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粒沙
字体: 16 + -

第二十章 妈妈讲身世

    wed feb 03 06:31:15 cst 2016

    春天的脚步总是那样的坚定而又欢快。早春时节,学校如期开学了,我们这群“小野马”再一次被套上了笼头。我重新回到我以前的班级。相隔三年多以后,一进教室眼前显得格外的明亮,同学之间也好像无比的亲切。大家围着我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我想他们除了想知道河北农村的情况。再一个就是,想听我关里和关外的口音。同时,他们告诉我:“通校在69年就搬走了!”......“现在的院里也不叫‘413’,而是改叫‘452’啦!”......“真的,院里现在教的都是越南学员。”......“哎!越南人长得跟咱们中国人一样,就是说话听不懂。”......“就连放他们的电影都是越南话,还得一边放一边用人翻译”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看的都是原版的越南片。那时的人们有句顺口溜:越南的电影是飞机加大炮;朝鲜的电影是又哭又笑;苏联的电影是又搂右抱;咱中国的电影是《新闻简报》一套又一套......。

    上课的铃声一响,同学们全都回到各自的座位。刘老师来到教室后,安排我与李晓菲一张桌子。一开始置身在这即熟悉又陌生的环境,我无所适从有点傻傻的。只是知道遵守纪律乖乖地听课。记得当时,在我们小学学的东西还是很丰富的。语文印象最深的是毛主席的著作多一些。像“老三篇”、毛主席诗词里的《十六字令三首》和《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等等。我感觉毛主席的著作读起来,让人们感到很亲切,通俗易懂琅琅上口。而毛主席的诗词有些精深,等到弄懂以后,觉得有的气势磅礴催人奋发向上;有的细腻委婉耐人寻味。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开始喜爱诗词。最让我喜爱的毛主席诗词其中有《沁园春、雪》、《卜算子、咏梅》《七律、长征》和《念奴娇、昆仑》。算术不用说都是四则运算。写字课是在大米子格的本子上,用毛笔描写正楷字帖。音乐课学的都是当时的革命歌曲。体育课除了跑跳以外,有时也去游泳池学游泳。劳动课让我们用钢锯条去拆针织的碎布头,拆好以后送给工厂做棉纱擦机器。上图画课有蜡笔画和水彩画。当时还有刻纸课,课桌上垫上垫板,用刀片刻剪纸。图案有人物、小鱼、燕子和小鹿等等。我比较偏爱的有语文课、写字课、音乐课、图画课和刻纸课。当然还有体育课。因为体育课可以在操场上玩。

    第一天课间,在做广播体操的时候,我根本就不会,像根木头一样地杵在那。刘老师来到我的面前说:“徐卫东,你别站着不动啊!跟着台上的同学学着做!”我看了看校门前一左一右的台子上,两个领操的女同学在认真地做着。这才僵硬地跟着她们学起来。老师看我表现挺好,在第二个星期就发给我一个菱形的塑料臂章。臂章是红色的,上面有“红小兵”三个烫金的草书字。

    天渐渐地暖和了以后,人们再也不愿意呆在家里。来体育场的人也就越来越多了。有放风筝的,打羽毛球的,踢足球的,还有像我一样学自行车的。每到傍晚爸爸都会端着茶水拎着马札对我说:“小,把车子推上。走,学车去。”那时候,跟我一样大的孩子大多数都会骑车。我在老家就想学骑车。只是奶奶家就一台自行车,二叔每天都要起早贪黑地骑着它去上学。所以,我总也捞不着车子,干着急也没办法。

    这回可算有了机会,我贼高兴。亟不可待地推上自行车,向着体育场冲去。“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哪知道这学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爸爸的自行车是“28金鹿”的。那是一种倒闸的车,不能倒链子,学起来特别的难。

    我一开始学着遛还挺快,得意洋洋那叫个:“痛快”!爸爸是个急性子。他看我遛的还挺顺。就说:“上去骑!”

    我使劲蹬了几下地,试了试没敢上大梁,学着别的伙伴那样掏裆骑。这下玩完了!我不懂这车子是不能倒链子的。上去只蹬了半圈“哐”!连车带人就摔到了地上。

    爸爸身高一米八七,体重二百六、七十斤。只见他三步并做两步,来到我跟前,一手拉起我一手扶正了车子。举重若轻手如无物。嘴里还说着:“没事!再来!”

    爸爸扶着车子让我跨上大梁学着骑,没骑多远爸爸往前一送,撒手啦!这车子好像是一匹马儿,还不认得我这个小主人。它故意跟我捣蛋,载着我晃晃悠悠地驶出一段路,再一次把我摔到地上 ......看着别人学的都挺容易我就着急,越心急就越挨摔,学了好长时间才学会。

    不久以后,爸爸从机床一厂调回到院里, 暂时被安排到北郊农场工作。我们一家人上班的上学的同在一个院,更加的称心如意。让周围的人好不羡慕。

    夏日里,莫姥姥家的二姨得了甲亢,从乡下来沈看病。只要是妈妈在家她就会来我们家与妈妈闲聊。当她说:“天可真热。俺妈这屋里又小。夜里老睡不着。俺爹还上着班。也不敢说话呀!都快憋死我了......”

