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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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折柳 (五 上)

    第三章 折柳 (五 上)

    转眼又到了众位当家聚集起來议论山寨大事的日子,张金称顺利处理完了政务后,把馆陶周家冒充豪门的故事当做笑话给讲了出來,末了,还不忘了加上柳氏那几句精妙点评,姓程的便是东吴程普的后人,姓杜的乃为酒神遗脉,姓孙的自然跟孙策孙权兄弟脱不开干系,至于姓王的,好歹也是王莽和王羲之的血亲,算來算去,只有五当家郝老刀和八当家卢方元的姓氏太怪,在张金称的有限历史知识里,实在跟古代名门攀不上什么关系, 但乌恒郝援氏和鲜卑吐伏卢氏在北方可都赫赫有名,算是郝老刀和卢方元二人的亲戚也不甚委屈,

    众寨主笑得前仰后合,都说沒成想自己祖上也出过如此有名人物,血脉一点也不比什么周氏、赵氏、侯氏低,反正家谱这东西是人写的,你只要有钱有势,不由得其他人不信,笑够了,便提议让程名振给大伙重编家谱,不管做不做得真,能挂上点儿贵气就行,

    “沒问題,大伙尽管把名字报给我,我來酌情安排,”程名振揉了揉笑疼了的小腹,点头许诺,

    “大可不必,”张金称笑着敲了敲桌案,重新吸引回众人的注意力,“我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人不是牲口,不一定要名血名种,咱们沒摊上个好祖宗,借不到福荫,但咱们将來要是能打出一片天地來,说不定今后同姓的人,都想方设法认咱们当祖宗呢,”

    这几句话说得慷慨豪迈,令闻者无不动容,半晌,二当家薛颂才第一个反应过來,大声附和,“就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咱们县官做得,郡守自然也做得,将來若是福气够,推大当家当皇帝,咱们就都是开国侯,”

    “那今后所有姓王的提起來,就自称出于我巨鹿王氏,”四当家王麻子亦是兴高采烈,笑呵呵地设想,

    “涿郡郝氏,”

    “河间杜氏,”

    众寨主无法无天惯了,也沒觉得想一想“打江山当皇帝”有什么十恶不赦,七嘴八舌开口,将自己的家门报了一个遍,戏称今后家谱就从自己开始修,让以前那些瞧不起自己的人,都羡慕得找墙根儿去哭,

    看士气已经调动得差不多了,张金称清清嗓子,继续笑着说道:“但要是咱们一直被堵在巨鹿泽里,可就什么都捞不到了,所以大伙还是有劲儿朝一处使,有心朝一个地方用,总之还是那句话,有我老张的一口肉吃,弟兄们就谁都不会饿着,咱们这辈子闯到哪算哪,即便闯不出一番大事业,至少也曾轰轰烈烈过,”

    “大当家说得对,咱们肯定不能一直在巨鹿泽里憋着,”

    “咱们不是已经开始练兵了么,等九当家把士卒操练好了,咱们有的是出泽机会,”

    众寨主纷纷点头,对张金称的话再度表示赞同,

    张金称笑着四下环视,每当目光和一位寨主相遇,便点点头,示意对方所说的话和自己的内心想法差不多,待目光转到距离自己最远一把交椅时,停了停,冲着坐在交椅上的程名振追问,“你的意思呢,老九,咱们几个里边就是你读的书多,有什么话,你不用藏着掖着,尽管说出來,我们年龄都比你大,即便是你哪句话说得不妥帖,也沒人好意思跟你较真儿,”

    自打被迫加入绿林,程名振的心中一直很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的出路何在,也不知道巨鹿泽诸好汉的未來在何方,每天虽然尽最大努力操练士卒,也仅仅是企图让众人多少有些自保之力,不至于被官军轻松剿灭而已,至于把皇帝拉下马,自己当皇帝的想法,压根儿是起都不敢起,

    被张金称今天的话一激,少年人立刻觉得脑袋“嗡”地一声, 眼前无数金星乱冒,贪官害他做好人不得,所以他造反杀了贪官,而贪官的背后,站的不就是大隋皇帝么,可程家世世代代都是忠良,从沒有一个人当过反贼,自己进入巨鹿泽属于被逼无奈,如果公开挑明了要毁掉大隋江山,对得起父亲,对得起程家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么,

    “你发傻啊,大当家问你话呢,”见程名振好一会儿都沒有回应,七当家杜鹃伸腿踢了他一脚,小声提醒,

    “我,我,属下愿意誓死追随大当家,”程名振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这小子,一定是最近练兵练得太累了吧,”明知道对方的怠慢出于无心,张金称也不愿意因为程名振的一时走神而较真儿,“真难为你了,咱们各寨那些弟兄都是些滚刀肉,打起仗來不怕死,平时呢,当然也不会太听话,”

