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粒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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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亲如一家

    fri mar 18 07:00:00 cst 2016

    世上人有千千万,同病相怜来相见。医护人员似亲人,

    兄弟姐妹如一家。侬勿担心不爱您,接手接脚似神仙。

    上海的早春时节,多数都是细雨霏霏的天气。早晨起来向窗外望去,经常会看到蒙蒙的薄雾,十天半月见不到太阳是经常的事。上街时马路上也有许多水多的地方,人们走起路来再不能随心所欲地不管不顾了。好在上海的大街小巷,没有裸露的土地,看不到泥泞的道路。虽说满世界都是湿漉漉的。可毕竟要比尘土飞扬好得多。空气总是湿润而又清新的,这是我们北方城市而望尘不及的。这让我这个咽炎患者,觉得很舒适也很惬意。

    过完春节已经是2月的中旬。在春节的前夕,所领导已经同意为我安装右手的肌电假肢。我们与交大签订了第二份合同。在其他病友去交大取样试样时,我们曾经跟着去看过。登上48路汽车,经中山西路和新华路到华山路下车,下车就是交大的北门。

    在交大北门的跟前有许多车间,那里多数都是平房。在一座简易平房里,有一位刘老师和五、六个技师在制作着肌电假肢。他们有的在给病友打石膏取样,有的在用棉线针织的筒套和树脂粘合臂筒,还有的在焊接电器元件装配假肢。我问那位刘老师:“老师你好?我是徐卫东,我都来了一个多月了,什么时候才能给我做手呀?”

    刘老师说:“还要再等几天。”

    我说:“1月份,我们来排队时,告诉说:‘一个多月后,就能排到我了。’怎么还要等?”

    刘老师说:“你看到了,天气又冷又潮湿,取样打样的石膏,还有粘合树脂的臂筒很难干透。所以,速度非常慢。到底什么时候给你做,你等通知好啦!”得!碰了个不大不小结结实实的软钉子。

    在那里我发现了个小秘密。内蒙来的杨师傅,四、五十岁的年纪,他的老家是河北省。早年支援边疆到了包头。是热电厂的电工。在工作中出了工伤,失去了左手,左脚底还打了个铜钱大小的洞。杨师傅和蔼可亲乐于助人。我们很谈的来。在给他取样时,他从残臂的袖口里掏出一个小布袋来。我就问他:“杨师傅,你装这个布袋干啥?”

    杨师傅说:“怎么你不知道啊?”

    我说:“不知道。”

    杨师傅说:“嗨!这个叫‘热敷’。咱们的胳膊一受凉,就容易抽筋疼痛。有了这个就不冷了。康复里就有。让俞医生给你开几袋。可好用啦!”

    我说:“这两年冬天,我净挨冻啦!包上兔皮也不管用。胳膊疼的像猫咬的似的。回去我真得开几袋。”

    杨师傅说:“行!用不了多少钱。省的遭罪呀!”回去一试果然灵验。......

    住在康复的朋友们,除了康复治疗,去交大试样,多数时间都聚在一起聊天。女性的朋友喜欢去4号和6号病房。因为那是两个大的女病房。也有勤劳的女性,占据着自己的床铺织毛衣毛裤。秀莲在姜颖姐的影响下,也上街买来毛线,跑到姜颖姐的屋里织起毛衣来。

    北边二、三十米的大病房,里面住着八位男病友。这里有包头的杨师傅也住在那,还有与他同乡的小魏,鞍山矿的胡哥,吉林的贾哥,济南的张师傅,南京的小靳,上海的小崔和杭州的小赵。这是我们男性朋友的天堂。别说也有三、五个女病友经常到这里来。可见这里是我们的俱乐部。在这里有聊天的,打扑克的,还有下棋的等等。

    “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相同的命运把我们紧紧地连在一起。没有厌恶,没有猜忌,没有嫉妒,心心相印,惺惺相惜。大家推心置腹地交流着,真心实意地安慰。把自己的身世和遭遇毫无忌讳地道出来。把慰藉他人的话语倾尽所有地说出来。

    南京的小靳是个年青的战士,身高1米7瘦瘦的。在入伍训练时,不慎被手榴弹炸掉了双手。身边有个小战士陪护他,他走到哪小战士就跟到哪。杭州的小赵由于汽车肇事轧断了左腿。他在康复里不喜欢用拐杖,进出房间都是一条腿在蹦。上海的小崔是船舶运输公司的,工作中挤断了右手。

    他们仨全是二十刚出头的小伙子,正是谈恋爱的时候。小靳的对象八字还没有一撇,心里急可他不说。少言寡语的爱发脾气。小赵是个乐天派。成天地嘻嘻哈哈,正在跟一个乡下妹子恋爱。要说着急的还是小崔。属于心直口快的人。过完年以后,正忙着相亲。

    这一天,小崔回浦东相亲刚刚回来。热心肠的杨师傅问他:“小崔,这回怎么样,看的对象成了没?”

    小崔丧气地说:“没成!”

    杨师傅说:“别急。好事多磨,功到自然成。”

    小崔不无气恼地说:“你们不知道,就是正常人在上海找个婆娘也难。钞票多的人还可以,钞票少的就勿想了。这里的姑娘心细的不得了,她能算到你骨头里去。结婚的费用,以后过生活的费用,反正是柴米油盐酱醋茶,没有想不到的。觉得不好不说是自己不同意,她跟侬说是爸爸妈妈不同意。”

    我凑趣地问:“那要是同样呢?”

