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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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赌局 (三 上)

    数日之后,王君廓带领麾下一万兵马易帜,河内郡从此重归大唐版图,裴寂与王君廓聚首与长平,把盏言欢,当场上书大唐天子李渊,推举王君廓为河内郡守,右武卫将军,麾下将士俱颁赏赐,并授予王君廓在河内郡的粮草赋税征收调用之权,

    接到裴寂的奏折之后,李渊大喜,非但答应了奏折上的全部请求,并且加赐王君廓上柱国虚职,许领双俸,随即,赐给了裴寂第四面免死金牌,当者满朝文武的面儿,重申免死金牌的功用,持此金牌的功臣,除非犯下谋反之罪外,一概不得诛杀,李氏子孙如果违背,宗室大臣可共同举兵击之,

    得到了李渊的褒奖,裴寂大受鼓舞,立刻修书给王君廓,请他想办法劝降王德仁,回报大唐天子知遇之恩,王君廓见信,知道裴寂是把一桩稳纂在手的功劳送给了自己,心里十分感动,当下带着几名侍卫亲自入太行山拜见王德仁,向其转达大唐朝廷的善意,王德仁在山中早就穷得揭不开锅了,此刻有了熟人引荐,立刻就坡下驴,带着麾下三万多老弱病残和两千多叫花子般的士卒,浩浩荡荡出了太行山,投入河东道招抚大使裴寂麾下,

    裴寂也不嫌王德仁势力单薄,亲自迎出十里之外,代替大唐天子李渊,授予王德仁邺郡太守的虚职,将其带出山來的百姓,也按照大唐新颁布的授田令,统一安置在上党郡各地,

    沒多久,李渊的圣旨又到,以邺郡尚在窦建德之手,王德仁沒有立足之地为由,补授其为归德将军,所辖兵马数额扩充到五千,粮草军械依照大唐府兵编制供给,

    王德仁哪里知道这是李渊和裴寂早就排练好了的双簧,当即感动得热泪盈眶,抽刀立誓,宁愿以性命回报天子大恩,裴寂趁机要求他去劝降程名振,王伏宝一听,满腔热血立刻就凉了下來,连连摇头,非常歉然地回应道:“大人,大人请饶恕末将,大人有所不知,那程名振是个属刺猬的,甭管你是狼是虎,都休想从他身上讨到半点儿便宜,眼下他跟窦建德闹得正欢,大人不如坐山观虎斗,无论窦建德把他干掉了,还是他干掉了窦建德,对咱们大唐都只有好处,沒什么坏处,”

    “他不是已经被窦建德逼到巨鹿泽里边,沒有还手之力了么,”裴寂听得奇怪,皱着眉头追问,

    “谁跟您说的,纯粹是信口胡咧咧,”王德仁沒读过什么书,说出來的话非常刺耳,“他的确打了个大败仗,损失了不少兵马,但襄国、武安两地的百姓,心里却还是向着他,只要窦建德哪天稍不留神,把手中兵马派到外地去,程名振出泽一呼,肯定能把窦建德折腾得上吐下泻,”

    “哦,还有这么一说,,你都知道些什么,说來让我听听,”裴寂有点不太相信,笑呵呵地问道,

    “那姓程的小子啊,从來就不是个甘心吃亏的主儿,表面上看着无比地老实,可谁想算计他,到头來肯定会被他给算计了,”王德仁咧了下嘴,笑着说道: “窦建德根本沒有一战而定洺州的把握,之所以和杨公卿等人选择春初进兵,就是为了扰乱农时,让程名振先失掉襄国和武安两地的民心,谁料程名振更狠,知道自己兵少,分头防御肯定处处都是破绽,干脆出城跟窦建德野战,战败之后,立马放弃了平恩,带领手下残兵一头就扎进了巨鹿泽内,那地方到处都是水洼子,不知道路的人一脚踏进去肯定沒顶,窦建德打了胜仗,不敢进巨鹿泽追他,可程名振却随时都能出泽祸害窦建德,这回,呵呵…….”

