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粒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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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好消息

    mon feb 29 07:31:47 cst 2016

    5月3号的上午,我在小常的陪伴下,回到了阔别两个多月的家。我一下吉普车就看到,别人家的园子里,稚嫩的小苗已经拱出了地面。而我们家的园子里,还是两个月前我走时的样子。该拆的菜窖没有拆,该种的庄稼没有种。园子里倒是长出了许多细嫩的小草,掩饰着荒芜的园子。人都说:物是人非,而我们家的现在却是人物偕同。

    我进了家门,看到妈妈正在忙着准备午饭。我都两个月没有看到妈妈了,妈妈明显地消瘦了许多,容颜也不像过去有光彩了。我轻轻地叫道:“妈!”

    妈妈转回身来,上下打量我一眼问:“回来啦?”问过之后,妈妈的泪水已经滚落下来。

    我强忍悲痛,连忙又问:“妈,我爸那?”

    妈说:“说出去转转,不知道去哪了。”

    妈妈招呼小常:“常,屋里坐。”

    小常答应一声:“哎!”

    我们和妈妈进了大屋。坐下以后,妈妈问我:“伤口都好了吗?”

    我说:“还有个瘘没好。其他的都好啦!”接着大家沉默起来。是呀!在这个时候,妈妈还能说什么,是埋怨还是鼓励呢?怨恨也好,痛惜也好,痛爱也罢,一切的一切全都埋在了心里。妈妈打开电视说:“你们看电视。我去把鸡炖上。”......

    过了很长时间,爸爸才回来。爸爸也是问了妈妈问过的话题。过后我问:“爸,你的血压现在还高吗?”

    妈妈在一旁说:“打你出事,就没下来过。吃药都不管用。”

    我安慰道:“你和我妈别老上火了。已经这样啦!上火又有啥用?好赖院里还管我那!”

    小常也跟着安慰我爸我妈:“就是!到啥时候,院里也得管。”......

    快吃饭的时候,小常要回自己家吃去。我妈说:“别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外道。别说是你现在照顾卫东,就是没有这码事,吃顿饭还不应该吗?”

    在饭桌上,我问妈:“妈,你现在怎么样?”

    妈妈说:“就是晚上睡不着觉,再就是肚子老疼。”

    我说:“你找时间去医院查一查。”妈妈退休以后,医疗归七门诊管。离我们家三四站地。

    妈妈说:“没事!吃点药就挺过去啦!”......

    刚刚吃过午饭,蔡叔、蔡婶,葛叔、葛婶和景叔、景婶,还有田叔,田婶先后来看望我。他们问我伤口治疗的情况。并且,对我说了许多安慰的话。不知不觉中就到3点,院里送我回总院的车来了。我和爸爸妈妈没有过多的语言。告辞以后,上车离开了家......

    从入院后第一次把双小臂剖开到截肢,从截肢再到植皮,我已经历过大大小小10次手术了。特别是后几次的小手术,没有用麻药。每换一次药,都要把溃烂的皮肉剪干净,疼我是心惊肉跳。为了痊愈依然得咬紧牙关忍着。十指连心,而我的伤口离着我的心脏更近了一两尺。一次次的换药就像经受酷刑一样。好歹我还是闯过来了。

    6月初的时候,我左小臂上的瘘还是不好也不坏。安主任在查房时,对我说:“徐卫东,你可以出院回家啦!......”

    我问:“真的可以吗?”

    安主任说:“可以!你这瘘不会有大问题了。回去以后,坚持换药,慢慢地就会好了。等好了以后,要有意思地去磨练你的小臂。让皮肤能够经得起摩擦。锻炼好了,好装配假肢。现在假肢的效果很好。黑山县有个刘平昌。跟你一样是电烧伤。在我们这截的肢。安装假肢以后,能够抓东西。前一段他来这说,他在乡邮政所上班那!每天给大家送报纸。你可以去看看他。互相交流交流。啊?”

    我说:“好!我去!你把他的地址给我。”

    安主任说:“好!我一会抄给你。”

    我听到“回家”的词以后,想起了上月初回家时的情景......心想:“由于我的不幸,爸妈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们的饮食起居,所有的一切全都乱了。现在爸爸的血压持高不下;妈妈的腹痛日渐加重。如何还能承受我日日夜夜地拖累那?出了院我该去向何方?......”