    小崔说:“那她就会说:‘侬现在有时间勿啦?我爸爸妈妈想见侬吔!’你想啊,正常的小伙子还被她们挑三拣四的,何况是我这剩下一只手的人。唉!小姑娘见了我这样的,就像见了陌生人。好像跟她根本就不搭界似的。”

    杨师傅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像小徐找个乡下姑娘不是很好?乡下人朴实。没有太多的花花肠子。”

    小靳是我们三十来个病号中最沮丧的一个。他嘟囔一句说:“找不到就别找。谁让我们是残疾呢?”

    杨师傅马上劝道哦:“话可不能这样说,人活着还是得有个伴成个家。以后有个一男半女的,到了你老的时候,也有人照顾你。你说呢?小徐。”

    我说:“当然是有个伴好。首先自己要有自信。不是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吗?自己要放下面子。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我把我的婚恋史说给他们听。“你们看,我们俩的家离着四、五百里。要不是我死乞掰列地,三番五次地去求我们的邻居大婶,我们俩根本就不会有今天。我们俩认识是在他爸和我妈死去以后。可在这以前,她见过我的妈妈。我也见过她的爸爸,还在一起喝过酒。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我们俩能成为两口子。记住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不过,这也得看命。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就是不成也不后悔呀!对不?”

    杨师傅语重心长地说:“咱们自己要看得起自己。有的正常人他们不干正事,吃喝嫖赌抽坏事做绝。还不如咱们那。只要咱们规规矩矩地做人,国家是不会不管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该努力的还是得努力。”

    杨师傅入情入理的话语耐人寻味。是呀,虽说我们的肢体残疾了。可是,只要我们始终保持着良善正直的用心,做好事不做坏事,遵纪守法,自强不息,国家和社会就不会丢弃我们......

    秀莲天天泡在姜颖姐的屋里,慢慢地了解了她的一切。大姨说:“姜颖姐有一哥一姐,她是老疙瘩,生性乖巧要强,哥哥姐姐都让着她。初中毕业进了五药,看加工脱脂棉的机器。83年在看机车时,用手去拨打了团的药棉,铰断了左手。她自己还问别人:‘我手哪去啦?’你说,她当时飙不飙?我们一家那可真是心疼的死去活来的。接着就住院截肢。我们家人就不用说了,亏着她有个好师傅,一直跟着跑来跑去的。时间不长对象就黄啦!后来,别人给介绍一个铁路上的外地人成了家......”

    当然,以真心交真心,以真情换真情。秀莲把我们俩的故事说给她们听。她们娘俩对秀莲能够不顾妈妈的反对,毅然地与我成家,表示极大的赞赏。姜颖姐问她:“你哪来的那股劲呀?”

    秀莲说:“我也不知道。一个是早就想出来。再一个看到小徐那样,怎么也说不出‘不’来。总好像有个人扒在我的耳边,悄悄地说:‘嫁给他吧!嫁给他吧!’我妈当时说:‘你要是跟他,就别再回这个家。’我说:‘我就跟他。’我妈用刀背压在我脖子上说:‘你要是不答应我留在家里,我今儿个就杀了你。全当我没养过你,’我知道我妈是在吓唬我。心想:‘再不走。可就没有机会了。’我就说:‘杀了我,我也走。’正好我三大回家,我就偷偷地跑出来了。......”

    姜颖姐感动地说:“你们这可真够感天动地的了。”

    岳母用菜刀逼迫秀莲妥协的事情,在以前我是一点也不知道。后来,姜颖姐告诉我了实情,还嘱咐我说:“以后,对人家好点,别辜负了她的一片心。”

    从那以后,我更加地感激秀莲对我所做的一切。在心中告诫自己:“把秀莲对我的情意一定记它一辈子。”......

    经过我们不停地询问和苦苦地等待,3月初的时候,俞医生终于通知我:“徐卫东,你可以去交大取样了。”

    我如释重负地盼到了这一天。我和秀莲来到了交大假肢制作室。给我取样的是小刘。取样大体上跟假肢厂,取机械假手的样子一样。所不同的是在取样前,要在残臂上找出肌电信号最强的部位,以便臂筒做好以后,安装捡取信号的接触器。

    小刘找好位置,在那里做好了记号。然后,把泡湿的石膏绷带一道一道地缠在我的残臂上。几分钟以后,小刘把左手食指伸进绷带底下,右手拿着手术刀一点一点地割起来。割完了一边又割另一边,全都割到了三分之一,石膏的样子顺利地取下来了。我问小刘:“小刘,我的臂筒得多少时间能做好?”

    小刘说:“现在经常下雨。这些东西不容易干透。大概需要三、四个礼拜。”

    我开玩笑地问他:“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在我的前面有加塞的呀?”

    小刘说:“开玩笑!帮帮忙好勿啦?你看取了样子以后,要用石膏做出你残端的样子。要等到石膏完全干透了,再按照标准制作出完整的小臂模子。这些都是石膏的,天总是下雨,它能干的那么快吗?小臂的模子做好了,才能在上面用棉线套刷树脂,一层一层地粘合出臂筒来。”

    我问他:“用电炉子或是红外线烤,不是能干的快吗?”

    小刘说:“师傅,树脂这个东西,一遇到热就会发软的。我们也着急,可是老天不帮忙啊!”

    秀莲赶忙说:“小刘,他是开玩笑那。你别往心里去。不着急。只要是做的好就行。”没办法,还得耐心地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