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个人是平级同事，袁崇焕也没摆官架子，像兄弟一样对待毛文龙。毛文龙大大咧咧，还是像以前那样没大没小，让袁崇焕很不爽。

新领导最恨什么最恨手下人不买账、不支持、不承认。袁崇焕认为，现在连皇帝都对我很尊重，你毛文龙凭什么跟我摆老资格别忘了，现在谁管谁

出于和谈和树立权威的需要，袁崇焕认为，必须马上对毛文龙下手。

第三部分第68节：借的智慧2

怎么杀毛文龙呢有两个办法可供袁崇焕选择。

一、引诱毛文龙到宁远来。只要他敢来，万无一失。但是，毛文龙来不来，袁崇焕拿不准。即使他来了，杀了他，其属下的人肯定不服，弄不好要发生兵变。他远在宁远，根本控制不了局面。

二、袁崇焕带人到皮岛去。因为皮岛是毛文龙的地盘，他不会对新任领导设防。只要抓住机会，拿下毛文龙，公开宣布毛文龙的罪状，让他属下意识到，他们的主帅的确罪不可赦，然后让适当的人选接替，就不会出大乱子。但是，能不能拿下毛文龙，是个关键。

袁崇焕想来想去，觉得去皮岛杀毛文龙，才是上策。于是，他设计出先麻痹、趁其不备再动手的杀人方案。

在出发之前，袁崇焕先派人通知毛文龙，说他五月底要到岛上犒赏三军，顺便给他们带去军饷。毛文龙对此没有拒绝，表示热烈欢迎新领导下去视察工作。

1629年5月29日，袁崇焕乘船到达双岛，但他没有直接上岸，派人通知毛文龙来接。第二天，毛文龙带着酒肉迎接袁崇焕，表示欢迎领导下来视察工作。袁崇焕见到毛文龙，非常亲切，嘘寒问暖，说了很多褒奖的话。

上岸之后，毛文龙还真以为新任领导犒赏三军来了，自然得提点工作上的困难。他说：“我靠200人起家，在海外经营8年，虽想为国做贡献，但缺粮少枪，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袁崇焕说：“这个没关系，崇祯皇帝是个干事的人，只要咱们老哥俩齐心协力，我在陆地，你在水上，收复辽东，粮饷器械不是问题。只要你好好配合我工作，有什么困难尽管提。”

袁崇焕在岛上视察几日，饷银也足额发到士兵的手中，没有露出一丝要除掉毛文龙的迹象。这让毛文龙放松了警惕。

6日，袁崇焕提出要考察士兵教射，要毛文龙陪他到山上观看，毛文龙爽快地答应。其实，袁崇焕早已把他的卫队埋伏在山上的大帐之外，只等毛文龙前去。

在山上，袁崇焕顺利拿下毛文龙及他带领的几个都姓毛的属下，当众宣布毛文龙的12大罪状，请出尚方剑，要代崇祯铲除大明的害群之马。

毛文龙根本不承认那些拼凑成的12大罪状。他只想知道，到底是皇帝想杀他，还是袁崇焕想杀他。

其实，杀毛文龙，确实不是崇祯的意思，而是袁崇焕和东林党圈子里那群人的意思。在他们看来，凡是阉党圈子里的人，都得毫不客气地斩尽杀绝。

袁崇焕不可能说他这次是擅杀大将，为了让毛文龙属下承认他的行为，他跪在地上，冲着北京方向说：“我今天诛毛文龙，只因他独霸一方，不受管制，以肃军政，各镇守将中如果再有如毛文龙者，照杀臣5年不能平奴，求皇上亦以诛毛文龙者诛臣。”

警告、发誓之后，袁崇焕就命令水营都司赵可怀执御赐尚方剑，在帐外砍了毛文龙。

对手也是帮手

尽管袁崇焕持有尚方剑，但是像毛文龙这样级别的大将，也不是想杀就杀的。他私自斩杀毛文龙这样的大事，不能不向北京禀告。袁崇焕为了证明自己做得没有错，在给崇祯的报告中，强调毛文龙的12大罪状，并用数据说话。

报告中说，毛文龙属下，老少病残加在一起，不到47000人，还包括不在编制内的民兵。真正在编制的士兵，还不到2万。他说编制内的将领有1000人，其实不到100人。

袁崇焕知道自己擅杀毛文龙，是违反制度的。在报告中，他承认自己有罪，要求处分。

崇祯上台之后，听到关于毛文龙的消息，都是负面的。比如，此人是阉党圈子里的，给魏忠贤建过生祠，冒领军饷，私自做买卖等。但是，同样作为魏忠贤的受害者，崇祯认为，阉党圈子里的人，也得区别对待。袁崇焕是好样的，死活不加入阉党的圈子，结果怎么样还不如毛文龙这个加入的呢，最起码，他还能为政府、为人民办点事儿。最近，崇祯对辽东放心不下，没事就研究辽东地图，发现牵制后金政府，毛文龙是不可或缺的人物。

