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粒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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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异乡过年

    wed mar 16 07:00:00 cst 2016

    1986年1月3日,我们吃过早饭以后,就过到康复来找医生。敲开医生办公室的门,出来一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子,从他胸前的标签上得知他姓俞,是主治医生。他有1米7几的个子,瘦瘦的身材,一副笑容可掬的长脸上,漆黑的双眉下是一双精明的眼睛。我们相互问候之后,大舅拿出我收到的信。介绍说:“我们是从沈阳来的。这是徐卫东和他爱人。我姓刘,是单位派我陪他们来的。这是您们给他的信。31号,我们就过来了。一看,您不在。护士告诉我们,您今天上班。您看看,请给他们安排一下吧!”

    俞医生说:“沈阳老远的嘛!辛苦,辛苦!我们没有考虑到你们是夫妇两个人来。所以,没有准备小房间。这样好不好,我们先在大房间的一角,用屏风给你们挡一挡,等过几天,小房间一空出来,就安排你们住进去。我们先去病房看一看,好勿啦?”

    俞医生领着我们来到朝阳的大房间。房间里有六张床,只有靠门的两张床还空着,其余的都有人。大舅对俞医生说:“这女同志住在男病房,也不方便那?”

    俞医生:“实在是没有办法。要不然,你们就只好住在外面了。等有了小房间,再住进来好啦!”

    我问:“小房间空出来,还要多少天?”

    俞医生说:“2号病房,还有四、五天就空出来了。”

    我一听,四五天小房间就空出来了,万一我们不在,让别人抢了先住进去,可就麻烦了。于是,我问秀莲说:“就四、五天,在这克服一下,行不?”

    秀莲心领神会地说:“也行!冬天穿得多,没事。”

    我心想:真是通情达理的好媳妇。......

    我们安顿好了一切,下午,就来到了交大假肢中心。测试中心的谢老师告诉我们说:“徐卫东,现在我们能够为你安装右手啦!如果你们同意,就一起安好了。”

    大舅问道:“原来不是说,不能安吗?现在安了效果能不能好啊?”

    谢老师说:“现在我们改进了信号放大器。捡取信号和放大信号的功率都加大了。完全可以保障假手的功能。效果肯定能保证。”

    我说:“这肌电假肢是好。可是,我们得经过领导的同意才能安。这样,我先安装左手。等让我师父把合同带回去,请示领导同意以后,签了合同再安装右手。你说呢?大舅。”

    大舅说:“行!我回去给你说一说。完了,把合同给你们寄回来。”

    我在交大排上队,给我安装假手还要一个多月以后。现在的一段时间里,我需要在康复做康复训练和理疗。

    第二天,大舅上街买到了路灯定时开关。又买好了返回沈阳的火车票。随后,我们又到街上逛了逛......

    第四天的早晨,2号病房的人走了。我和秀莲住了进去。房间向阳有9个平方。门的左手边是个储藏柜和两把椅子,南窗下一左一右有两个铁床,中间是两个刷着白漆的小床头柜。两个人住在里面很舒适。中午的时候,大舅与我们告别,离开了上海......

    当天的夜里,我有点发烧。感到浑身无力神困体乏。熬到清晨,林护士从我的脚上抽血(双侧臂弯有疤痕),做入院检查(化验肝功)。我才要了包速效感冒胶囊吃了下去。化验结果出来以后,俞医生告诉我:“徐卫东,你的肝脏有问题啊?”

    一听此话我紧张起来。我说:“我的肝脏一直很好啊!是不是搞错了?”

    俞医生说:“也有可能。我们再抽血化验一次吧?”

    虽说从我的脚上抽血很困难,疼痛使我心惊肉跳的,可也得抽啊!

    第二天一大早,长得年轻貌美而又高大的苗护士,按时来到我的床前为我抽血。我一边忍着疼痛一边想:“我怎么这么倒霉呀?外边的肢体残缺不说,怎么连内脏也有问题了......我可是从来也没干过缺德的事......年纪轻轻的我刚结婚不久,我们还没有孩子那......”一时想不开,我眼里的泪水扑簌簌的滚落下来。

    苗护士看到我落了泪,她笑着说:“哎呦!怎么,这么大的人,还哭鼻子哟?马上好了啊?”

    我说:“不是。我是合计自己倒霉......”

    秀莲为我擦去泪水说:“你别瞎想,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就是真的有病,住在医院里,慢慢地治呗!”

    我说:“不是别的,怎么这么多不好的事都让我给摊上了?”