    我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路。只好让小常回到院里告诉我玉华大舅。请他找领导商量安置我的办法。师傅、领导和我爸妈商量以后,最后决定让我暂时住到院里门诊部。前面说过,门诊部就在离大门口不远的地方。与我们变电所斜对着。那是一座丁字形的房子。靠南边的一横排有八、九个房间,是急诊室、诊室和注射室。在后面一竖排十几个房间里,是药房、仓库、会议室、理疗室、消毒室、值班室和几间病房。

    病房在尽北头。这里有单独的北门。靠东边的两间病房里堆放着杂物。靠西边有两间病房。里边的一间,住着一位小兄弟,他比我小10岁叫范佳明。他是军需助理范文华叔叔的儿子。佳明两岁在幼儿园里时,由于老师的一时大意,坐在窗台上的他一动弹,从上面栽了下来摔伤了头。佳明的前头盖骨,被摔成粉碎性骨折,形成了3x4厘米的凹洞。送到总院进行抢救手术,在头皮底下衬上了一块塑料板。从此落下了智力和右半边身子的残疾。他由于智力不全面。所以数学方面的问题不好。对歌曲和音乐倒是特有灵感。10多年以来,白天一直是院里安排人来照顾他。我去门诊部时,是印刷所退休的梁姨和低压开关厂退休的艾姨在那。而到了夜里是他的爸爸来陪伴他。

    我住进门诊部以后,每当大休息时,总会有同事来看我,陪着我聊聊。刘波和刘雯姐妹俩,每到放学或者是周日也会跑来看我。

    我那时是一贫如洗,身边只有几身衣服和录音机,再也没有别的值钱东西了。一日三餐都是到食堂里打饭。就连铺的盖的也都是门诊部的。所以,在我的住处,什么都没有。友人大热天的来看我,不招待一下总觉得过意不去。不能让看我的人坐着干唠啊?没有好东西招待大家,我就让陪护的拿上我三毛五毛的,去买回十来个冰棍(5分钱一根),好让大伙凉快凉快。我们倒也是其乐融融。

    我刚住进门诊部时,每天坐在屋里不肯出门。虽说有变电所的报纸看。还有录音机听。可还是打不起精神来。仨饱两倒地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来看我的师傅和哥们们,都说:“小徐,你不能老闷在屋里。得出去走走啊!最少在门诊的门口坐坐也好。慢慢地习惯了就好了。”

    我开始学着一点点的去适应。无聊的时候,就让我的陪护搬把椅子到门口,坐在那里看风景。我的到来,倒是让佳明很高兴。他“徐哥,徐哥。”地叫个不停。我在屋里休息时,他也进屋休息;我感到无聊时,坐到门诊的北门外卖单,他也跟着坐在我的对面。我们看着院里院外匆匆的行人,听着录音机优美的歌曲,唠着无关紧要的闲嗑。“悠哉游哉地享乐着”。

    佳明的爸爸看到我们两个说:“看看你们这难兄难弟的......唉!老天是怎么安排的?”他说完以后,总是意犹未尽地摇摇头......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的儿子佳明只有13岁,还不知道愁滋味。而我又怎能不知道呢?前方的路该有多么的坎坷;生活中还有无数的暴风骤雨在等着我啊!我现在只不过是苦中作乐罢了!

    有一天早晨,梁阿姨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来了。我跟她打招呼:“梁姨来了?”

    她说:“小徐,给你带来好消息啦!”

    我问:“啥消息啊?梁阿姨。”

    她说:“你看这《文汇报》上登的,人家上海交大制作的肌电假肢可好啦!”

    我极有兴趣地问:“是吗?”

    她说:“你看呀!”

    我用两个残端把报纸按在大腿上,仔仔细细地读起来。报上说:“......上海交大精密仪器系成立了“康复工程技术中心”,发挥大学科技人才的优势,研制高水平的肌电假肢。......截肢患者的残肢肌肉收宿时,会发生复杂的生化反应,在皮肤表面产生可被测取的微小电位差。这种肌电电位差信号传递到微感器,经电极中的放大器进行放大,成为控制信号,输入微电脑,再由微电脑发出活动指令。通过微型马达等驱动系统带动义肢的指骨关节张合。......截肢患者安装肌电假肢经过练习以后,可以辅助做一些抓取的简单动作。......”

    “太好啦!谢谢你梁阿姨!”看了报道以后,我欣喜若狂。

    梁阿姨说:“谢啥呀?我一看到这个消息,正好适合你,我就拿来了。你这么年青,还没结婚,跟所里领导说说,给你也安一副这样的肌电假肢,生活上不也有点帮助吗?”