    妈妈总是善解人意的马上说:“你大哥去农场啦,家里就我和小小,你要是不嫌弃就来这睡。”

    二姨马上欢喜地说:“那敢情好!我今晚就来。”

    夜里,疲倦的我在妈妈和二姨的悄悄话中睡去。一觉醒来,妈妈和二姨还在说着悄悄话。只听到妈妈说:“我爷和我爹都是剃头的,整天走乡窜户的可忙啦!......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断断续续地知道了妈妈的身世......

    妈妈说:辽东半岛,山野俊美,海水秀丽,人民质朴。在长白山脉的西南脚下,有一座不算大的山,它背靠山脉面向大海,一枝独秀。人们叫它凤凰山,传说:很久以前有一只凤凰曾降落于此而得名。山的西面有一座美丽的小城,老辈人叫它‘凤凰城’,这就是盖县(如今是盖州市)。妈妈的故乡就在盖县城南的‘上河寨’(化名)。生于1927年的腊月二十三,太姥爷和姥爷见她长得又白又端正,给她取名‘玉梅’。下面有两个弟弟,大兄弟叫‘玉贵’;二弟叫‘玉华’。祖上是山东人。因为,关里人多地少,难以维持生计。都说关外地肥水美人也少。熟话说:“东北有‘三件宝’,人参、貂皮、乌拉草。”所以,太姥爷领着一家老小闯关东来到了盖县。太姥爷和姥爷都是剃头匠,解放前一直都是挑着剃头挑子,走遍城乡为人剃头为生。直到解放后才在政府的帮助下,在城东关和别人共同开一个理发店,省去了奔波之苦。

    老年的剃头匠可不容易,不仅要会剃头刮脸,还得会些外科的推拿按摩的功夫。落枕、脱臼、肩背痛都要手到病除不说,起码得减轻疼痛。剃头挑子一头是铁桶做的小火炉和所用的煤;另一头则是高凳和脸盆等用品。做这行的腿要勤、嗓要亮,边走边吆喝。手艺更要精,不管头是光溜的还是有疤有疥的,都得顺顺溜溜地给剃干净了。之后还要给掏耳朵,要掏的净还不能让人感到疼,让人得感到舒舒服服的,下次还想找你才行。手艺不好生意少不说,遇到不好的主顾不给钱还要挨顿打。一天忙到晚除了本挣不到几个钱,加上小他太姥和姥姥采点野菜野果,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妈妈说:她小的时候,生的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姥爷总把她带在身边走乡窜户。每次进城时她都特别地高兴,因为城里人多,做买做卖的打把式卖艺的,她特爱看人家唱评剧。在她七岁时有一回进城,看到一群群的孩子背着书包上学,急得她没法。她央求姥爷非要上学不可,开始全家人没有一个赞成的。一是家里紧;二是一个女孩家到城里上学路远不放心。姥爷姥姥都哄她:咱不去上学,去了不自在不说,夏天风吹雨淋的热的难受;冬天里那‘大烟泡’(暴风雪)冷得很。还是在家里好,在家里和小弟们玩,闷了就跟爹进城玩多好......可她软膜硬泡不吃不喝耍脾气,闹得老人们没法,最后还是答应她去上学才罢休。

    姥爷托城里的同行帮忙,让妈妈进了城东关小学。妈妈上学后,学习上从来没让人操过心。而每到一有空时,她就会跑到戏园去听戏,每到查票时她就跟人家捉迷藏,查的紧了她就在外边听。一来二去地她也跟着学唱起来,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慢慢地她就能唱许多段子,家里外头许多人叫她‘小戏迷’。转眼即逝,一晃就是两年。玉贵舅舅看到妈妈每天高高兴兴地上学,早就眼馋了每天跟姥爷和姥姥闹,也要去上学不可。家里不是很富裕,无法一同供两个孩子上学,一家人哄了这个哄那个,希望能有一个让步。玉贵舅舅比妈妈还要犟,不答应就在妈妈上学时偷偷跟在后面。最后在全家人的共同努力下,终于说服了妈妈让了步,改叫玉贵舅舅去上学。这样妈妈只上了两年学。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妈妈在家里帮着做家务。

    在城东关有一位剃头的刘师傅,人很厚道待人也很热情。他是姥爷掏心窝的朋友,无话不说。一有空闲老哥俩就到一块喝上两盅。刘师傅家里有三个女儿,她们是桂兰、桂花和桂香。二女儿桂花与妈妈只大半岁,二人很是投缘,常常见俩人在一起。

    1942年的春天,有一天老哥俩正在喝酒时,刘师傅一边喝着酒一边对姥爷说:“我们界别的老李哥在营口码头上。听他说:‘现在各个厂里正在招工。他家的闺女在纺织厂也在招人。说是干活都在屋里,风吹雨打都不怕,除了三顿饭,一个月下来还能挣几块钱。”

    姥爷问道:“是吗?”