    秀莲说:“碰巧了呗!没事。我都没怕。你怕啥呀?”

    苗护士说:“哎!就是。现在肝炎不是什么大病,完全可以治好的。”转过天来,第二次的化验结果出来了,所有的项目都正常。害得我白白的虚惊了一回......

    四、五天以后,我的身体恢复如初。开始和大家一样,每天上午到楼下去做蜡疗。蜡疗机是一个90公分长,50公分宽,90公分高,能够加热的不锈钢槽。医生告诉我:“衣袖卷的高一些。把胳膊放进去,感到太热了就拿出来。过会再放进去。这样反复地做,就能促进血液循环,提高肌肉的伸缩能力。你的肌电信号也就好啦!”

    康复有四个女护士,她们轮流着上夜班,上夜班的人白天休息,其他三位上午查房,下午给我们患者做按摩。午休以后,我们就轮流到理疗室去,护士们用电动按摩器给我们的残臂做按摩。在给我们治疗的时候,她们用普通话与我们交谈,询问我们的自然状况。而更多的时候,她们都是用上海话在聊天。护士当中只有一位30多岁,其余的都是与我们相仿的年龄。每个人的皮肤都很细腻白净,明眸樱唇皓齿,聪明又漂亮。当她们听到我们的故事以后,感触很深地为我而惋惜,为秀莲行为而感动。在她们相互用上海话交谈时,我们对于她们的话语是一窍不通,如同到了天府......

    几天以后,1号病房也换了新主人,她们是一对母女。我和秀莲听到是熟悉的乡音。就来到门前询问,俞医生看见我们,对着屋里的娘俩说:“哎!你们是老乡唉!”

    阿姨的短发已经花白,方脸大眼,1米6的身材偏胖。大姐年青貌美。身材苗条,面貌长得像妈妈。大姨惊喜地问:“是吗?你们是哪的?”

    我说:“沈阳的。”

    大姐惊呼道:“唉呀妈呀!正经地老乡那!”

    我们看到大姐失去了左手。异地他乡遇到了同乡人,真是喜出望外。我们都很高兴。

    大姨笑着说:“我们也是沈阳的。你们家是啥地方的?”

    这下秀莲可遇到知音了。她高兴地说:“我们是和平砂山的。大姨家搁哪住啊?”

    大姨说:“我们是铁西工人村的。不是很远。你俩快进来坐,来!”

    我们互相通了姓名和单位。原来大姐比我大两岁,姓姜叫姜颖。是沈阳第五制药厂的工人。也是83年,她在厂里加工脱脂棉(药棉)时,处理机器上滞住的药棉时,被机器铰去了左手和腕关节。同命相怜的我们惺惺相惜,大有一见如故相见恨晚的感觉。从此,我们在院里从早到晚地促膝谈心,外出时无论去哪都不离不弃。

    上海冬季里的清晨,或浓或淡的雾气总是弥漫着大街小巷。潮湿的空气使花木的叶片更加地翠绿,使得人们更加的神清气爽。一转眼,我们来上海已经一个多月了。亲不亲故乡人,自从姜颖姐和她妈来了以后,去交大,做理疗,上街购物,除了吃饭睡觉,我们都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样。

    一天下午,我们一起逛商店时,大姨说我:“卫东,不是大姨我说你,别太亏了自己,这还有小祁呢!该买的东西还是得买。穿着呢子大衣卟卟楞楞,上街坐车的多不方便。”

    姜颖姐说:“就是,你看这里谁还穿呀?这羽绒服又好看又轻快,你和小祁一人买一件,也花不了多少钱。”

    我想也是,自己没有手,本来就不方便。再穿着又长又大的呢子大衣,每次乘车确实不方便。秀莲要拿东西要扶车还要照顾我,弄得也不方便,我不为她着想,还有谁为她着想那?狠了狠心,我买了一件青灰色的羽绒服,秀莲买了件绿色的羽绒服。穿上羽绒服确实很轻快也很暖和。就没舍得脱。

    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就和大姨还有姜颖姐商量好,今年我们几个人在一起过除夕。既然要在一起过年,总得准备准备。大姨说:“除了订的菜,咱们再加上两个菜。”

    姜颖姐问我:“卫东喝酒不?咱们再给你买瓶酒。”

    我说:“能喝一点,不多。”

    秀莲一贯的大方,告诉她们说:“大姨,我们俩来的时候,有时出去回来晚了,饭菜都凉了,吃了不舒服。我们到徐家汇时,就买了个小的电火锅,用它热饭煮方便面。过年时,咱们可以用它煮点啥。”

    大姨说:“那敢是好啦!咱们别的不买,也要买上两条鱼,炖一炖。”

    除夕一早,吃过早饭以后,我们结伴而行。顺着中山西路向北走上两三站地,再向西一拐,就来到了天山路。我们顺着天山路的路北从东向西,走到古北路,再到路南边往回走。每见一家副食店我们都进去看看。转了一圈回来,我们在遵义路路口的一家店里,买了一些熟食。秀莲问我:“你喝啥酒啊?”