    “对!我找处长去。”

    我夹起报纸去找管理处的张处长。到了张处长办公室,我说明了来意以后。张处长安慰我说:“小徐呀!你胳膊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不能着急。医生不是说,等你的伤完全好了,再磨练一段时间,让胳膊上的皮肤结实一些,再安装假肢吗?等安的时候,咱们再说。不会让你吃亏的。就是真的去上海,我们也要联系一下。对不对?”

    “处长,那请您想着点这事,帮我这个忙。安装好假肢,我过得愉快了,你们看着也高兴不是?”

    “好好好!我想着这件事。你先回去吧!”......

    我出院住进门诊部以后,离着文月更近了。他们单位离院里只有五、六分钟的路程。每天中午午休,或是晚上下班以后,她都会拐过来看我。还不时地为我带来好吃的。时间一长,文月在话里话外就带出来,她妈现在反对我们再继续相处了。

    一天晚上,文月从家里偷偷地跑出来看我。她靠在我的身旁说:“......我妈现在反对我们再继续处下去。她说:‘好好的人跟了一个没手的人,挨一辈子累不说,还会让人瞧不起。’我同事们也说:‘你没有了手,两个老人年纪也大了,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以后要是再有了小孩,里里外外全靠你一个。只怕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我听了以后,对她说:“这些都是实话。你自己想清楚点,要不行,你就......”

    “就啥?我都想好了。到时候不行,我就不上班了,在家里照顾你们,总会过去的。......实际上也有人说:‘卫东,太可怜了。千万别扔下他。你别忘了,当初是你们上赶着人家的。人家不嫌弃你们,对你和你们家也不错。现在要是跟他拉到了。大伙会说你们忘恩负义的。跟卫东结婚以后,有了小孩,等孩子大了,就能帮你了。找个有手有脚的又能怎么样?万一点背,找个吃喝嫖赌的,别说打你,气也能气死你。’......”

    我清楚文月一直不满她妈对她的严厉态度。一心想早点离开她的家。在我们相处的三年里,渐渐地培养了深厚的感情。她对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她舍不得抛弃我。文月妈和周围的人,给文月的心里压力很大。虽然她爸和她弟支持她。可是她爸由于自身的原因,在他们家里根本就没有发言权。她弟也是势单力薄,抵抗不住妈妈的只言片语。

    刚开始的时候,文月来看我是无忧无虑。过了一段时间以后,文月妈觉得不大对劲,就每天到院里大门口附近,开始对文月进行围追堵截。而我们俩采取了游击战术。有时文月选她妈忙碌的时候来,也有时我们约好在院外见面。我们好像旧社会叛逆的一对男女,在与旧的传统观念抗争。可是又觉得有点是在螳臂当车。又好像是未成年的少年男女,每次见面时,我们都好像怕被人发现似的,提心吊胆的。

    我们每次相聚都是躲躲藏藏的。后来文月妈对我们进行了死看死守,我们见面渐渐地就少了。时间一长,可能是反对我们的声音太高。也可能是由于我左小臂的伤没好,对文月不像以前那样亲热......文月的心里还是受到了影响。她的笑容和言语是越来越少了,变得越来越郁郁寡欢了。一晃我们就有一个月没有见面了......

    8月中旬的一天下午,军务参谋刘建军来找我。他是个山东人,人很实在,心地也好。他对我说:“小徐啊!你的工伤批下来了。你看看。”

    我看到在他的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文件是:

    《关于徐卫东同志触电事故报告》

    沈阳市劳动局:

    我部电工徐卫东同志于今年三月十日九时因检查维护变电所设备

    不慎触电,造成终身残废事故,现报告如下:

    徐卫东,男,汉族,......。

    为迎接沈阳市电力办公室,对变电所电气设备安全运行情况的大

    检查,我部电工房职工于三月十日上午,对变电所进行检查、维护和

    清扫。维护清扫前,电工们按操作规程的要求,先断开高压负荷开

    关。而后徐卫东同志爬到高压母线架上进行检修、擦拭,不料手中棉

    纱碰到高压负荷开关上端(即一万伏高压外线进线室连接处),顿时

    双手受到强烈电弧感应而严重烧伤。经沈阳军区总医院多方抢救治

    疗,脱离了生命危险。但由于伤势严重,双小臂截肢三分之二(已无

    双手),致使终身残废。生活不能自理。

    ......。

    徐卫东同志是在工作岗位上执行任务不慎触电致残,请贵局根据

    有关规定精神,给该同志评残。当否,请批示。

    中国人民解放军58068部队(公章)

    1983年8月11日

    同意按因公致残处理。

    (沈阳市劳动局劳动仲裁处公章)

    1983年8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