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粒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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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盖县过年

    sun feb 07 05:20:49 cst 2016

    回沈阳以后的第一个寒假。在秋收时就回盖县家里的大舅来信了。信上说:“...... 无论如何要让小飞来这过年。可以把他送上火车,我在这边接。要是五天见不到小飞,我就去沈阳接他...... ”妈妈本来还想好好的过个团圆年,这下泡汤啦!没办法。妈妈打点我去盖县大舅家要带的东西。鱼呀、肉的还有能带的,划拉一大包让我带上。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跟着马大(我们的邻居。沈大餐车上的炊事员。)一路上小心点。别给你马大添麻烦......”我一一地答应着。

    第二天一早,我就跟着马大登上了沈阳--大连的火车。马大领着我找到了车长,说明原委。得到车长的允许,我被送到了包厢。进了包厢一看,里面大概有四五个平方,两侧上下全是软席,车窗下的茶几上开水、茶具、香烟一应俱全。平生第一次坐上这样高级的包厢,心中无比的喜悦。望着车窗外飞逝的雪野,不禁想起毛主席的诗句,也是我最爱的诗之一:“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在火车到达海城的时候,马大为我送来一碗米饭和两个炒菜。我满口地说:“谢谢!马大。”吃饱喝足了,还睡了一小觉。快到我下车的时候,马大来我叫我:“小,盖县快到了。我为你补了票,这样才能出站。”我要把妈妈给我的钱给马大,他说啥也没要(票钱大概是五、六块钱)。下车后,马大一直把我送到了站口。

    大舅早就等在那里,站在栅栏外高兴地冲着我一个劲地摆手:“小飞,在这那!”走出站来。回头一看,马大站在车门口在向我们摆手。我们向马大挥手告别,火车吞吐着白色的烟雾向南方驶去......

    大舅一边接过包裹挂在车把上。一边笑着问:“怎么样?这么多人。挤不挤?”听我一说是坐在包厢里。大舅很惊讶:“呵!你都赶上大干部了!”我得意地一个劲的傻笑。一路上大舅兴奋地说个不停:“...... 我怕不赶趟,特意到城里寄的信。今儿是第四天,我约莫着你今儿该来了。一吃完晌饭,我就到这儿了。我说吗,你妈一准让你来。...... ”

    大舅用车子载着我一直向东,在县城边上转向南上了大道。大舅还嘱咐我:“上俺们这可好找了。出站向东再转向南,走上8、9里地就到了。......”我坐在车上正好脸朝东。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群山,山上积满了白雪,在夕阳的映照下是那样的绚丽多彩......

    多说也就是二十分钟,我们来到大舅家所在的寨子--“上河寨”她在一条小河的北岸,大概是在小河的上游,所以叫“上河寨”!寨子东西差不多有一里地长,正南一里地之外有一座小山。寨子里都是典型的辽南民居。石头垒就的墙;正面只有几个垛子,再就是整面的窗户,窗户上半截是纸糊的,下半截是明亮的玻璃。屋顶都是泥土的......我和大舅一进院子,三姐和几个兄弟姐妹迎了出来。要说三姐我倒是认识,那还是在1973年的夏天......

    夏日里的一个午后,我放学回到家。刚刚拐过房角,就发现我们家的房门开着。心想:这个时候妈妈早上班了。怎么门还开着那?走两步一看一位大姐姐坐在我们家的门前,专心致志地在刮土豆皮。她听到声响站起身来,她笑眯眯的瞧着我。她是谁?细高的个子,梳着两条小辫,瓜子脸上大眼睛高鼻梁,上身是一件粉红的衬衫,下身是刚时兴的蓝的确良裤子,脚上是一双塑料凉鞋。还是她先说道:“我知道,你是小飞!我是你三姐。”

    看着三分熟悉七分陌生的她,还有那特有的口音,我摇了摇头。......嗷!妈妈经常对我说:“你大舅家困难。他们家有比你大的三个姐姐,两个哥哥,两个妹妹,还有一个小弟。家里人口多,缺吃少穿的,你还有个又聋又哑的老舅。咱们不帮你大舅,谁来帮他们那?...... ”

    三姐的到来,包揽了我们家所有的家务,我感到特有的清闲。不过她只住了半个月,就走了。走的时候,妈妈找了一些旧的衣服,还买了二、三十斤大酱,让三姐带回去。三姐临走时,还对我妈说:“姑,小飞要是放了假以后,一定让他上俺家去。啊!”可能是我们家里,只有我一个孩子,再可能就是我的骨子里天生的多愁善感。总之,我还真喜欢上了这位三姐......”