第三部分第69节：借的智慧3

崇祯听人说，在朝鲜，毛文龙还是有一定号召力的。只要毛文龙在，朝鲜就敢和后金叫板。

看到袁崇焕的报告中，提到他已经把毛文龙杀了，崇祯火冒三丈。对朝廷这么重要的人，姓袁的不请示不报告，说杀就杀了，这不是没把他这个一把手放在眼里吗给你点权力，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毛文龙再该杀，也轮不到你杀啊你明知道朝中无人，还要求我撤你的职，这不是将我的军吗

崇祯最后还是忍了，认了，五年内，姓袁的能收复辽东，啥事没有，如果不能，等着瞧吧，这笔账，先给你记下。

崇祯接着往下看，报告中，袁崇焕又提到，暂时不宜往镇江另派主帅，提议由毛文龙之子毛承祚担任。为了防止皮岛哗变，请速给毛文龙属下拨发饷银。又要求，压缩毛文龙旧部的编制，定编制两协，骑兵10营，步兵5营，每年饷银42万，米13万3千石。

崇祯皇帝对袁崇焕这个要求，非常不理解。杀了他爹，让儿子代理，行吗减员增饷，什么意思被裁掉的人恨朝廷，涨工资的人感谢你

崇祯把心一横，姓袁的，现在你要什么，我给什么。你怎么要求，我怎么满足。舍不出孩子套不住狼，一切，等五年后再说。

毛文龙被杀，断了阉党圈子里的人财路，每年少得50多万两银子，他们对袁崇焕恨得咬牙切齿。毛文龙的老乡温体仁，也是阉党圈子里的人。魏忠贤失势，东林党圈子里的人上台，阉党圈子里的人，职卑位轻，根本没有同东林党圈子抗衡的实力。

温体仁认为，只有靠住崇祯皇帝，阉党圈子里的人，才有出头之日。他发现，崇祯不喜欢大臣结党，于是，他表面上不跟任何人来往，标榜自己的是“孤臣”。他经常揣摩崇祯的心思，说崇祯喜欢听的话，办崇祯满意的事，这让幼稚的崇祯很欣赏。

同时，温体仁私下与阉党圈子里的高捷、史范土沆瀣一气。这些人，时刻准备着，抓住机会，打压东林党圈子。

其实，袁崇焕杀死毛文龙1个月之后，就意识到他杀错人了。三个月之后，他就真正理解了什么叫唇亡齿寒。

毛文龙被杀之后，岛上的兵将失去了主心骨，军营中谣言四起，人心涣散。毛大帅为了大明，坚持敌后抗战八年，结果被杀，这让很多人感到很寒心，觉得对袁崇焕不能有指望，对大明更不能寄托希望。

大明圈子如此混乱，没希望，那就投奔后金。后来，毛文龙手下的大将孔有德、尚可喜等人，率兵投奔了皇太极。不愿投奔后金政府的，也都跑到山东去了。

就这样，一个牵制后金政府八年之久的敌后根据地，因为袁崇焕一个弱智的行为，在一个月之内，便自动消失了。对后金口服心不服的朝鲜政府，也投入了皇太极的怀抱。

皇太极讲和的条件，是要求袁崇焕杀了毛文龙。袁崇焕杀了毛文龙之后，皇太极便派出岳托、阿巴泰、硕托，带领3000人马，攻打锦州、杏山等地，摧毁锦州、高桥、杏山三城及十三站以东敌台21座，杀守台兵30人，抢掠人口、牲畜无数。

袁崇焕见皇太极跟他搞和谈，纯属“逗你玩儿”，他傻啦吧唧地杀了毛文龙，等于解散了他的敌后根据地，让皇太极毫无顾忌地对付他，肠子都悔青了。

袁崇焕这时才意识到，在大明这个圈子里，毛文龙对他有多重要。

毛文龙虽然是阉党圈子里的人，但与他也不是势不两立。现在，阉党圈子土崩瓦解，不复存在，两个人又都属于大明圈子里的人，都在一个马勺里吃饭。

崇祯之所以启用他，是因为有后金的威胁。后金进不了山海关，前有他挡道，后有毛文龙骚扰。毛文龙虽然不能把后金怎么样，但因为毛文龙的存在，后金才不敢把他怎么样。皇太极之所以要借他的手除掉毛文龙，那是因为，毛文龙让皇太极难受。

