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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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朝露 (九 下)

    第三章 朝露 (九 下)

    两万兵马不是个小数目,要想瞒过官府眼睛悄无声息的调动几乎沒有可能,好在日前那个沒有责任心的大隋皇帝陛下被突厥人困在雁门郡了,从朝廷到地方的官员们乱成了一锅粥,更好在张须陀麾下的兵马太少,分出人來追赶的话就要放弃对瓦岗山的压迫,所以王德仁一行走得倒是轻松,几乎毫无阻拦地渡过了黄河,然后取道向北,沿武阳郡和汲郡之间的无人地带开向博望山,

    虽然只跟瓦岗寨所处的东郡隔了一条黄河,眼前的景物却完全呈现另外一种风貌,比起河南群山间的灰暗与压抑來,河北的乡野更空旷,土地更平坦,头顶上的天空也更纯净,别人的感受也许不同,至少在王德仁眼里,前方的一切亮丽了许多,他不用再提心吊胆的算计是不是给人做了嫁衣;也不用再瞻前顾后地考虑到底选择听从徐茂公的建议,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李密的命令;更不用把手时刻握在刀柄上,以免突然被拿下,手中队伍眨眼间全变成别人的部属,自己只剩下一具沒有脑袋的尸体,

    以后的路全是他的,走对走错全由自己负责,沒经历瓦岗山一行之前,他总觉得这样很失落,就像一个孤魂野鬼,有了瓦岗山上的一番经历后,他终于发现那个封侯拜将的梦不是人人都能做的,自己这辈子也就是个当山大王的材料,谁是真命天子,谁能最后坐上龙庭,最好跟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沒有,哪天太平盛世來临了,自己就把手下解散,带着抢來的金银财宝找个不认识自己的地方去当富家翁,,天不收,地不管,才是真正的快乐逍遥,

    但不是现在,现在还不到他金盆洗手的时机,乱世还沒有结束,躲到哪里也不如躲在自家弟兄们中间安全,更关键的一点是,眼下他还需要花费很多力气才能重新完全掌控手中这支军队,李密安排來的王伯当和房彦藻都不是好打发的,至于徐茂公安排过來的那个姓谢的,更是个精明剔透的主儿,这三人中任何一个应对不甚,都可能给他惹來杀身之祸,眼下军中唯一不让他提心吊胆的便是巨鹿泽的王二毛,那孩子听说可以回家后高兴得差点沒蹦起來,一路上好像唯独他沒有心事,两只眼睛里冒的全是快乐的光芒,

    简单到无所顾忌的快乐,几乎是一尘不染,让人看见后就忍不住心生羡慕,天知道王二毛那家伙是怎么将单纯的心思保持到现在的,王德仁记得自己也曾有过同样的心情,但那是他沒拿起刀之前,自从他因为交不起税钱将掌管的厘卡的衙役一刀捅穿后,无忧无虑的日子便不再属于他了,麾下人少时怕官府征剿,麾下人多时怕弟兄们不忠诚,呼啸山林时想着做一个开国元勋,封妻荫子,真的有了做开国元勋的机会时,又唯恐成为别人晋身的踏脚石……

    不止是他一个人对王二毛心生羡慕,看得出來,在房彦藻、王伯当等人的眼里,同样充满了记忆的温馨,他们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王二毛人在江湖,心却不属于江湖,他心里还装着家人、朋友和自己的兄弟,

    急着回家的人总嫌队伍行进速度慢,一下瓦岗山,王二毛就不停地催促大伙抓紧时间赶路,他们在地方官员和郡兵惶恐的注视下绕过澶渊,将奔腾的黄河与漫天烽烟远远地甩在身后,过了顿丘之后,队伍再度慢了下來,为了安抚王二毛的情绪,房彦藻笑着跟他解释道:“不能再向前了,走得太快,不但你的好兄弟程名振会误解咱们的來意,魏郡和武阳的官兵都会被吓毛,一旦他们惊诧过度联起手來,大伙难免会遭遇一场恶战,眼下咱们人生地不熟,仓促开战肯定吃亏,不如先寻个地方落脚,然后再慢慢跟程九当家联络,”

    “武阳郡除了魏征之外,其他人都不足为惧,”王二毛打过一次胜仗,心中的优越感很强,“魏郡的官兵也就那么回事,去年我们在滏阳城围歼冯孝慈的时候,只隔着一百多里路,魏郡太守连半个援兵都沒敢派,如今咱们两万多兵马找上门來,不主动找他麻烦,他已经躲在院子里烧高香了,哪有胆子离开郡城,开到野外來跟咱们撕扯,”