    一进屋,就看见一位乡下大婶在灶台上忙着。她直起腰来笑着向我打招呼:“来了?飞儿!”

    我身后的大舅介绍说:“这是你舅妈。”

    舅妈中等的个子瘦瘦的,过分的劳累使得她的前额上布满了皱纹,可是一看五官就知道,舅妈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我赶忙问道:“舅妈好?”

    舅妈乐开了花:“好,好,好!快进屋。暖和,暖和。”

    东边的一间是老舅住着。老舅正站在门前看着我们。大舅说:“这个是你老舅。飞。”

    我知道老舅是个聋哑人。可还是问道:“老舅好?”

    老舅大概是懂我的意思。他笑着向我举起手来,屈动着大拇指。嘴里还:“咦,咦,啊,啊”的。我向他点了点头。

    三姐扳着我的肩膀进了西屋。进去一看,西屋的里边还有一间屋。屋里靠南窗是通长的大炕,炕上没有炕席,表面是用牛皮纸糊的。炕的对面是并排放着的两个大躺箱。我们在外屋坐下。三姐一边帮我脱下大棉袄一边说:“快上炕暖暖吧!”

    我坐在炕沿上一抬腿说:“一点都不冷!”

    三姐一看说:“嗨!我说呢!穿着大头鞋那?”

    崭新的大头鞋是军用的,当时特别时兴。在这里我就跟大舅和三姐熟悉,所以,在她面前话也多:“这是我妈特意在院里买的,好在过年时给我穿。来的时候,我妈说:“道上冷。把大头鞋穿着。”就把大头鞋给我了。

    三姐开始为我介绍她的兄弟姊妹:“飞儿,这是你大哥。”

    我问:“大哥好?”

    大哥是个中等个,梳着分头,白净的冷面孔,唇上有小胡子。不过,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忠厚老实人。大哥点了点头:“好!”就一个字儿。

    三姐接着说:“这是你二哥。”二哥比大哥高一些,短头发,面色偏黄,笑眯眯的。不用说,是个乐天派、调皮鬼。我问:“二哥好?”

    二哥是个自来熟,他搂着我的脖子坐在我身边。笑呵呵地说:“好了,好了!快别问了。一会该累着了。”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三姐接下去说:“这是四妹。她比你小仨月。这是五妹,还有小弟。这是听说你要来,要不的呀!这会儿都在外边疯那!”

    舅妈进屋来说:“你们看,还是城里的孩子懂事,就是比你们强!”引得大伙(*^__^*) 嘻嘻……地笑。

    舅妈接着问道:“飞儿,你爸和你妈都好呀?”

    我答道:“好!都挺好的。”......

    我们又唠了一些家常话。就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 ......我想起在来之前妈的嘱咐:“到那多长点眼识,多帮你舅妈干活。少淘点气。”我一听说要吃饭了。就连忙说:“舅妈,我帮你吧!”

    我帮着舅妈往饭桌上收拾晚饭。吃晚饭的时候,炕上一桌,地上一桌。不用说,这炕上是大舅和舅妈,还有五妹、小弟他们。我要在地上跟着三姐、大哥、二哥和四妹一块吃。一家人说啥也不让,一个劲地推着我上了炕。

    吃饭的时候,我就发现我们这桌菜里的肉多鱼也大。还有虾酱是用鸡蛋蒸过的。舅妈只给了我和小弟每人一碗面条,其他人清一色全是大饼子。我要拿大饼子吃。被大舅阻止了:“不行!到这头一顿要吃面。这是规矩。你在关里呆了三年多,大饼子还没吃够啊?等以后再吃吧!” ......

    晚饭后,大舅领着我们打起了扑克。一帮人太多,就分成两帮。吵吵嚷嚷地好不热闹,直到很晚......

    要睡觉时,大舅让我挨着他和舅妈睡。我一看除了大舅、舅妈,再就是小弟、五妹和四妹。我摇摇头没吱声。

    三姐笑着说:“嘚!上里屋挨着我睡吧!”

    我欣然答应道:“好!”

    舅妈关切地问:“里屋不能冷啊?”

    三姐热情地说:“我搂着他。不能冷。”接着又笑着问我:“你睡觉老不老实?”