现在，袁崇焕一时冲动，干了一件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一个圈子里的人，犹如一个林子里的动物，缺谁少谁都不能和谐。兔子恨老虎，因为老虎总要兔子的命。但是，兔子不能希望老虎死绝了，因为老虎在吃兔子的同时，也吃狼。老虎不在，狼会更多，狼吃兔子，远比老虎厉害得多。

第三部分第70节：借的智慧4

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对手也是帮手。无论什么事，什么人，都有其两面性。这件事上，他也许是给我们挖坑的，在那件事上，他也许就是扶梯子的。

胡萝卜加大棒的使用要领

皇太极巧除毛文龙之后，朝鲜失去主心骨，基本上把他的后院弄稳当了。接下来，皇太极就得归置一下不老实的邻居蒙古。

蒙古可不是软柿子，剽悍刚猛，桀骜不驯，打不过就投降，有点力量就反抗。这样的人，只靠暴力，解决不了大问题，虽然暴力是最直接的解决办法。

对蒙古各部，皇太极基本采用打击、结亲、送礼、分化、利用五种办法，区别对待。该打时，决不手软；该客气时，也不打折。

皇太极非常惦记大明圈子的人口和财富，但是，想进关，就得先过袁崇焕这一关。这一关，暂时还真过不去，愁啊。不过，皇太极不是一条道跑到黑的人，发现山海关不是不能过，有过的办法，那就是绕过去。

要想绕过山海关，就得经过蒙古属地。那就先把蒙古归置好吧。

1628年9月3日，皇太极派人联系已经归附后金的蒙古科尔沁部落各贝勒、喀喇沁部塔布囊、敖汉、奈曼及喀尔喀部各贝勒，命他们各带本部落的精兵良将，到指定地点集结，组成联合部队，征讨不老实的察哈尔。

17日，各路大军达到指定地点，只有科尔沁贝勒缺席。科尔沁土谢图额驸奥巴虽然派兵，半路上却到处抢掠，耽搁了时间，未到。皇太极很生气，立即派人联系奥巴。

19日，各路大军集结完毕，皇太极自任盟军总指挥，命令大军连夜向察哈尔进军。第二天黎明，成功突袭席尔哈、席伯图、英、汤图贝勒的驻地。

20日，皇太极指挥精骑兵，对察哈尔败兵进行追捕，一口气追到兴安岭。对待投降的人，优待；反抗的人，斩杀。

因为以后要借道，皇太极自然要注意他的形象。因此，他这次一再强调，凡是投降的人，一定要善待，不能像以往那样，全部杀之。

虽然皇太极这样强调，但是，也有不服从的人。因为长途奔袭，连日作战，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皇太极命令，把那些跑不动的马，留在敖汉济农城中，每旗派一名官员看守。有一个叫达敏的人，病了，正好留下来看守马匹。

在八旗之中，没有人不愿意上前线。在前线，虽然有生命危险，但是，分的东西、财物也多。八旗人，不怕降职，不怕处分，就怕没仗打，没东西分。

达敏留下，自然心理不平衡。在他看守疲马之时，察哈尔哈噶喇率领属下投降。达敏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杀了，把财物抢了。

关键时刻，达敏顶风作案，皇太极决不客气。他命人把达敏砍了，参与杀人越货的人，每人抽80皮鞭，箭插耳鼻，游营示众。

回沈阳的路上，皇太极对各位贝勒说：“以后，不管什么人投降，都要优待，不能看着不顺眼就杀。从今日起，你们手下人再杀降者，你们知道，罚10户；你们不知道，属下擅自杀劫，杀人者，偿命，妻子为奴。”

战斗刚刚结束时，之前迟到的奥巴，带着人，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回去了。这让皇太极非常生气，决定好好整治一下。对这样无组织无纪律、不把他当回事的人，一定要狠狠打击。

皇太极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信中列举奥巴n多罪状，从不给努尔哈赤吊丧开始，一直说到这次违纪私离，并找来口才特别好的索尼、阿朱户，叫他们前去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长眼睛的姑爷子。

索尼是文武全才，能征善战，精通女真、蒙、汉语言文字。在努尔哈赤时代，他已是一等侍卫兼翻译，是不离努尔哈赤左右的人。

因为索尼是后金国稀有的混合型人才，皇太极即位之后，对其特意培养。

在索尼临行之前，皇太极特意授意他们说：“这次你们去，对那个家伙绝对不能客气，不能给他好脸色看。一不行礼，二不吃饭，做出看完公主就要走的样子，看看他有什么表现。不管奥巴怎样，回来据实汇报就成。”

第三部分第71节：借的智慧5

索尼、阿朱户到了科尔沁，直接拜见公主，送上礼物。

那时，奥巴正好脚上有病。听说皇太极派人来了，直接见公主去了，心里就害怕了。按常理，皇太极派人来，都是先拜见他。他也知道，自己在协助征讨察哈尔时，表现得不怎么样，担心皇太极报复他。