    我在卖酒的柜台前看了一圈,最后选中了一瓶威士忌。我说:“就买它了。咱们也尝一尝,这洋酒是个啥滋味。”

    在我们回去的路上有个农贸市场。我们进到市场里,逐个摊床去看,看到一个卖鱼的床子上,新鲜的晶鱼十分地诱人,手掌大小的鱼我们买了四条。又买了一块南豆腐,葱姜蒜和香菜每样都卖了一些。还有火腿肠榨菜丝。除了我以外,其余三个人五只手里都拎着东西。我们满载而归。

    吃过中饭以后,大姨和秀莲在一号病房里就开始忙碌了。娘两个把床头柜挪到地中间,把收拾好了的鱼炖到锅里,炖好了鱼再炖豆腐,一样一样地置办起来。我们的年夜饭不算丰盛,可都是精品。东西新鲜不说,大姨的厨艺堪称一绝。虽说没有炉灶,清炖晶鱼,火腿烧豆腐,一样是色香味俱佳。

    为了看春节晚会能够占上好位子,我们四人早早地就坐在一起,吃起了年夜饭。品尝着美味佳肴,喝着威士忌,唠着过去和现在。最多的话题依旧是各自的身世和经历。换来的是同样的嗟叹和安慰。酒正酣,话正浓,一声吆喝传了过来:“开碗(饭)了!女服务员是浙江人,长的小巧玲珑,说话走高音。有手的病号和陪护们,二、三十人蜂拥而上,去领取各自定好的饭菜。大家南腔北调嘁嘁喳喳地,议论着饭菜的好赖。买没买酒,自己加没加菜等等。佳肴美酒填饱了我们的脾胃之后,还有精神食粮(精彩的春节晚会)等着装进我们空空的皮囊。

    1986年的春节晚会已经形成了规模。气势宏大的歌舞总是作为开场,随后都是些人们喜爱的歌曲和演员。成方圆唱的《请到天涯海角来》,蒋大为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苏小明的《军港之夜》,董文华的《望星空》,郑绪岚和牟玄甫表演的《天仙配》,刘晓庆和姜昆表演的《刘海砍樵》,陈佩斯和朱时茂表演的小品《羊肉串》更是让人捧腹大笑。......

    一个没有春联福字,没有烟花爆竹的新春佳节开始了。这里虽说没有家里过年那样热闹,可照样是笑逐颜开喜气洋洋。虽说都是背井离乡,少了许多的亲朋。可是,在这里都是同样的身份,同样的命运,少了相互的嫌弃、猜忌和嫉妒,多了互相的同情、理解和关怀。

    每逢佳节倍思亲,我的内心如同深深的海洋,潮起潮落无法平静。历尽许许多多的磨难,踏过坎坎坷坷的征途,酸甜苦辣尽在心头。佳肴美酒解不了我的烦忧,良辰佳人消不去我的悲愁。八四年春节的时候,妈妈离开了我们,巨大的悲痛笼罩着我们,过了个伤悲沉闷的春节。八五年春节的时候,妈妈不在了,爸爸也回原籍了。孤苦伶仃的我过了个冷冷清清的春节。今年春节虽说不是在家里,可是没有了痛苦与孤单,美味佳肴任我品尝,还有爱妻和朋友陪伴。我心中有了些许的安慰和无尽的甜蜜......

    我记得有个歌里唱到:“坐在你的身边是种满足的体验,看你看的画面,过你过的时间,天也晴了花也开了,微风也沉醉,虽然你不说话,却早已万语千言。分分秒秒显得清澈又珍贵,只有你才能给我这样的感觉,不管心有多疲倦,梦想还有多远,有你陪伴一切都无所谓。我要陪你擦拭每个昨天、相片、日记、书签,有爱意慢慢浮现,我要用默默地体贴,让你睁开双眼,看见昨夜梦想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