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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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逐鹿 (三 下)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來一声低低的回应,“不用再犹豫了,姓窦的变成这德行,肯定成不了什么大事,”

    程名振和蒋百龄被吓了一跳,齐齐将横刀抽出刀鞘,定睛细看,只见王二毛端了个茶盏,一步三摇地走了进來,

    “你在外边偷听,,”

    “人吓人,吓死人,你知道不,”

    蒋百龄、程名振先后质问,王二毛摇摇头,笑着奚落:“我说老蒋啊,你这管家当得也忒不够格了,老子说洗澡时不需要女人伺候,你就连个打水的小厮都不给我预备,澡越洗越冷,老子当然要起來看看到底出了什么问題,”

    闻听此言,蒋百龄赶紧走到洗澡桶旁,伸手抄了一把,果然,他跟程名振二人觉得刚才只是短短几句话的功夫,木桶里的洗澡水却已经完全冰凉,

    被自己的疏忽吓了一跳,蒋百龄立刻伸手去推窗子,手指还沒等碰上窗棂,却被王二毛一巴掌给拍了回來,“不用看了,什么事儿都等你,黄瓜菜早凉了,刚才有两个婢女來送点心,已经被老子打发走了,其他人至少都在一百步之外,听不到屋子里的任何动静,”

    “什么样的两个婢女,”蒋百龄紧张得汗毛倒竖,红着眼睛追问,

    “就是先前來收拾屋子的那几个人当中的,一个瓜子脸,一个脸上有雀斑,”王二毛笑了笑,满不在乎地回应,“你放心好了,她们两个肯定不会是老窦派來盯梢的奸细,”

    “你怎么知道不是,万一是又怎么办,”蒋百龄悬在嗓子眼里的心脏终于落回肚子内,瞪了王二毛一眼,气呼呼地抬杠,

    王二毛笑着撇嘴,“老窦又不是傻子,既然是骗了我们來,准备在宴会时动手,自然不会嚷嚷得满大街的人都知道,我估计,恐怕在这宅子周围的人,也只有你老蒋在内的极少数知道大伙要干什么吧,况且只要入了城,我等就是瓮中之鳖,随时都可以拎出來剁掉的东西,还需要费那么多心思监视么,”

    最后一句话明显用词不当,却让屋子里的气氛登时轻松了下來,三个人相对苦笑,笑过之后,程名振叹了口气,低声道:“既然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拼了就是,只可惜我手中的人太少了,十个人,即便个个都以一当百,也未必能救得出王大哥,城中校场里倒是有二百侍卫,却未必能如愿混到驿馆这边來,”

    “我还联络了五十几名弟兄,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汉子,今晚可以奉教头号令,他们不惜一死,只求教头能把王大哥给救走,”

    “五十几人,都跟你一条心么,”程名振微微一愣,不是嫌人少,而是担心走漏风声,话音落下,不等蒋百龄回答,他已经猜到了其中关窍,“即便不挟持程某,你们也会采取行动吧,既然如此,又何苦再搭程某一个累赘,”

    蒋百龄点点头,悻然承认:“你猜得沒错,我等的确早就开始串联,就打算在这几天动手劫狱,但救出了王大哥之后,却沒地方可以容身,放眼河北绿林,如今能跟窦建德抗衡的也只有你程大教头了,所以无论蒋某心里多么恨你,为了王大哥,也不能让你现在就死,”

    “承蒙弟兄们看得起我,”程名振叹了口气,苦笑不止,抗衡窦建德,自己拿什么跟窦建德抗衡,把襄国郡能拉上战场的青壮都算上,勉强也就能凑出三万几千士卒來,而北征失败后跟着窦建德撤回清河的第一批士卒,就足足五万挂零,况且这两年來洺州营一直奉窦建德为主,双方贸然翻脸,相当于背主谋反,弟兄们的士气肯定高不起來,再加上去年窦建德巡视襄国郡时,到处大肆收买人心的因素,这个时候与窦建德开战,天时,地利,人和三项条件几乎样样不占,

    蒋百龄显然误解了程名振的意思,见对方一个劲地苦笑,咬了咬牙,继续补充:“教头不必担心,只要你能救走王大哥,弟兄们的性命就都是你的,今后你自立为王也好,带着部属投奔高枝也罢,大伙都唯你马首是瞻,”

    “五年以來,河北这块地方已经出了多少个王,有哪个得到过好下场,”程名振一咧嘴,继续苦笑不止,“我沒那么大造化,也享受不了那么大福气,今天既然被逼到这份上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至于以后的事情,还是留待以后再说,”

    语毕,紧跟着又是一声无奈的长叹,叹过了,信手拉了张胡凳坐下,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打:“我不求你等今后唯我马首是瞻,但今天想救出王大哥,必须听我的号令,如果你老蒋做得到,咱们就一起谋划出个周全的方案來,如果你做不到,那还是一拍两散,程某既然左右是死,还是乖乖做一个忠臣吧,”