于是，奥巴顾不上脚下不方便，也顾不上脸面，叫人扶他上马，主动去见索尼二人。以前，两个人见到奥巴，绝对是恭恭敬敬，这次两个人一不行礼，二不送礼，还不阴不阳地说：“你违背盟约，罪不可赦，我们是天聪汗的使臣，不能和你这样的人交朋友。我们是来看公主的，想接她回沈阳住几天。”

听口气，皇太极要跟他动真格的啊，后果严重了。奥巴赶紧命人准备上等宴席，要请两个人吃饭。谁成想，两个人根本不吃这一套，甩袖子回去了。

奥巴见势不妙，又不敢追着问，就派他的儿子前去问索尼。

奥巴的儿子塞冷拜见索尼二人之后，说：“我爹让我问问你们，以前的使者来，向来就是见人就拜，给饭就吃。这次你们来，只见公主不见他，备宴也不吃，是不是天聪汗对我爹非常不满啊”

索尼也不绕弯子，冷冷地说：“我们也不是为你爹来的啊，为什么要拜见你爹他罪不可赦，我们有必要向罪人行礼吗能吃罪人的饭吗对你爹无组织无纪律的行为，大汗非常生气，后果相当严重。他给你爹写了一封信，自己看去吧”

索尼把信扔给塞冷，整理马鞍就要走。

奥巴看了信，惊出一身冷汗，再三挽留索尼、阿朱户，说：“我知道自己错了，十分害怕。要不是脚不争气，早就到沈阳当面谢罪了。现在，后果如此严重，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是死在半路上，也心甘情愿。”

索尼的口气依然不阴不阳，不冷不热，说：“大汗没有让我们带你回去，也没有让我们阻止你去。去与不去，是你自己的事，我们管不着。”

奥巴说：“我非向天聪汗当面谢罪不可，杀剐我都认了，就是担心天聪汗不给我承认错误的机会啊。”

索尼说：“天聪汗能和你一般见识吗你若真心承认错误，我想大汗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1629年1月，奥巴来到沈阳谢罪。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皇太极居然亲自出城十里迎接。进城后，热情招待。

等奥巴吃好喝好之后，皇太极派人再提奥巴的几大罪过。奥巴这时心服口服，对于那些错误，一一承认，自愿受罚，表示愿意拿10峰骆驼、100匹马、1匹好马、1副铠甲谢罪。

皇太极不可能在乎奥巴这点儿东西，只是想借奥巴这个人，树立他的权威。他见奥巴检讨做得很好，又真心悔过，便把奥巴的罪行一律宽免，另外还赏给他貂裘、帽、靴、金带和朝鲜进贡的珍品等。

奥巴走时，皇太极又赠送他一大堆好东西，还亲自率大小贝勒送到城外。

皇太极对奥巴这套胡萝卜加大棒、抽一嘴巴揉一揉的手段，让蒙古其他部落首脑认识到，跟皇太极混，有吃有喝有钱花。要跟皇太极做对，丢房丢地丢性命。后来，他们几乎闻令即至。皇太极以此避开山海关要隘，绕到京畿开辟出一条通道。

皇太极之所以强调纪律，有两个目的。一、要树立好的形象，要扩大后金圈子，令行禁止、民心向背是关键；二、为以后抓三大贝勒的小辫子，做好铺垫。

伯乐的收获

皇太极借袁崇焕之手，捏死了毛文龙这只曾经让他奇痒无比的跳蚤，顿感身上舒服很多。通过征讨察哈尔，对奥巴一打一拉，开辟出通往北京的大道，心里也很爽。不过，他低头一看，脚下还趴着三只癞蛤蟆，整天呱呱地叫个不停。

这三只蛤蟆虽然讨厌，暂时还不能捏死，因为皇太极还没有捏死这三只蛤蟆的力量，那就想办法让三只蛤蟆离他远一点吧。

这三只蛤蟆，就是位高权重的代善、阿敏和莽古尔泰。不把这三个人的位置挪一挪，皇太极的圈子就很难做大，更别指望做强。

皇太极在后金圈子里，一心想成为真正的说一不二的老大，整天合计如何把他的权力扩大，再扩大。

第三部分第72节：借的智慧6

皇太极爱学习，对汉文化多少有些了解。他觉得，他和三大贝勒的较量，非常像下象棋。下象棋，最关键的战术，就是占好位置。他先天位置不好，虽足智多谋，雄才伟略，苦心经营，坐上大汗宝座，但是，他也是前有狼，后有虎，一个踏实觉都睡不成。

皇太极即位之后，依然沿袭努尔哈赤时代的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