    我也逗她说:“不知道......”

    我跑进里屋一看,大哥和二哥都早早地在炕梢躺下了。不用问,这炕头的被窝就是我和三姐的了。我匆忙地脱了衣服就钻进了被窝。

    舅妈在外屋喊道:“三丫,这有褥子拿去搭上。”

    三姐进来一看我躺在靠墙的地方。就哀求我:“飞儿,你二哥睡觉打把式。你挨着你二哥,要不你们一左一右非把我拆了不可。啊?好飞,快点!”

    我腾出靠墙的地方。三姐脱了衣服躺下闭了灯。过一会,三姐可能是感到后背冷,可能是又怕我着了凉,就转过身来搂住我。顿时,一股暖流从我的脊背传遍了全身。那感觉软软的,暖暖的......心中忐忑脑子乱,我一动也不敢动。很久很久以后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要解手,因为,昨晚小弟领着我去过。所以,我跟正忙着的大舅和舅妈打过招呼,一个人出去了。蹲下身就发现,角落里有许多的秫秸杆。这是干啥的呢?我正纳闷那。大哥走过来,在外面问我:“飞儿,你有纸吗?秫秸杆你用不好,就别用!啊?”

    我好奇地问:“这咋用呀?”

    大哥答道:“秫秸杆一劈两半,完事了,横着一刮,就行啦!别顺着刮,顺着刮就剌屁股啦!”

    妈呀!这还没有关里的土坷垃好使呢!弄不好就剌屁股啦!我可不敢用。幸亏我的兜里还有手纸。我赶忙告诉大哥:“我有纸!”

    早饭后,三姐捞来五、六棵酸菜要切。我赶忙下地说:“三姐,我来帮你切。”

    “你呆着吧!”三姐阻拦着。依旧忙着扒菜帮。

    我说:“你上俺家都帮我那,我也帮你。”

    比我小三岁的五妹不相信地说:“你个小子家,能行吗?”

    我得意的说:“行不行,试试看。”

    我抓过一个菜帮,操起刀“啪”地拍了一下菜帮的头,接着每个菜帮都片上两刀,六、七个菜帮落好了以后,就“嚓、嚓”飞快地切起来。这下好吗!一家人管啥不干,都围着我品评起来。二哥说:“嘿!好喂!咱家来了个大师傅”......

    大舅也夸道:“嗯,还挺像样的。不错!”

    三姐说:“那还用说,那俺姑和姑父都是食堂的,他能差了吗?”

    五妹问:“你,啥时候练出来的?” ......

    在那时,我毛岁才十五,不禁夸。得意地说:“去年从关里回来,我妈就让我每天剁鸡食。一年下来就炼出来了。”

    舅妈赞道:“看看!这么个半大小子,就知道干活。你们谁行?哪像你们,整天就知道玩。”......

    一会过后,大家各忙各的。三姐在中间有两次要换我,我没让。等我切完第三棵,她硬是夺下我手中的刀。“去,去歇会。跟他们玩去。”......

    大哥对我招呼道:“飞,走啊!跟我们玩去。”

    我问他:“干啥去?”

    二哥说:“打扑克去。走啊!”

    我跟着大哥、二哥来到前一趟房的第二家。刚一进院门,院子里三只鹅四只鸭就“啊啊,嘎嘎”地叫起来。一位三十多的大婶推开门问:“你们逮了(吃了)?小文。”

    大哥回道:“逮了。”

    “这是谁呀?”大婶问。

    二哥回道:“俺姑家的小飞。飞儿,叫张婶。”

    我礼貌地问:“张婶,好?”

    张婶乐了。她热情地说:“妈呀!好!快进来。”

    屋里只有两间房。外屋是灶间放一些杂物,里屋右手是一面南炕,东山墙下是一张桌子一个躺箱。炕上坐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叔叔,膀大腰圆长方脸,一脸的络腮胡子。一男一女十岁左右的孩子在炕上注视着我。

    这还用介绍吗?我赶忙问:“大叔好? ”

    这位大叔是个红脸汉子,一看就知道是个爽快人。可能是听到了刚才我们的回话。他一点头说:“你好?啥时候来的?”

    嗯!好像不是当地的口音。我随口答道:“昨天。”

    二哥就像到了自己家。快人快语的他问:“大叔,玩扑克?”

    “玩吧!”大叔接着对大婶说:“你把那苹果给孩子洗两个。”

    “这还用你说!”大婶怪道。

    我心里话:“好吗!真够直的。跟我爸我妈一个样......”