    “王兄弟思乡心切,自然是两脚轻便,弟兄们可不成了,在瓦岗山就接连打了半个多月的仗,渡过黄河后又一直沒休息过,”王德仁也不想继续前进了,笑着替房彦藻帮腔,

    再往北走便是内黄,在内黄和博望山之间,地形颇为险恶,恰巧是一处合适的驻兵之所,按照李密和徐茂公事先的约定,王德仁的队伍要像一根楔子般打在这里,同时威慑武阳、汲、魏三郡,所以,谢映登也同意王德仁的说法,拍了拍王二毛的肩膀,笑着道:“反正一路上沒人敢拦阻,不如你带着本部弟兄先回程寨主那里,一來解了兄弟二人的久别之苦,这二來么,有你在前边打个招呼,我们登门拜访时也不显得过于冒昧,”

    王二毛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裂开嘴边,笑着说道:“也好,我跟小九哥好些日子沒见了,真不知道他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先过去,让他准备好酒菜,随时恭迎大伙莅临,”

    “还莅临呢,到时候你小子别翻脸不认人,拿大棒子赶我走就好,”谢映登跟王二毛处得很熟,化掌为拳,重重捶了他一下,笑着奚落,

    “哪能呢,不欢迎别人,还会不欢迎你小谢,”王二毛地四下看了看,笑呵呵地回应,他在瓦岗山的日子,大部分时间都跟内营众豪杰,也就是单雄信、徐茂公、程知节等人泡在一起,对李密及其招募來的那些三山五岳的“英雄好汉”很不感冒,谢映登听出他话里有话,眨眨眼,心领神会,房彦藻却沒这份自觉,见王二毛准备跟大队分离,赶紧凑上前,笑着建议,“不如我跟伯当也一块儿去吧,德仁这边,有谢兄弟帮衬足够,好久沒跟程当家见过了,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得我,”

    “怎么敢认不得你呢,”王二毛又笑了笑,淡淡地回敬,他想用言语将房彦藻挤兑走,以免这个心里吐红芯子的家伙去程名振那里生事,无奈王德仁却巴不得房彦藻尽快离开,抢先一步,大声提议:“嗯,光王兄弟一个人回去,也显得咱们瓦岗山太沒诚意了,怎么着,房总管也该亲自出马才对,如果怕路上不安全,伯当和映登也可以一块跟去,你们四个人结伴,整个河北估计沒人能拦得住,”

    房彦藻怎肯轻易让王德仁如愿,笑着摆了摆手,心平气和地说道:“还是让映登在这里帮衬你吧,你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多一个人帮忙就多一份把握,万一遇到什么麻烦,凭映登的那身好武艺,还能硬闯回瓦岗山搬救兵,否则,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即便我等放心,密公知道后也过意不去,”

    一堆大小狐狸各怀肚肠,你一句我一句,嘴巴上说得客气,心中打得却全是见不得光的主意,此刻的王二毛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沒见过什么世面的王二毛,心里对众人的鬼花样清清楚楚,脸上的笑容却依旧看起來人畜无害,“那你们商量吧,我头前带路就是,要不然就听我的,咱们干脆直接杀到平恩,与小九哥合兵一处,把武安和武阳两郡都给拿下來,”

    这个建议更是行不通,武安郡的乡村山头大半已经落入程名振之手,根本不用别人帮忙去拿,至于武阳郡,那是跟李密早有勾结之地,能威逼其一同造反的话,还是撕破脸好,再者说了,双方合兵一处,即便程名振不怕瓦岗军吞并自己,王德仁还怕被程名振算计了呢,所以沒等王二毛的话音落下,其他几人一同摇头,“还是别那么着急吧,至少先让程寨主有个准备……”

    “咱们也别耽误功夫了,我留下陪着德仁,映登和房总管跟二毛兄弟一道走,”关键时刻,王伯当大声建议,

    他加入瓦岗山之前,曾经在内黄一带活动过,对附近地形地貌非常熟悉,所以主动留下帮助王德仁落脚,也合情合理,并且于对方不无益处,王德仁知道自己推搪不掉,权衡了一下轻重,笑着答应了,房彦藻仔细考虑之后,也觉得这个方案更为妥当,点点头,郑重说道:“那就拜托伯当了,你们两个能不能在此地站稳脚跟,对瓦岗军來说事关重大,眼下昏君丧命在即,九鼎失主,我等提早做一天准备,将來就多一分……”

    话沒等说完,王二毛和谢映登两个已经策动了坐骑,几百名本來就属于巨鹿泽的骑兵呼哨一声,齐齐跟了上去,房彦藻被马蹄带起的尘土呛得无法呼吸,只好停止了关于雄图大业的表述,捂住鼻孔跟上了队伍,一行兵马风驰电掣,卷过被荒无人烟的旷野,把瓦岗军的战旗,高高地擎在了队伍的正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