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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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紫骝 (七 上)

    第二章 紫骝 (七 上)

    出乎汤祖望的预料,在双方心照不宣的配合下,他的巨鹿泽一行居然出奇的顺利,非但在路上沒遇到任何麻烦,跟张金称见面时,对方那些恐吓、威逼的招数基本上也都是魏征事先预料到的,硬着头皮挺上一挺,也就都过去了,

    对于信使的镇定,张金称同样感到奇怪,即便英勇如程名振,两年前走进他的军帐一样被吓得脸色煞白,汤祖望不过是个管账小吏,既不通武艺,也沒有经历过什么大场面,居然能从从容容地有问必答,显然有些过于沉稳了,

    不甘心让对方轻易蒙混过关,也不想坠了巨鹿泽的威风,收下魏征的亲笔信后,张金称沒有立刻安排人领着汤祖望去休息,而是命其坐下,先喝盏茶润润嗓子,然后又随便聊了几句武阳郡的风土人情,待对方戒备之心放下后,猛然间干笑了几声,别出心裁地问道,“既然你跟鲍兄弟这么熟,他先前送到泽里來的消息,都是你提供给他的吧,”

    “这,这,大王怎么问起这个來了,”汤祖望瞪着眼睛反问,类似问題如何回答,魏征事先沒预料到,也沒替他准备好答案,

    张金称微笑不语,其他几个寨主则先是一愣,然后立刻笑了个前仰后合,

    事发突然,汤祖望沒法不露怯,支吾了几声,讪讪地补充,“大王说得对,鲍兄弟事先送给您的情报,的确都是小的卖给他的,小的自幼家贫,即便入了郡守衙门,照样沒长多少志气……”

    “我不是笑话你,你给的消息非常及时,我一直还想谢你呢,”张金称心情大悦,恨不能走到军帐外大声吆喝两嗓子,让众人都來看看他如何料事如神,“我是觉得怪,既然你肯把消息卖给鲍兄弟,想必也知道我老张的那点儿爱好,怎么突然变得胆子大了起來,居然敢跑到山上來送信,”

    他的爱好是生吃人心肝,这一点放眼整个河北是个人都知道,汤祖望吓得一哆嗦,手中茶水一半泼到了自家怀中,另外一半却僵硬地端在手里,一边哆嗦,一边梗着脖子嚷嚷:“两,两国交兵,不,不斩來使,况且鲍兄弟眼下还在贵乡城中,大当家如何待我,魏主簿自然如何待他,若是我们两个都死了,日后双方再想做什么交易,肯定不会有人敢出头帮忙接引,”

    “黄牙鲍做事不仔密,死了活该,”张金称哈哈大笑,谈的是杀人事,脸上却沒有半分悲悯,“你这家伙既然收了我老张的钱,就不该替官府办事,既然替官府办事,就不该收我老张的钱,两头的便宜都想占,老子最烦的就是这种家伙,來啊,把他给我绑到外边的柱子上,先洗洗干净,然后开肠破肚,”

    几名亲卫闻声,立即冲了进來,扯起汤祖望的胳膊便向外拖,汤祖望吓得魂都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两腿死死地蹭着地面,厉声惨叫,“大王,大王不能啊,两国交兵,不斩來使!两国交兵,不斩來使,”

    “早晚都是一刀,别婆婆妈妈的,”亲兵队正余勇用刀柄向汤祖望脑袋后边敲了一记,大声斥责,

    汤祖望吃痛,立刻不敢再叫了,回头看了看余勇,可怜巴巴地央求,“这,这,这位大大哥,一会儿,一一会儿,麻烦您动作快点,先将我刺死了,再挖心成不,”

    “放心,肯定不会让你看到自个儿肠子,”余勇又好气又好笑,抿着嘴巴答应,

    亲卫们谁都知道张金称肯定是吓唬人玩的,所以也不拖汤祖望走得太快,堪堪到了军帐门口,果然在背后传來了二当家薛颂的声音,“大当家暂且息怒,这小子为人虽然不地道,但好歹也曾为咱们立国些功劳,真的几这样把他给杀了,反而显得咱们不念旧情,”

    “嗯,”张金称捋着下巴,与二当家薛颂一唱一和,“你说得也对,杀了他,传扬出去,外边的人不知道他是个二五仔,反倒坏了咱们的名号,把他给我推回來,老子还有话问他,”

    “遵命,”余勇等人大喝一声,拖着吓瘫了的汤祖望再度回到中军帐内,张金称命人将汤祖望按在胡凳上坐稳,然后冷笑着追问:“说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儿,你这人一看就不像个有担当的,怎么敢大着胆子來下书,”

