来。他们一答应,我们怕时间长了有变化,就马上来了。不行,我们先住在外面好了。”

    杨师傅说:“行!天山,虹桥离这都不远,有不少小旅店。你们可以在这订饭,白天在这边,晚上,再回店里。”

    小康说:“过些日子,总会有床的。”

    在交谈中,我们得知,现在的上海是在春暖花正开,梅雨季节还未到的时候。所以,来安手和修手的人特别多。交大已经把维修肌电假手的活交给了康复。王技师已经来这边工作了,工作间在顶层四楼。王技师负责维修,也制作新的假肢;俞医生负责打臂筒的样子。这样一来,大部分的活都由王技师一个人来干,速度是很慢的。不过,病友们都喜欢在这多呆上一阵。所以,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们和杨师傅、金师傅,以及小康,聊了一阵以后,秀莲对我说:“反正也没有空床。咱们,先出去找好住处,吃完饭再回来吧?要不,徐强该饿了。”

    我答应道:“行!”

    我们告别了二位师父和小康。出了康复,在附近找到旅店,定好房间,放好了行李。到街边上的小饭馆,要了三碗大排面,美美地吃饱了肚子。又回到了康复。

    上楼后,我们听说俞医生在四楼王技师那里,我们就直奔顶楼。俞医生和王技师看到我们也是很高兴,大家互致问候以后,俞医生问我:“徐卫东,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来?”

    我说:“回去以后,有了儿子,老爸病逝,再加上别的事情,所以,拖到了现在。”

    王技师问道:“好几年没来,假肢怎么样了?”

    我说:“用了一年多就坏了。”

    王技师说:“维修恐怕要费力气了。搞不好要做新的哟!”

    我说:“您可得手下留情,我们单位经费很紧的。帮帮忙好勿啦?”

    俞医生说:“侬小子勿要耍滑头,部队还会没有钱?”

    我说:“真的,一个小小的设计所,都靠上面拨款,僧多粥少,我们单位很紧的。对了,俞医生,啥时候,能有空床啊?”

    俞医生开玩笑说:“都没有钱了,你还问什么床啊?”

    我死要面子地笑着说:“你这里好啊!我们想随时聆听您的教诲,跟你和王技师多亲近一下。你就给我们这个机会吧!”

    俞医生说:“几年不见,侬小子学的滑头了。”

    我恳求道:“帮帮忙,帮帮忙!”

    俞医生说:“空床还要过些天。等有了就给你们,好勿啦?”

    我说:“不好,能这样?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谢谢啊!”......

    忙过了前几天,终于步入了正轨。儿子说过好几次要去看大轮船了,到了来上海的第一个周日,为了满足儿子的愿望,我们仨人坐上48路公交车,来到了延安东路的外滩。在过街天桥上,我们看到黄浦江中,百舸争流,笛声悠扬。儿子欢喜地拍着小手,又是蹦又是跳地喊:“大轮船!大轮船!”

    一下了过街天桥,江边的围墙挡住了他的视线,急得他扒着墙一个劲地往上窜,还大声地嚷嚷:“我看不着,我看不着!”

    秀莲蹲下身,对儿子说:“我把你抱到墙上去看,你可不能乱动。你要是乱动,掉到大江里就淹死了。听见没?”

    儿子认真地说:“我不乱动。”

    秀莲把儿子抱到了矮墙上,儿子很乖地站在墙上,他一手搂着妈妈的脖子,一手指着船儿,问我都是什么船。我告诉他那个是驳船,那个是货轮,那个是渡船,那个是交通艇。我们在那看了很久,才说服儿子从墙上下来。

    我们沿着岸边向北走去,春天的外滩,格外美丽。放眼望去,明媚的阳光下,江边上树茂草青,鲜花盛开,游人如织。看到江畔上的喷泉十分艳丽,我们在池水边和江边,都留下了美好的纪念照。......

    我们是康复的老人了,很顺利地在那里订了饭。并且,从早到晚都在那里度过。每天晚饭后,都要在那呆到八、九点钟,才恋恋不舍地回旅店去。儿子跟我们一样,适应能力特别强。无论是到那,都能很快地适应那里的一切。到了康复不久,小家伙就跟大家混熟了。可能是在他那,也是先入为主吧!他很喜欢跑到杨师傅和金师傅那里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