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字体: 16 + -

第一章 问鼎 (四 下)

    第一章 问鼎 (四 下)

    气归气,王伏宝却压根儿沒法追,因为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张江对道路和地形远比他熟,一旦他手中这点骑兵被人家拐到某个山沟去打了埋伏,肯定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此外,张江今天的举动明显透着蹊跷,就带着一千多轻骑反复袭扰,即便每回都能占到便宜,所起的作用也不过是拖延运粮车的行进速度而已,实际上造成的损失只是九牛一毛,而此地距离易县已经只有一日路程,即便运粮队保持目前速度,明日午后也能与主力汇合了,根本影响不到战局,

    回到自家队伍,王伏宝将自己的疑惑跟程名振、石瓒两个说了说,后二者也觉得莫名其妙,“你说,姓李的不会再前面伏击阔海他们吧,”程名振心里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低声向其他两人嘀咕,

    “别瞎猜,我在路上碰到过小王将军和雄将军,他们两个什么事儿都沒有,”石瓒的心里登时一揪,皱着眉头否决,

    做绿林道最讲究口彩,即便情况再险恶,也得尽量往好了说,程明振能理解石瓒的想法,所以也不与他争,把目光再度投向王伏宝,只见后者紧皱眉头,满脸都是不安之色,“即便伏击了小龄子和阔海两个,老窦那边也不至于挨饿,倒是咱们押送的这批粮食,无论如何不能再出差错了,”想了好半天,王伏宝终于定下心來,低声安排,“这样子吧,今天咱们连夜赶路,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由我带着骑兵顶上去,你们两个尽管督着两队向前冲,冲到易县就是胜利,”

    “好,照王大哥说的办,”“我俩谨遵王大哥吩咐,”石瓒和程名振双双拱手,陆续回应,王伏宝又看了一眼二人,脸上分明带着还想叮嘱几句的欲望,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犹豫了,只是咧了咧嘴,强笑着道:“小心些吧,到了易县大伙就解脱了,”

    三人立刻开始分头行动,石瓒负责督促粮队,程名振带领洺州营弟兄在粮队周围护卫,王伏宝带领骑兵前后警戒,提心吊胆走了两个时辰,沿途却再也沒看到一个博陵军的影子,眼看着已经进入了上谷地界,石瓒暗暗松了口气,走到程名振身边,低声说道:“看來小王将军和雄将军他们两个沒事儿,否则路上肯定能看到交战的痕迹,这里离易县只有五十多里了,只要能平安过了狼山.......”

    “他们两个应该沒事了,”一路上沒看到任何尸体,程名振心情也放松了不少,疲倦地笑了笑,低声附和,“你知不知道王大哥最近怎么了,他好像一直心事重重的,”

    “你看出來了,我以为你还沒看出來呢,”石瓒咧了下嘴巴,笑容里隐隐透出几分苦涩,“还能怎么,被老窦身边的人给挤兑了呗,其实王大哥也是,窦王爷要打这仗,你跟着就是了,还老提什么点子扎手,别轻易招惹,结果弄得里外都不是人,本來该到手的骠骑大将军之位,也被曹将军给抢去了,”

    “王爷恼了王大哥,”程名振被吓了一跳,压低了声音追问,先前他还奇怪窦建德怎么会把麾下最有攻击力的一支兵马调派过來接应粮草呢,现在才明白,原來窦王爷不是担心粮草安全,而是看王伏宝不顺眼了,想远远地把他打发开,

    石瓒在马背上略略耸肩,一脸无奈,“也不算是恼了吧,反正他们两个人现在话总说不到一块去,咱们窦王爷身边,现在和原來可不一样了,总是围着一群小人,整天就会拍王爷的马屁,说什么英明无双的话,时间久了,估计咱们王爷自己也有点信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程名振心中暗想,虽然王伏宝跟窦建德是实打实的姻亲,但此刻的窦建德早已不是当年的窦建德,有道是富贵骄人,在窦建德自信心满满的时候你王伏宝非要学什么铮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么,

    不行,改天我得好好劝劝他,回头向王伏宝所在方位望了一眼,程名振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此刻的王伏宝,看上去比当年沧桑得多,肩膀依旧宽阔结实,背上却隐隐有了些弯度,他承受的压力太大了,不但來自敌方,还且还來自自己内部,对于这个性格直爽的汉子來说,自家人的猜疑羁绊,往往比敌人的刀剑造成的伤害更大,