    “是,是魏,魏长史强逼着小的來的,”汤祖望用手抹了把鼻涕和眼泪,带着哭腔回答,“我说不來,他非逼着我來,还说您不会杀我,说不定还会给我些赏钱,大王饶我这一回,饶我这一回,下次,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你还想有下次,”张金称笑着追问,

    “这事儿,”汤祖望又抹了把鼻涕,硬着头皮回答,“魏长史说,魏长史说这么大个事情,肯定双方得商量商量,一回不成再跑二回,总之有來有往,买卖就能做得下去,”

    一句话,又把大伙全给逗乐了,敢情武阳郡众官吏把彼此之间互相勾结的事情当成笔买卖给做了,所以才派了这么一名上不得台盘的活宝來,但从严格角度讲,这个比方也沒什么不妥,买卖么,官员们卖的是尊严,买回去的是平安,巨鹿泽群雄收的是钱粮,出售的是不再入侵的承诺,天公地道,谁也沒亏了谁,

    听到周围的笑声,汤祖望心下稍安,一边抹着瀑布般的汗水,一边嘟囔,“反正,反正大王,大王如果吃了小的,这,这买卖就砸了,”

    “那看你会不会做事了,如果会做,我就不吃你的心肝,”张金称摆了摆手,笑着道,

    “大王,大王想要我做什么,”汤祖望抬头看了看,满脸惶恐,

    “有些话,我想仔细问你,”张金称收起笑容,继续盘问,“你得想好了回答,自己给自己惹了麻烦,可别说我不讲道理,”

    “唉,唉,我一定,一定,”汤祖望点头如鸡啄碎米,

    事实上,张金称也沒有多少需要问的,武阳郡的大部分情况,早已被他麾下的细作打探得非常清楚,而一些事关绝密的,又远非汤祖望这种小吏所能了解,绕着弯子扯了半个多时辰,只不过起到了个印证作用,问到最后,看样子实在掏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來了,张金称笑着伸了个懒腰,冲着帐外大喊,“來人……”

    “大王饶命,”汤祖望立刻吓得又从胡凳上跌了下來,俯在地上连连叩首,

    “我不杀你,”张金称轻蔑地撇嘴,“來人,带他下去休息,二当家,你替我赏一锭银子给他,让他压压惊,”

    二当家薛颂笑着起身,从背后的亲兵手里接过早已准备好的银锭,完完整整一大块,足足有五两轻重,上面还打着官府的钢印,像这种压库的银锭,市面上极为罕见,送到当铺去,至少能换回八千个肉好,

    汤祖望见了银子,瞬间又忘了恐惧,涎着个脸连连向上面作揖,“谢大当家,谢大当家,日后若是再需要人往这边送信,小的一定主动请缨,”

    “滚下去吧,”张金称虚踢一脚,笑着骂道,

    斥退了信使,众位当家展开魏征的來信,一边仔细斟酌信中的内容,一边商量如何答复,对于已经被王二毛灭过一道的武阳郡,大伙都不怎么放在心上,特别是见了汤祖望被吓得如瘸腿兔子般的模样后,更起了几分轻视之意,

    ,“武阳郡也是沒人了,居然派了这么个废物來下书,”八当家卢方元难得有机会表现,站在五当家郝老刀的身边,笑呵呵地议论,

    “恐怕不是这般简单,”二当家薛颂素來持重,听到了卢方元的话,侧过头來回应,其他几位当家和堂主、香主们莫名其妙,都将头转向薛颂,等着听他的进一步解释,二当家薛颂笑了笑,低声提醒道:“大伙难道沒发现么,这姓汤的虽然是个废物,却恰恰派了个废物用场,咱们再吓,也从他嘴里掏不出更多东西來,而换了别人,第一未必敢硬着头皮前來送信,这第二么,如果他知道得多,被咱们收拾服帖了,反而对武阳郡不利,”

    大伙一琢磨,还真是这样个道理,汤祖望对武阳郡來说就是一个弃子,把信送到便失去作用,至于张大当家怎么处置他,人家魏征根本无需考虑,

    “也倒是,什么人干什么活,”张金称撇了撇嘴,悻然道,“我听说过一个故事,说什么人出使什么国來着,对方的国王嫌他样子难看,他说有用的出使有用的国家,他最沒用……”

    晏子使楚的故事,也就从张大当家嘴里会变成如此味道,众豪杰闻听,亦都自觉颜面扫地,互相看了看,低声商量:“这姓魏的也太会埋汰人了,咱们不能放过他,”

    “姓魏的恐怕沒多少诚意,”

    “故意就像上次九当家下书一样,先稳住咱们,然后……”有人想起当年馆陶城外旧事,笑呵呵地插嘴,

    霎那间,整座军帐里边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迅速向说话的方向看去,却发现大小堂主、香主们面面相觑,都把头偏向了别人,谁都装作自己未曾开过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