    张家的女孩大概跟五妹一般大。把洗好的苹果送过来放在炕桌上。大叔怪道:“递给你大哥他们。不懂事!”

    女孩脸红了说:“以前,不都这样吗?”

    大叔教训道:“今儿,不是有客吗?”

    急性的大叔已经拿过扑克。张罗道:“来!谁跟谁一伙?”

    大哥问我:“飞儿,你玩吧?”

    我说:“你们玩吧!我看着。”

    大婶热情地让道:“你玩呗?孩子。”

    我摇摇头说:“我玩不好。你们玩吧!”

    大哥和大叔一伙,二哥和大婶一伙。他们玩的是对主的,顿时捉对撕杀起来。另外的我们仨在那“坐山观虎斗”。看了不一会,五妹来找我说:“飞哥,我们在家没意思。想玩扑克三缺一,你回去跟我们玩。”说着就拽我的胳膊往外走。

    我走时和大叔、大婶告别。大婶连忙让女孩送我们:“芳啊!送送你哥他们。”......在回大舅家的路上五妹告诉我:“张叔一家是营口的。‘走五、七’的时候,来到这落了户。......”

    一转眼就来到了年。三十晚饭前,村子里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那个时侯,各家各户还很困难,大多数人家只放一挂鞭,很少有放二踢脚和烟花的。大舅家,除了大舅和舅妈还在屋里以外。老舅和我们小字辈都聚在院子里放鞭炮。我们欢欢喜喜地放了仨二踢脚和一挂鞭。大哥、二哥和三姐先后回屋去了。老舅、四妹和我,看着五妹和小弟猫着腰仔细地寻找没有燃放的鞭炮。没过一会,屋里传来大舅和舅妈招呼我们回屋吃饭,三姐出来,拉起我的手说:“飞儿,快,吃饭去。怪冷的,咱不跟他们呆着了。”

    我们大家陆陆续续回到屋里。上炕的上炕,在地上的在地上,大家各就各位围着饭桌吃年夜饭。年夜饭除了白肉酸菜,鸡炖蘑菇、红烧刀鱼、油炒花生米和炒鸡蛋,还有萝卜蘸酱和大葱蘸虾酱,外加晶莹剔透的大米饭。大家都很高兴,舅妈给大舅斟满一盅酒时,大舅忽然说:“唉?让飞儿也喝一盅。三丫,再拿个酒盅。”

    我慌忙说:“我不会喝,我妈不让我喝酒。”

    大舅笑着说:“过年了,不怕的,有我呢!”

    舅妈给大舅和自己都斟完了酒。一边给我斟酒,一边笑着劝我:“少喝点,不要紧。你看,俺家你大哥和你二哥也喝。”

    三姐拿着个酒盅过来,一边给我倒酒,一边说:“放心,飞儿!我们谁也不会告诉俺姑的。”

    大舅端起酒盅说道:“飞啊,来,陪着我和你舅妈喝一个。”

    我早就让妈妈训出来了。也端起酒盅说:“谢谢大舅,谢谢舅妈!”

    大舅和舅妈交口称赞:“不用谢。你们看看人小飞,再看看你们。以后都学着点。”

    三姐笑着说:“那是俺姑教育的好,城里人都这样。”又开玩笑地对我说“飞啊,入乡随俗,你别老那么客气。都让俺们没办法了。”大家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小弟一边往嘴里塞着菜,一边惊喜地对我说:“飞哥,真是过年了,这么多的好菜。还是你来的好。以前,我们过年,也就是炖个酸菜,炒个鸡蛋,花生米和蘸酱菜,就没有别的了。”

    大舅怪道:“老实逮你饭。”又和蔼地对我说:“飞啊,想吃啥就吃啥......”

    慈祥的舅妈不甘落后地抢着说:“是呀,多逮点。”......

    年夜饭吃的是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刚吃完饭,四妹请求大舅:“爸,小英她奶窜门不在家,夜里害怕。求我和小雨去跟她作伴。俺们仨女孩也不行呀!你让小飞跟我们到小英家壮胆去吧!行不?爸。”

    开明的大舅想都没想说:“去吧!那也把门插好了!啊?”

    “知道了!”显然四妹欣喜若狂。我猜她们仨是商量好的。仨个丫头怕没意思,拽我去跟她们玩扑克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