    王德仁笑了笑,很为看到窦建德难堪而感到兴奋,“这回,主客换了位置,就轮到窦建德头疼了,先前如果双方拉锯,把百姓弄得无家可归,责任全在程名振,谁让他是洺州一带的地主呢,如今,地盘全归窦建德了,地主也换成了窦建德,双方再打,百姓们过不好安稳日子就怪不到程名振,只能怪窦建德沒本事,我听说,光上个月,窦建德的新都城永年就被程名振的人放了四次火,最厉害一次连刚盖了一半儿的王宫都给点了,害得工部侍郎张景素光着屁股从帐篷里跑了出來…….”

    “如此,老夫更应该早日见到他,”听王德仁这样一说,裴寂更加强了要尽早招降程名振的念头,“我听说拿程名振跟你交情很深,曾经帮你定计诛杀瓦岗房彦藻,你说要去巨鹿泽拜望他,想必他不会拒绝,”

    “大人,我跟他哪有什么交情啊,” 想起当年跟程名振打交道的经历,王德仁就心有余悸,“我当年,我当年是替这小子拔橛子去了,非但驴肉沒捞到吃,反而被驴主人好一顿胖揍,”

    裴寂听不懂“偷驴拔橛子”的隐喻,心知那不会是什么好话,笑了笑,低声劝告“你初來乍到,要想早日封侯,就得拿出些真本事來,当然,如果你一辈子只想做个四品将军,手下管五千人为止,我也不勉强你,”

    “嗯,”王德仁好生犹豫,既怕见到程名振之后,被他又弄得生不如死,又禁不住高官厚禄的诱惑,想了好半天,终于把心一横,沉声答应,“好吧,大人看得起我,我老王不能烂泥扶不上墙,我这就带人翻过山去,潜入巨鹿泽见程名振,大人等我好消息就是,”

    裴寂摇摇头,笑着给王德仁出主意,“何必潜入,你现在是大唐的将军,可以从博陵军治下大摇大摆地走到巨鹿泽边上,让昔日那些绿林同行们也看看,你现在高官得坐,骏马得骑了,”

    “对啊,我现在不是山大王了,还怕个鸟,呵呵,呵呵……”王德仁转念一想,立刻感觉到了新身份带來的好处,当年提到博陵军,自己的头发都得竖起來,而今天,自己大摇大摆地在博陵军面前晃,对方还得好吃好喝好招待,到巨鹿泽中,见到熟人,也能到处吹吹,正所谓女怕嫁错郎,男怕跟错人,自己现在跟了大唐天子,比什么魏公李密,夏王窦建德,那可是要正宗地道得多,

    想到这一层,他立刻大受鼓励,向裴寂长揖及地,感谢对方给了自己一个表现机会,裴寂哈哈一笑,从衣袖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亲笔信,让王德仁转交给程名振,然后又面授了一些谈判技巧,派人星夜护送王德仁赶往赵郡,

    赵郡位于巨鹿泽北岸,是博陵大总管李仲坚的治地,窦建德去年刚刚在博陵军面前吃了个大亏,至今不敢再越雷池半步,是以,王伏宝一路上走得非常顺利,只用了八天功夫就來到了目的地,在巨鹿泽外围点了一堆篝火,又小心翼翼围着火堆地等了一夜,第二天正午,终于如愿被几十名渔夫打扮的喽啰团团围在了中央,

    王德仁早有准备,见到自己被围,立刻向随从使了个眼色,同时将手高高地举起,“诸位不要误会,不要误会,熟人,熟人,我是你们大当家程名振的好兄弟,我叫王德仁,有好消息给你们大当家带來,别误会,我们都沒带长家伙,不信你等可以搜……”

    “是王大当家,你怎么穿上官服了,还甭说,带了这个硬帽子后,我还真沒认出您來,”带队的正是伍天锡,认出猎物是王德仁,把脸上的泥巴往下一抹,笑呵呵地奚落,

    管他有心奚落还是无心之失,王德仁一概当做沒听出來,笑着冲伍天锡拱拱手,低声下气地说道:“这位,这位兄弟是姓武吧,我曾经见过你,前几年,你还在我家吃过酒呢,不瞒兄弟你说,我现在做了大唐的官儿了,听闻窦建德背信弃义,特地赶來替程教头助拳,”

    “好说,你既然來了,我们肯定有好酒好菜招待,请稍稍等我片刻,我把船叫过來,”伍天锡笑着点头,然后将食指放在猛地嘴里一吹,随着一声清脆的哨子,周围芦苇乱晃,上百条小船从芦苇深处摇了出來,每艘船上都有数名士卒,或背着弓箭,或提着长矛,脸上沒有半点儿颓丧之色,

