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宫御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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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触目柔肠(3)

    喜田化作小二,匆匆忙忙,上楼下楼地安置点心、小酒,秦羽蹊肚子也饿了,便跑到桌子前,看见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她眼眸一亮:“都是沒有见过的,”

    昭衍得意地说道:“有的是近些年御膳房新研究的点心,做出來让你第一个评点,还有冉蘅楼的特色点心,对了,这瓶小酒是梅花酿,淇璋來长安的那一年,我亲手做的,埋在永定宫的树底下,今儿才挖出來。”

    “怎么不多放几年,就这样喝掉了,怪可惜的。”

    “要是无人对饮,才可惜了这壶酒。”

    她提起玉壶,给两只杯子添了一点:“晚上还要哄淇璋睡觉,我们小酌一杯好了。”

    昭衍端起酒杯,在月光下翻看,梅香阵阵袭來,清幽神秘,酒杯白玉生光,更添一抹情调。

    秦羽蹊拿起自己手中的杯子,在他的杯子上“叮”地碰了一下:“今天,我很开心,谢谢你。”

    昭衍望着她,温柔一笑,仿佛湖中一荡一荡的水波轻轻拂过面庞。

    其实他不需要她的感谢,他只是想在她未來的记忆中,存在的更真实一些。

    昭衍可丁可卯地遵守着秦羽蹊的规定,小酌一杯,梅花酿香浓醉人,唇齿留香,她望着一汪晕黄的清酒,想到戏台旁昭衍动情的一吻,她内心深藏的那些情愫一一被翻出,完完全全、不加掩饰的,统统展露在他面前了。

    她在缠绵的吻中,向他诉说着自己当初的不甘与心痛,忍耐与歉疚,还有许许多多的委屈。

    而他也一一接纳包容。

    这是属于他们彼此的语言,只有曾拥有相爱之心的人才能懂。

    “明日……”昭衍欲言又止。

    “明日我在宫中陪淇璋,怎么了,”

    昭衍垂下眼眸,盯着手中的白玉杯盏:“嗯……你好好待在宫里。”

    秦羽蹊笑望着昭衍,怪声怪气地反问道:“我哪一日不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好好待着的,”

    昭衍放下酒杯,眸中犹带笑意:“嗯,这样很好。”

    “走吧,”秦羽蹊放下酒杯:“天气愈发的冷了,也不知道淇璋有沒有好好睡觉。”

    昭衍望了一眼天边的一轮弯月,不觉感慨美好的时光易逝,与她待在一处的时间过得太快,他其实可以不眠不休地在有她的地方,老老实实呆一辈子,不会觉得腻味。

    可他们如今都是有了牵挂的人。

    “淇璋不见你不睡觉的。”昭衍站起來,抖了抖衣袍,喜田悄沒声地带着两条披风來,昭衍拿过绛红的披风,搭在她的肩膀上。

    秦羽蹊捏住两边的络子,看了昭衍一眼:“淇璋真正是不见你,睡不着的,你知道这孩子之前问我什么吗,”

    “什么,”昭衍疑惑地眨眨眼。

    “她问我是不是当了皇后就可以日日跟你睡在一个榻上了。”

    “噗……”

    “噗,”

    秦羽蹊话音刚落,昭衍便抿唇笑起來,带着一旁的喜田也憋不住笑出声。

    童言无忌,便是如此吧,小淇璋只管让自己喜欢的人永远永远陪伴在身边,如果能当皇后,就当皇后,只要睡在昭衍身边就得了。

    秦羽蹊低着头,握住两边的络子,又带着期待的眼神望向昭衍:“陛下,帮我打一个漂亮的结吧,”

    昭衍薄唇一弯:“一个晚上也沒听你说一句‘陛下’,可见是有求于人时,才会摇起尾巴來讨好。”

    秦羽蹊轻轻扬起下巴,带着心中那份得意劲儿:“您若喜欢,我一直称陛下就好了,您不必总让着我。”

    “得了,这又您您的了,陛下生受不起。”

    他嘴上这样说着,仿佛有几分不满,但手上却利索地给她的披风系住一个漂亮的结,还整了整,余下两只络子垂下,随着清风舞动,十分耐看。

    “谢谢。”

    昭衍欣慰地瞧着自己的手艺,想到当年赶到长相楼救她时候的样子,那时他还硬生生地端着架子,却对她突如其來的委屈哭泣手足无措,粗手粗脚地给她的披风系了一个结,但左右瞧着也沒今天的好看,可见人的手艺是随着心境变化的。

    直到秦羽蹊回到宫中,她披风上的结都沒有被蹭开或者吹乱,进了永定宫,绕过屏风,椒风堂的灯如她所料烧得正旺,两个孩子的影子映在菱花窗上,烛火舞动,小影绰绰,秦羽蹊想到一句诗,“郎骑竹马來,绕床弄青梅”,她忽然心中一暖,淇璋是个有福命的孩子,方出生时有夙恒这个当父王的忙前忙后,不敢怠慢,后來进了宫,被昭衍当做金枝玉叶,古今第一公主殿下宠着捧着,再后來遇上善良热情的小扶疏做姐姐,此刻,又招揽來了律铭做青梅竹马。

    她该是这一生不知离别何苦的孩子。

    云草一直在廊下候着她,看见她身上厚实的披风眼前一亮:“王妃大安,这么快就换上这一件了,”

    “这一件,怎么说,”

    云草掩袖偷笑,亮如星子的眼睛一直往绛红的披风上瞟:“前两日奴婢去尚衣监取春衣,尚宫大人正看着人赶制的就是这一件,别看它颜色沉了些,但却是难得的好料子,后宫的娘娘们沒人有这个荣宠穿的,况且也就那么几匹,陛下心细,让留下來,他做一件藏青的,给您做一件绛红的,等出门穿。”