    唯恐程名振说出什么得罪人的言语,杜鹃抢在他前面,大声汇报,“弟兄们还好,进境非常快,有两支队伍已经可以操练推进间配合了,即便进境最慢的那支,走路时也不再互相踩脚跟儿,”

    “弟兄们的确很进步很快,”程名振迅速理了理思路,笑呵呵地补充,“照这样进度再训练两个月,遇到府兵精锐可能还差一些,遇到郡兵、乡勇,未必会吃什么亏,”

    “难得,难得,说实话,也就是你來了,以前我几次想整训出一支精兵,都不知道怎么去练,”张金称轻轻点头,对训练的进度表示相当的满意,

    “九当家是内行,比咱们这些老粗本事大,咱们啊,可都都老了,今后就得指望年青人了,”三当家王麻子抹了把脸上的胡子茬,咧着嘴补充,张金称如此重视一个十七岁的小毛孩子,让他和很多寨子里的老人心里不舒服,但小毛孩子的本事都摆在明面上,大伙心里虽然有些嫉妒,却不能不承认对方有真本事,

    经历了馆陶县那场磨难,如今的程名振对于别人话语背后的隐藏滋味常地敏感,迅速向王麻子望了一眼,笑着拱手,“其实大部分都是郝五叔的功劳,晚辈只是帮忙出了些主意而已,并且有些主意还不一定对,”

    郝老刀却不愿意抢功,拍了下大腿,笑着骂道,“咱们这里又不是馆陶县衙门,你还担心有人嫉妒你么,功劳是谁的,瞎子都能看得出來,你别再往我身上推,否则,我光抢攻劳不干活的名声传出去,今后这张老脸就沒法见人了,”

    “老五的功劳也不小,至少心胸开阔,有容人之量,”张金称也侧头看了王麻子一眼,然后笑着总结,

    王麻子知道张金称是借机敲打自己,耸了耸肩膀,将头低了下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张金称也不好让老兄弟太难堪,冲程名振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光你有功,帮助你练兵的那几个副教头,王兄弟,韩兄弟,段兄弟还有周兄弟,他们的辛苦我也都看到了,按照寨规,咱们有功不能不奖,待会儿你派人到薛当家那里一趟,领几十根去年秋天伐下來的好檩子,趁着天气还沒完全热起來,组织人手将自己房子盖了,”

    “谢大当家,属下初來乍到,实在不敢领这么厚的赏赐,”程名振赶紧站起身,拱手推谢,

    “不是光给你一个的,你娘年纪大了,住的地方不能太寒酸,至于多出來的木料呢……”张金称扫了一眼杜鹃,摇头而笑,“你跟鹃子商量吧,盖多大的屋子当新房,打多少家具,都想得仔细些,不够再找二当家领,我们几个老家伙就守着这么一个宝贝闺女,你总不能随便找间茅草房,就将她娶了去,”

    “啊,张二伯,你这人,你这人怎么沒正经,”杜鹃沒料到说着说着正事儿,张金称就把话題拐到自己和程名振的婚事上,虽然性子直爽,却也羞了个满脸通红,大声抗议了一句,站起身,扭头向外走去,

    “回來,回來,这男婚女嫁,是最正经不过的事情,”张金称抚掌大笑,满面红光,

    “是正经事,是正经事,”杜疤瘌笑得几乎何不拢嘴,连连点头,几个月來最担心的就是女儿的婚事,这丫头从小沒娘管,大大咧咧,晕晕乎乎,终日跟程名振腻在一起,几乎吃饭睡觉都舍不得分开,一旦哪天程名振按捺不住了,女孩子家吃了亏,可就打落牙齿只能往肚子里边吞,

    关于杜鹃待自己的情意,程名振一直铭刻在心,本來已经跟自己的娘亲说定,只待练兵的事情有了头绪,便要托媒人上门拜访杜疤瘌,今天尽然张金称主动提起來了,他也不想再耽搁,笑着向主帅位置拱了拱手,低声道:“多谢大当家成全,属下今天就回家准备聘礼,”

    “谁说一定要嫁给你了,”杜鹃的脚步还沒出门,已经听到了程名振的回答,又羞又喜,扭过头來,低声喝道,

    “父母之命,父母之命,”杜疤瘌却不管女儿害不害羞,唯恐程名振赖账般,笑着回应,

    这下,玉面罗刹可真羞成紫面罗刹了,跺了跺脚,大声喊道:“不跟你们说了,”转身冲出军帐,消失于扑面而來的春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