    “教头只要肯出手救王大哥,蒋某可以代替弟兄们发誓,今日一切行动听教头指挥,决不敢违抗,如果口不对心,个个都遭天打雷劈,”蒋百龄砰然跪倒,举手立誓,

    程名振伸出双手将他搀扶了起來,点点头,低声道:“发誓就不必了,如果沒个周全计划,咱们几个,包括王大哥,肯定都得死在城里,我先说说自己的想法,哪里不妥当,你现在就可以指出,等商议出一个方案來,大伙就完全按照方案执行,今日我等以小搏大,相互之间一定要配合紧密,所有行动都按部就班,才能达到期望的效果,”

    蒋百龄点点头,低声答应,程名振想了想,继续说道:“校场里二百人调不过來,虽然有你帮忙,但他们在日落之前有所动作,肯定会引起老窦的警觉,如果把动手的时间放在日落之后,晚上校场的营门会紧锁不说,校场周围也必有大批兵马警戒,”

    “我找人去砸开校场大门,”蒋百龄立刻急红眼睛,低声吼叫,

    “你先别急,”程名振按了一下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燥,“我是这么想的,刚才二毛说得好,老窦试图杀我,肯定不会闹得人尽皆知,而他越是保密,对咱们來说越有机可乘,前來观摩立国庆典的人不止我一个,高开道,杨公卿、石瓒和时德睿这些人,想必现在心里一样是七上八下,所以,今晚三更时分,你找一部分人在城里分头放火,不求伤人,只求把动静弄大,把城里秩序弄乱,让城里越乱越好,越乱咱们越有机会进行下一步,”

    “行,我一会儿就命人去做准备,”蒋百龄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当年在平恩县时,他就曾经在程名振麾下奔走,知道对方有真本事,所以心甘情愿听从对方指挥,

    “傍晚之前,你帮忙把王兄弟送回校场,联络我的那些侍卫,待城中火起,侍卫们立刻在校场内制造混乱,说老窦准备把所有來道贺者一网打尽,吞了这些人的地盘和部众,”程名振想了想,继续补充道,

    “王兄弟目标太扎眼,得换个人去校场内联络,”蒋百龄犹豫了一下,低声提醒,“城中起火时,我可以同时散布假消息,说窦建德派我來杀高开道和杨公卿,反正驿站这一带的事情都归我管,高开道和杨公卿都知道我是曹旦的人,”

    “就这样,我跟着你一道行动,让伍天锡去校场内联络侍卫,反正平时都是他带卫队,大伙都能听奉他的号令,”抢在程名振说话之前,王二毛上前请命,

    程名振想了想,轻轻点头,蒋百龄和王二毛两人的建议都不错,既然已经准备拼个鱼死网破了,就沒必要再给窦建德留什么颜面,自己原打算只是让高开道和杨公卿等窦家军元老人人自危,也好从中浑水摸鱼,如果蒋百龄的招术得手,恐怕就不是浑水摸鱼那么简单,高、杨二人在窦家军中根深势大,特别是高开道,做为前河北绿林总瓢把子高士达的第一继承人,身居窦建德之下本來就委屈,如果能骗得他愤而与窦建德火并,自己趁乱救出王伏宝的胜算无疑多了三分,

    “那就这样定下來,待会儿分头去准备,”见程名振不反对,王二毛低声总结,“待会儿老蒋先想办法让伍天锡混回校场去,然后再去联络他那些弟兄,”

    “嗯,第一步就这样定下來,”程名振再次点头,“这一步关键是要保密,务必不引起窦建德的注意,第二步,就是制造混乱,老蒋麾下有五十个人,派一半出去放火,瞅准官仓,市署衙门附近,这些地方关系重大,窦建德不得不救,这一步行动要准确守时,最好三更鼓声响起当口,几处火头同时腾起來,”

    “好,”蒋百龄点头答应,

    “第三步,看到火起,侍卫们在校场制造混乱,以窦建德准备大开杀戒为名,煽动着其他人的侍卫一道造反,人生性最喜欢从众,只要两三百人先动了手,其他侍卫肯定会沒头沒脑地跟着,”

    “第四步,是调度城中其他弟兄,我和王兄弟手下有十名侍卫,再加上老蒋你手下的所有人,把驿馆闹得乱成一锅粥后,立刻拎着水桶去救火,途中转向看押王大哥的地点,老蒋负责叫开门,其他人待门开后立即动手……”

    “第五步……..”

    “第六步……..”

    越说,程名振的思路越发清晰,自打加盟窦家军后,窦建德的影子就像一片乌云,时时刻刻压在他的心脏上,恐慌之余,他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缺点和不足,从沒试图去反抗这股压力,如今,被逼到无路可退的地步了,突然伸出手去,却发现那片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很薄很稀,薄得几乎再无法遮住自己的眼睛,

    一步踏出,也许是万劫不复,也许就是海阔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