    王德仁心里立刻吃了一惊,暗中想到,无怪能被裴老儿当成宝,同样打败仗,老子日子过得就跟叫花子般,这洺州营上下,却依旧个个生龙活虎,

    正胡思乱想间,一艘比较大的木船撑到了面前,伍天锡向王德仁打了请的手势,亲自陪着他登上木船,向密密麻麻的芦苇丛中驶去,一路上东拐西绕,不知道绕了多少个圈子,直到把王德仁绕得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才行至一个比较宽阔的大岛旁,

    “这就是了,请王大人下船,”伍天锡一步跃上湖岸,用手抄起块四尺宽,半丈长的木板,搭在了船头上,王德仁道了声谢,拎着官袍的下摆慢慢走下了船头,瞪圆了眼睛四下打量,只见岛上良田成块,菜地成排,一块块沿着湖畔排下去,就像锦织丝绣般令人赏心悦目,

    “仙境也不过如此,怪不得程兄弟躲在里边不肯出來,”王德仁冲口赞到,心里边对程名振的各项能力愈发地感到佩服,伍天锡微微一笑,也不搭腔,只管放缓了步伐,任王德仁将巨鹿泽内的所有风物看个够,

    越往里走,里边的土地愈发齐整,为了获取更多的粮食,洺州营几乎把能利用的土地全利用上了,每块田都连着上水和排水的沟渠,确保旱涝都不会影响田地的产量,在碧绿碧绿的田地旁,零星还立着一堆堆油黑色的湖泥,不少健壮的青年男女推着独轮车,拎着木锹,将湖泥一车车地撒到刚刚收割过麦子的农田中,让土地积蓄肥力,

    王德仁当过庄稼把式,粗略一看地中湖泥厚度,就知道那里即将变成良田,他不知道脚下这个岛到底有多大,也不知道巨鹿泽中有多少这样的岛,只是觉得,如果按照巨鹿泽的大体规模來算,把泽地中适合种庄稼的田产都利用上,再贴补些水产,养活几万老少几乎不成问題,

    那样,大唐为了招降洺州营需要付出的代价就得提高了,一边走,王德仁一边暗想,临行之前,裴寂曾经叮嘱过他,仔细观察洺州营的实力,并给了他上、中、下三个方案,让他根据所见所闻,相机选择招降的策略,

    最开始,王德仁本能地选择了最节俭方案,不是为了大唐朝廷,而是为了不让程名振归顺后官职压自己半头,可还沒等走到巨鹿泽的议事厅,最节俭方案已经被他自己否决了,俗话说,有多少货卖什么价钱,就凭这泽中的数千亩良田,程名振也不能将他自己和洺州营卖得太低,

    沒等他把帐算清楚,耳畔突然传來一阵战鼓,王德仁闻声扭头,只见万顷碧波当中,有一个不知道名字和不知道大小的孤岛,孤岛之上,许多身穿铠甲的洺州军士卒举着木刀木矛,在两名将领的指挥下往來厮杀,一队士卒被对手击垮,立刻又有另外一队上前补位,一队士卒战败,立刻又有新的袍泽上前接应,兵來将往,旌旗摇摆,翻翻滚滚,难解难分,看情形,至少是一万精锐在进行实战操练,沒有一两个时辰难以结束,

    “王大人这边,这边请,”伍天锡故意踏上前一步,挡住了王德仁的视线,国之利器不可轻易示人,双方虽然曾经是朋友,今后却不一定站在一起,所以有些秘密,还是能少一点被王德仁看见,就少让他看见一点好,

    “啊,武,武将军请,”王德仁很尴尬地答应着,将目光从远处转了回來,第二个招降方案,也被他悄悄地否决了,一万精锐,一万精锐是个什么概念,怪不得程名振最近不断主动出击找窦建德麻烦,手里还有这么多百战精兵,又深得百姓拥戴,从窦家军手里重新夺回平恩各地想必会是早晚的事,

    “到了,”伍天锡突然又提醒了一句,惊得王德仁瞬间从沉思中清醒,抬起头,他看见面前出现了一座木制的宫殿,宫殿前,程名振身穿铁甲,带着数百名手持杀气腾腾的陌刀手,缓缓向自己迎将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