    昭衍给她的,尽是别人得不到的。

    秦羽蹊伸出手,揉了揉柔软厚实的披风,又侧着脸蹭了蹭,满意地点点头。

    她方才在马车里只觉得舒服惬意,沒有多想,谁知他最用心的地方,精细地只在她身上。

    但她嘴上仍是不承认,心里却乐开了花:“你都说了,陛下讲了出门穿,我刚刚不一直在外面吗,再名贵的料子,不穿在身上,再走出去逛逛,也是沒用的。”

    “是是,王妃说什么奴婢都只能答是。”

    她一挑眉头,云草连忙掀开帘子,秦羽蹊迈步进去,只听屋里嬉笑声声,淇璋的笑语愈发洪亮:“律铭你输了的,看我來,”

    秦羽蹊放轻了脚步,躲在珠链后,看两个孩子趴在矮桌两边,四方的棋盘上,黑子白子混作一团,淇璋慢慢地拿起一枚白子,小心翼翼地垒在一起,别看她的小手胖乎乎的,但十分轻巧,将圆滑半圆的白子垒成小塔的模样,那份认真谨慎,秦羽蹊还第一次见识。

    律铭同样闭气凝神,但他意在淇璋那张白糯糯的小脸上,一双黑漆的眸子,随着她的表情而变化,她紧张了,他便紧张,她开心了,他眸中也漾出了别的色彩。

    “律铭你瞧,是不是淇璋最厉害,这都五个子儿了,再高一点,比皇帝的乾清宫还要高了,”

    律铭……秦羽蹊一手扶额,无奈地垂下头,一副教子无妨的颓丧模样。

    淇璋这人前一套背后的一套的功夫是越來越纯熟了,在她面前哥哥來哥哥去,叫的又欢实又礼貌,等她一走了,淇璋就猴子称霸王,对着律铭來回欺压。也就昭衍的这两个孩子好脾气,不恼就算了还变着法儿地讨淇璋欢心,要是换做她人,早跟淇璋打起來也不一定。

    看來是时候告诉昭衍,重视一下关于她闺女的教养问題了……

    “诶呀,这个不好玩了,律铭,你想玩什么,”淇璋支着下巴,意犹未尽地问道。

    律铭先打了一个哈欠,后又很快收住,露出精神雀跃的表情來:“你上午说要耍小木剑,我等了一整日了,”

    “噢对,我的木剑呢……”淇璋跳下地,在屋子里跑來跑去,秦羽蹊看了眼天色,轻轻地在珠链后咳了一声:“璋儿,”

    “咦……母妃回來啦,”

    淇璋闻声飞快地往门口跑,秦羽蹊拉开珠帘,蹲下身将她接入怀中:“你傍晚睡得香不香,”

    淇璋在秦羽蹊的颊边亲了一口:“香,就是起床了,母妃不在身边,母妃是去哪里了,”

    “母妃忘了东西在祖君家,取了就回來了。”

    “那昭衍呢,”

    “叫陛下,”

    不对……云草在秦羽蹊身后连忙更正:“王妃,陛下的晋封诏书都下了。”

    秦羽蹊晃过神來,告诫淇璋:“日后不要直呼你父皇的名讳,这是大忌,尤其是在旁人面前,你以前还小,就算了,从今日起,只能唤父皇,懂了吗,”

    淇璋眨巴眨巴眼睛,点点头:“璋儿记住了,那在母妃面前呢,”

    “更要唤父皇了,”

    “好,”

    淇璋活学活用起來:“父皇去哪儿了,淇璋今天要跟父皇睡,”

    “嗯……”在窗边的律铭怯怯地走到淇璋身后,欲言又止。

    “律铭怎么了,”秦羽蹊关切地问道。

    “王妃娘娘,淇璋答应了……晚上要跟律铭一起睡。”

    “律铭,淇璋还想跟父皇一起睡呢,”淇璋不满地嘟起嘴巴。

    秦羽蹊摇摇头,点点淇璋的小脑袋瓜:“你方才叫什么,律铭,哥哥的名字也是能随意叫的了,”

    淇璋再聪明也是个小孩子,一时脱口而出,也很后悔,弱弱地叫了一声哥哥,律铭顿时开心了:“妹妹想跟谁睡就跟谁睡,”

    “看,看,母妃,哥哥都同意了,”

    秦羽蹊苦恼地看向云草:“陛下呢,”

    云草很聪明,看出秦羽蹊佯装不知的样子,她调整了一下表情,很为难地对淇璋解释:“方才喜田公公回了话,让王妃带着公主先休息,陛下在书房处理一些政事,一时半刻不过來了。”

    “噢……那真可惜。”秦羽蹊不觉朝云草满意地点点头,又略带抱歉地看着淇璋,一副怎么办的样子。

    淇璋小大人似的,双手一叉腰:“那就算了,”

    “淇璋,”律铭复又充满期待。

    淇璋朝他呷呷眼,问秦羽蹊:“母妃……那淇璋还能跟哥哥一起睡吗,”

    秦羽蹊点点头:“当然可以,你跟哥哥,都睡在椒风堂。”

    “太好啦,”

    看着两个孩子开心的样子,秦羽蹊也被他们带的愉悦起來,她拍了拍手:“那快些,让云草姨端來热水,洗脸擦牙睡觉,”

    “是,奴婢遵命。”

    两个孩子也学着云草朝秦羽蹊作揖:“是,孩儿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