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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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左肃之悔

    sun sep 06 12:29:36 cst 2015

    面对人去屋空的侧院,左肃内心百味交集。短短几日,太多事情出乎他的预料。先是自己的性命差点丢在铁牢里,再是与羊叔子抓镇海却扑了个空。

    原先他想做出点事情,在父母大哥面前证明自己。而今事与愿违,事情办得一团糟。这几日祸不单行,惊险连连。可究其起因,还得从前些日说起。

    大约半月前,有旧人从京城快马来报,故朝相国范愈之之孙范东篱已效忠了静海寺,且要亲身来取左氏族人的项上人头。左氏父子得知消息后,决定派出两名机灵的家仆外出打听。凡有外地人进入栖霞镇地界,且行踪可疑者,便要立刻回府禀报。

    四日前,两名家仆在栖霞镇街头看见一名高大的皂衣男子,浓眉卷须,观其形貌不似本地人。此男子身背一柄极宽极长的重剑,虽由层层灰布包裹,但仍可见其形状之巨伟。二人觉得此人来历颇为不妙,一番商议后,便决定由其中一人回去通风报信,另一人则继续跟随监视。

    左氏父子听得家仆描述那男子的形貌,竟与京城故人在来信中描述的差不离,一时间如临大敌。左肃自持是左家唯一武艺高强之人,当然要奋勇当先,去会一会那范东篱。

    说来也巧,这个范东篱竟然走进了胜记酒楼,而这家酒楼背后的东家正是左氏。话说左氏自从来到这栖霞镇后,不愿抛头露面。平素即便置办些产业,也是交予可信赖的家仆打理。那胜记酒楼的掌柜,正是左家的一位老仆。

    当下左肃不再犹豫,直奔胜记酒楼去寻那范东篱,并说出开篇那番话来。而那范东篱却是油盐不进,难以劝说。左肃不敢当场发作,引得旁人注意。否则若是有人报官,那左氏的麻烦便大了。于是左肃当即拂袖而去,打算召集家丁于府中守株待兔,定要与那范东篱拼个你死我活。

    未曾料那范东篱吃完结账时,却悄悄塞给掌柜一颗密封蜡丸。说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定要交到左二公子手中,旁人不得打开。掌柜哪敢怠慢,连夜遣人将此蜡丸送至左肃手中。

    左肃将蜡丸融开后,内有一封书信。却是范东篱告知左肃,他要帮助左氏恢复檀香寺的江山大业。至于左肃信与不信,由他自己决定。若是左肃愿意,便要他配合演一出戏,给那些暗中跟随的静海寺斥候们看。

    左肃乃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心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男子汉要成就大业,难免有剑走偏锋的时候。况且自己武功胜过大多人,未必奈何不了那范东篱。即便答应下来,未必会有多大风险。于是左肃便配合范东篱演了那一日庭院中的假斗。

    范东篱剑术精妙,一记重剑虽是将左肃击飞数丈,却只是蹭破了胸口的肌肤,丝毫未伤及他的筋骨。而左肃口中所渗鲜血,只因咬破舌尖而已。

    范东篱信中万般叮嘱左肃,让他在那帮黑衣人来时亮出阿难陀剑,将那一卷帛书交到其首领手中,故意引起静海寺中的重视。千万不可与之缠斗,以免生出事端。

    左肃却感到这是一次扬眉吐气的机会,定要让父母大哥对自己刮目相看。于是乎施展剑艺,连斩十名黑衣卫,便是那黑衣卫指挥使樊吉也重伤在他的手中。左肃一时间意气风发,自信满满,大有恢复左氏江山舍我起谁的气势。未曾想复国大业的第一步还未走出,却已栽在了卢员外那只老狐狸的手里。

    只要想起卢员外,左肃便恨得牙痒痒。不杀了这老贼,难消他心头之恨!同时他又懊悔不曾听范东篱之言,擅作主张,差点丢了小命不说,还惹出这许多事端来。

    想来已经过了四日,范东篱必已保护大哥走得远了。而这数日并未听见关于父母的任何讯况,没消息便是好消息,想来他们也多半无事吧。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左肃起初的激昂心情消退了大半。如今局势已是骑虎难下,他只盼着能度过眼前这关,好与父母大哥相见。

    “仲德,眼下这般局势你有何高见?”左肃向羊叔子问道。尽管目前形势不妙,但羊叔子仍是神情自若。单是这份养心功夫,便让左肃佩服不已。

    “左公子莫慌,眼下局势还远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羊叔子捻须笑道。

    说完羊叔子便步出镇海曾居侧院,径直往府衙中自己的书房去了,刘安赵三位都头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未几,三位都头便带着数卷文告走了出来,文告落款处的县府大印鲜红欲滴。

    不过半日后,东阳县各地街镇的宣告栏旁人头攒动。文告曰:“……奉静海君诏令,于我东阳县内征壮士两千名。凡应征者须体格壮硕,头脑灵敏,习有武艺者优先。既受征兆,则免全家赋税三年!……遴选之日,定于明日辰时。”

    一时间人群中炸开了锅,尽管当兵是个苦差,但这免除三年赋税的优厚条件却让普通百姓心动不已。说来这静海寺自去年起为了筹集军饷,已将普通百姓的赋税从十中课一提至五中课一。再经官吏们层层盘剥,一时间苛政猛于虎。因无钱纳税而家破人亡者,不知凡几。

    “这受征召就免赋税三年哪,三年!”

    “是啊,免除三年的赋税,这一户人家的生计该轻松多少啊!”

    “冲这免税三年,我也愿意去受征召!”

    当满城百姓都因这征召令沸腾不已时,羊叔子兀自在县府书房内静阅书卷。此时左肃冲了进来:“哈,羊公你真是好大胆,这静海君让你征五百兵,你却征了两千。并且连三年赋税都免了,两千人,两千户,这可是不少的税银啊!”

    羊叔子听言只是嘴角微微一笑,并未放下手中书卷,道:“重赏之下方有勇夫,若是那镇海从抚州府调得兵来将我等剿灭,即便是再多钱又有何用?”

    “仲德的英毅果断,远胜常人数倍。不知仲德接下来有何应对之策?”左肃问道。

    “镇海即便再快,来回也需月余。有这段喘息时间,我等还需做一件大事!”羊叔子道。

    至于从东阳县到抚州府往返竟需月余的原因,还要从抚州的地形地貌说起。话说这抚州地面,山陵纵横,交通颇多不便。州内可耕种之地极少,且土壤贫瘠,百姓口粮常难以自给。唯有沿海的东阳县,因渔产缘故较为富裕。因此虽然抚州较其他州郡大出数倍,但素来不受重视。

    而那抚州府距离东阳县六百余里,中间多曲折山路。即便骑马也无法快速前行,镇海等人即便再快,也无法在半月内到达抚州府。

    “哦,仲德所言何事?”左肃问道。

    “攻下青瓦关!”羊叔子道,“如此方有一线生机!”与此同时,他的眼中竟生出一丝向往之色。对于一名不甘寂寞的士子而言,比起在这乱世中一展平生所学,还有何事能更为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