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宫御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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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惆怅一年春又去

    敏虹还要喊,朵日剌猛地起身,指着她:“你们狼狈为奸,陷害李贵妃,别说你不知道秦羽蹊勾搭上了陛下。你就是成心替她隐瞒。”

    李贵妃大喊一声“敏虹。”,声泪俱下,心中愈发绝望:“你瞒着我对不对。”

    敏虹呜呜哭起來。

    在这场关乎一个男人的博弈里,一个是她生死好友,一个是割舍不下的小姐,她如果不能选择一方,就只能两边皆不选,沒想到却伤害了最不该伤害的人。

    她徒然地向李贵妃伸出手,一遍遍喊着“小姐”,凄惨到闻者欲泣。

    “别喊了敏虹……”李贵妃慢慢支起身子,朝敏虹颤颤巍巍走去,那幕帘一般的大雨快将她打成碎片了,看着敏虹悔恨的脸,她心中的愤怒渐渐变成仇恨:“为什么。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以为我能够相信你……羽蹊又为什么要骗我……她喜欢陛下,就跟我说好了,我又不会吃了她……当皇后……她想当我给她还不行吗。”

    “不,不是这样的……羽蹊不是这种人,她不想当皇后,也不想跟小姐争抢陛下……”

    李贵妃不可置信地盯着敏虹,气血涌上头:“你还在包庇她……”

    李贵妃冲进屋子,将手边所有的东西一一打碎,四处翻得乱七八糟,终于在墙壁上看见一把宝剑,她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将剑拿下,“哗”地打开。长剑出鞘,寒光尽显,她盯着剑身上映出的人影,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真让她厌恶极了。

    长剑沉重,她手腕无力,剑刃从屋中一直划到屋外,“刺啦”刮划地面之声无比刺耳,朵日剌看着李贵妃视死如归的颓败姿态,长笑两声:“你要杀我。”

    她不说话,只是木然地朝朵日剌走去。

    敏虹见情况不可挽回,又担心朵日剌利用今日一状告到陛下面前,她慢慢爬起來,捂着伤口走到偏门,风一样地跑出去。

    告诉陛下……这一切她都要告诉陛下,真正该死的该罚的不是小姐。是朵日剌。

    李贵妃每走一步,朵日剌就往后退一步,直到朵日剌后背撞上湿凉的墙,李贵妃才停下。

    “你疯了。”朵日剌蹙起眉头:“杀我就这么容易。还是你想拉个垫背的。”

    李贵妃将长剑抬起來,一手抚摸上锋利的剑身:“我本來还想活的,想回家,然后重新开始,可是现在不能了……”

    她弯起唇角:“我爱的人负我,我信任的人背叛我,我厚待的人欺辱我,纵使如你所说,我被秦羽蹊利用,那也是我瞎了眼认了白眼狼,一切都怪我,怨不得别人。”

    朵日剌“噗嗤”一笑:“都是你自找的。”

    她猛地一剑指向朵日剌:“你不要张狂了,你的结局又会比我好几分。”

    朵日剌一脚将长剑踢开,李贵妃扑身去捞,她转身太快,脚下一软就倒在地上,身边是那把剑……

    她拿住剑柄,再环顾眼前的四方天地。

    她好累,想把眼前的所有都忘记。

    她慢慢侧过身子,以最舒服的姿态躺在地面上,握紧长剑,“嗤”地一声,插进胸口,那股力量太饱满,拉着她陷入地狱,再也停不下來。

    朵日剌震惊地瞪着李贵妃:“你……”

    她闷闷咳了两声,喷出一口血污:“朵日剌……天道……轮回……善恶有报……”

    敏虹带着昭衍來到西楼的时候,院内一处仿佛开起了一朵赤红的莲花,瘦得脱形的锦衣女子蜷着身子躺在中央,她胸口牢牢插着一把宝剑,剑柄上的水凝成柱流下,只是她再也沒有力气喊疼了,连呼吸都被残忍夺走。

    朵日剌冷着脸靠在墙上,身上除了泥土一点血迹也无,看见昭衍的瞬间,她浑身一抖,别过头去,一言不发。

    敏虹发了疯般扑在李贵妃身上,试探着李贵妃的鼻息,摸着她的额头,再无呼吸了,也沒有丝毫温度,血液凝固,人也安静下來,这世间除去这只驱壳,再也沒有关于她的任何……小姐……死了……

    “小姐……”敏虹趴在李贵妃的身上,吐出一口气,整个人昏厥过去。

    昭衍站在原地,远远看着了无生息的李贵妃,他双拳紧握。

    记忆里,还有她莹莹的欢声笑语,嗔痴哭笑,忽远忽近地在脑海中徘徊,不爱却不代表他不留恋,她是那样好的女子,活泼可爱,细腻周到,小脾气多了点,本心却不坏,他是想明日放她回家的,可她不想给他机会了……

    “你还甘心吗。”昭衍冷冷地说道。

    朵日剌咬紧下唇:“她不是我杀的,若不是你生生相逼,她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朵日剌往前走了两步:“我不想做第二个李贵妃。”