    “可不是咋的!我想让俺家桂花也去。问道桂花你猜她说啥?”

    “说啥?”“她说只要玉梅去我就去。”

    “是吗?她俩还分不开了那!哈、哈。”

    “可不!我说让你的宝贝闺女也去,舍不舍得?”

    “可也行,不过我还是回去跟俺爹娘商量一下。”

    “你可快着点,早去早挣钱。”

    “你还真够财迷的。”说完二人哈哈大笑。......

    晚上,姥爷回到家一说。太姥爷说:“闺女还小呢,走那么远能放心那?”太姥娘和姥姥也不大愿意。

    姥爷说:“刘师傅家的桂花不也和玉梅同岁吗,再说好多人家的闺女也在那,有啥不放心的?以后在那呆下了,一辈子在城里。没有风吹日晒,又不用出大力多好啊!”

    妈妈早搁家里呆够了,听姥爷一说就跳了起来。:“我去,我去,俺都十六啦。俺爷俺奶身子都不大好得看病;玉贵还上学都得用钱。全靠俺爹一个人挣得钱也不够啊?我去了挣下钱家里也好宽綽些。爷奶你们就让我去吧。......”

    太姥爷和太姥他们都知道妈妈的脾气,她要干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心里想:拦是拦不住的,儿孙自有儿孙福,随她去吧!

    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四个老人一边打点妈妈的行李,一边叮嘱着妈妈。他们把要当心的事,掰开了揉碎了不厌其烦地告诉即将出远门的宝贝闺女。:“丫,到了那多留点神。少说话多干活,千万别离群,遇事多跟岁数大的商量。......”

    第二天,早早地吃了饭,一家人送妈妈出门。免不了又是一顿嘱咐。太姥和姥姥止不住泪水涟涟,牵在一起的手难以松开,妈妈也止不住流下泪来。最后还是太姥爷发话:“让孩子走吧,再不走就误了车啦!”

    姥姥扯着妈妈的手走出老远,姥爷怪道:“你也回吧,要不真要误了。”姥姥停下脚从怀里摸出俩个鸡蛋,塞给妈妈。“丫,记着到了那可一定来信。啊?”

    妈妈说:“知道啦!妈,你回去吧!”

    营口,是东北重要港口之一。浑河、太子河交汇后在这里涌入大海,它是海陆交通的枢纽。“九一八”以后,日本人为了更多地掠夺中国的财富,扩大了港口,从这里把掠夺来的木材、煤炭、和粮棉等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回他们的本土,来扶持他们摇摇欲坠的经济;把各种战略物资运往中国及其他国的战区,以加强他们的战斗力。营口纺织厂更是他们的重点,他们把掠夺来的皮棉加工成各种布匹,以供给他们的需要,极其严重地增加中国人民的负担。

    妈妈和桂花姨进了纺织厂没几天就后悔了。干活是在屋里没有风吹日晒。可夏天的厂房里,简直就像一个大蒸笼。每天都要干十几个小时的活,甚至有时要连着干一天一夜。不断地有人监工,不准说话手脚更不能停,就连吃饭上厕所都有人看着催你。稍有怠慢就会遭到工头的毒打。每天下工还要搜身,说是怕工人们往外夹带棉纱。而工人们吃的是带壳带骨粉碎的杂粮(高粱、玉米等),看不见几片菜叶的菜汤。住的工棚四面透风依然很闷热,蚊蝇乱飞臭虫成堆,忙碌一天疲惫不堪的工人们,一觉醒来身上全是蚊虫叮咬的包。等到了冬天更是艰难,在车间里干活出了浑身的汗,一走出车间,刺骨的寒风刹时冻得你透心凉。很少有烟火的工棚冷得厉害,冻得工人们难以入眠,手脚上冻出一个个口子,疼得像猫咬的一样。

    头一个月开了三、五块钱不等,再以后,隔一两个月或三五个月才发一次工钱。许多时候都要扣去名目繁多的欠费,什么饭费、水电费、煤火费等等,有时能拿到一两块钱,有时根本拿不到工钱,甚至倒欠厂里的钱。打工的人只要一进厂就别想回去,厂里让十来个人相互作保,走了一个大家受罚。一人出错就要扣大家的工钱......

    一九四五年八月初,到处传说苏联人已打进黑龙江了。随处可见日本人马不停蹄地打点行装疲于奔命。工头们也不像以前耀武扬威了。工人们仨一群俩一伙私下议论着。... ...“听说老毛子(老辈人称苏联人)可厉害了,小日本打不过他们... ...”

    “不是,听人说:‘是小日本先打了美国人,美国人不干了,宣布向日本人开战... ...”

    “咱中国人加上苏联人,美国人,这回非打垮小日本不可... ...”

    有一些好心的老师傅告诉妈妈和桂花姨:“早年间来过老毛子,他们也祸害咱中国人,一个个可骚性了,见了女人就抢...... 你们趁早找机会回家的了.....”没过多久在厂里更松一些的时候,妈妈和桂花姨急匆匆登上回家的火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