    正感慨间,猛然间王伏宝扭过头來,冲着粮队奋力挥手,

    “全体戒备,护住粮车,”程名振见状,立刻凭着多年养成的本能下达了命令,

    “不要慌,推着粮车先前冲,”石瓒的反应速度也不慢,扯开嗓子冲着大队人马喊道,

    命令虽然发得及时,士卒们依旧乱作了一团,石瓒策马冲进队伍,用刀鞘來回乱抽,忙碌了好一阵儿,终于把队形给稳住了,再看王伏宝,已经带领兵马冲到了队伍最前方,遥遥地拦住几十号衣衫不整的士卒,大声喝问,“谁带的队伍,怎么这样狼狈,”

    “走,走,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來的不是敌军,而是几个逃难而來的自家士卒,马背上的骑手浑身染满了鲜血,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李仲坚,李仲坚就在前边,”

    “李仲坚,你是说里遇到了李仲坚,”王伏宝一把扳住对方肩膀,大声追问,

    对方的身材比他还高大,一搬之下,却直接从马上掉了下來,王伏宝一把沒拉稳,也跟着滚落于地,双手死死将对方拖起來,摇晃着问,“老雄,老雄,到底怎么回事,李仲坚在哪,”

    “老雄,雄阔海,”策马赶过來的程名振闻听,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來,雄阔海的膂力在洺州营里堪称第一,三百多斤的石头碾子随便就可以举几十下,前两年又受过罗成的指点,武艺突飞猛进,两军阵前拼命,一般人根本跟他走不了三招,先前程名振之所以派他去护送粮车,看中的就是这一点,即便中途遇到劫杀,雄阔海未必能护住粮食,自己冲回來报信总沒问題,谁料一晚上不见,三千骑兵只剩下了这么几个,连雄阔海本人被伤到了如此地步,

    “李仲坚,李仲坚就在易水河南岸藏着,快走,马上,马上他就可能追过來,”雄阔海一边回话,一边大口大口的吐血,程名振看得心如刀割,赶紧跳下坐骑,从王伏宝手中抢下雄阔海,“你慢慢说,别着急,奶奶的,都是死人啊,拿袋子水來,”

    左右侍卫早已吓得沒有思想,听见程名振怒喝,终于稍稍回过些心神,跌跌撞撞地取來冷水,程名振接过水袋在手,把雄阔海放在膝盖上,慢慢喂送,喝了几小口水之后,雄阔海终于缓过些精神,看了看四周,惨然说道:“教头,走吧,这仗不可能翻盘了,李仲坚卡死了粮道,窦王爷已经看到了我们,但援军就是过不了河,”

    “援军,你是说窦王爷知道你们中了埋伏,”王伏宝蹲下身体,看着雄阔海的眼睛追问,

    雄阔海惨然一笑,露出满嘴通红的牙齿,“看到了,咳咳,沒用,咳咳,李仲坚派兵顶在河岸,咱们的人根本杀不过來,”

    “嗡,”王伏宝感觉自己脑袋里有无数马蜂在飞,眼前的日光通亮,照得整个世界都成了雪白色,李仲坚回來了,不在易县城里,而是把人马埋伏在了易水南岸,窦建德要想跟他决战,必须强渡易水,而眼下秋汛正急,博陵军可以从容半渡而击,如果窦建德不顾侧翼威胁,继续攻打易县,恐怕沒等将县城攻下,窦家军已经粮尽援绝,

    “走,走,回平恩,能撤回去多少是多少,”雄阔海已经筋疲力尽,念念不忘的还是催促大伙尽早脱离战场,从易水河畔带着一身的伤跌跌撞撞跑到这里,天知道他怎么坚持下來的,也就是他,若换了旁人,恐怕半路上早已油尽灯枯,

    “走,走啊,”见沒人听自己的建议,雄阔海伸直脖颈,继续大喊,嗓子眼儿猛然一甜,一口鲜红的热血又喷将出來,

    程名振躲避不及,被热血喷了满身,双手一用力,他将雄阔海平托而起,“王大哥,前路如何也去不得了,此刻派人绕路给老窦送个信,及早撤离,窦家军也许还能平安脱身.......”

    “你跟石头带着粮车,沿原路缓缓退向鲜虞,必要之时,可以丢下粮食,”关键时刻,王伏宝身上立刻显现出大将风度,挥了挥胳膊,沉声命令,

    “诺,”程名振也不多啰嗦,抱着雄阔海一躬身,转头而去,

    “你呢,给老窦送信不用亲自去吧,”石瓒关心王伏宝的安危,走了几步后又扭过头來,低声追问,

    “你甭管那么多了,我这条命本來就是老窦的,”王伏宝笑了笑,大声回应,“能跟李大将军正面一战,乃武将之荣,走了,咱们就此别过,”

    说罢,一带坐骑,风一般冲向北方,剩下的两千多骑兵毫不犹豫,跟在主将身后,卷起一股浓浓的烟尘,

    遮天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