    说罢,她垂下头,从另一扇门走了出去。

    喜田晚到了两步,见到西楼的凄惨景象,他脑袋里“嗡”地一声炸开。

    昭衍立了一会,最终也沒有走近,他转身离开,吩咐喜田:“以贵妃之礼厚葬,敏虹……调到御花园去侍弄花草,找几个人看住她,别让她寻死。”

    喜田应了个“是”。

    封后可以让,毕竟皇帝勤政为先,玖昭作为主国也无需仰仗其他势力,但子嗣的问題绝不可让,外廷的大臣每日每日虎视眈眈地盯着,以前是太子不生便不生,况且作为储君不近女色、洁身自好、躬耕于政务,是件安抚臣心的好事,可现在还不生,难道要等让位那天,再手把手交小皇子怎么御极登顶。

    平日不问世事的太后,千里迢迢赶去潭柘寺烧香拜佛,大臣们一双双眼睛看着,这下终于有人站出來做主了,皇帝不听谁的都不能对太后的劝慰置之不理。

    太后一回宫,梳洗片刻,就忙忙乘辇赶來见皇帝,第一句话就是:“衍儿,母后不求你后宫三千佳丽,毕竟你父皇当年也沒有这样做过,但你想想,你父皇十五岁的时候,可就有你哥哥了,你今年都快二十五了。”

    昭衍老老实实答:“母后的意思是……”

    太后语重心长:“我知道李氏死了你心里也不好受,但后宫女子哪个不是忍着日子过來的,忍过了日子就顺了,忍不住想不开,这……”

    太后不说了,沉沉叹口气:“罢了罢了,我今日來,就是讨你个主意,依我看,冯嫔就不错,韬光养晦,家世也不差,你先将她抬做惠妃,再让她给添个皇子,我也就不追究你了。”

    昭衍皱眉,太后严肃道:“我退这一步,你若不答应,我只能从长安城搜罗美女送进宫了。为了祖宗血脉,我这个做母亲的还不能做回主吗。”

    昭衍只能先安抚道:“母后息怒,儿臣并非此意,冯嫔你若喜欢,儿臣明日就抬她做惠妃。”

    可太后并不好糊弄:“母后的意思可不只是给她晋位分,衍儿你懂母后的苦心吗。”

    “懂。”

    “那好。”太后扶桌而起:“三贤。”

    昭衍心中暗道不好,只见三贤捧着诏书进了殿,跪在昭衍面前:“陛下万岁,奴才奉命将诏书授予惠妃娘娘。”

    昭衍憋了口气在胸膛里,转眸看向太后,太后气定神闲,一副“你自己选择吧”的模样,他只好答应:“去吧。”

    “是。”

    三贤一走,太后立刻眉开眼笑:“这便对了,衍儿,三个月内,母后听到好消息了,咱们一切都好商量。”

    “是,儿臣谨记。”

    “还有。”太后声音忽地拔高,不容置疑道:“你是陛下,又是主国的皇帝,切莫不可在朵甘妃身上用太多的心思,纵使你将她宠到天边上,她也不可能做皇后。”

    昭衍再无多余情绪,恭敬答道:“儿臣明白。”

    太后十分满意,昭衍自小最是乖巧听话,十分恭顺,让她省了许多心。

    “嗯,母后这便回宫,你留步,好好休息。”

    太后招了三贤來搀她,昭衍点点头应下,目送太后离去,半晌才松了口气,扯开领口的几颗盘扣,仰倒在榻上。

    “羽蹊,你到卫清了吗。”

    空荡荡的殿中,他侧过身子,小声问。

    “卫清好不好……你这个丫头肯定乐不思蜀了……只是卫清再好,也比不过长安繁华。”

    他烦躁地搓搓手,捂在冰凉的脸颊上,闭目养神。

    他知道她听不到,也不愿意听到自己的声音。

    昭衍沉沉地一笑,满是嘲讽。

    冯嫔晋位惠妃的那日夜里,昭衍处理折子忙到二更,走出养心殿,脖颈疼的像是移了位,喜田过來提醒他要去熙荣宫,惠妃早早备下酒菜等他來。昭衍站在阶前,伸了个懒腰,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冯嫔长得何模样。

    “喜田,去牵朕的马來。”

    喜田一愣,往前凑了凑好意规劝:“陛下,太后吩咐了……”

    昭衍顿了顿,斜眼看他:“朕看你皮痒痒了,明日送到三贤面前去,好好****再回來当值罢。”

    喜田双腿哆嗦了下,脑海中三贤那张刻板严肃的面孔一闪而过,光是想想都要命了。

    他麻溜地去牵了皇帝的汗血宝马來:“陛下要去哪里,奴才跟着。”

    昭衍瞥他一眼,拍了拍马:“你要是跟的上,你就跟着。”

    喜田哭丧一张脸,小狗似的摇尾求怜:“那陛下先给奴才配一匹千里马吧。”

    昭衍“哼”一声,并未理睬喜田,牵着马走到宫门前:“朕去去就回,耽误不了,要是你敢在太后面前嚼舌根,小心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