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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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西顾 ( 二 中)第二更,求订阅

    第二章 西顾 ( 二 中)

    半个多月不见,张金称的气色看起來比程名振记忆中好了许多,脸上少了几分暴戾,一双刀刻般的眉毛之间,也增添了几分英武,只是刚从林县令家里抄出來的官袍穿在他身上不太合体,肩膀略显宽了些,下摆又太短,虽然是在桌案后高坐着,看上去依旧像枯树上挂了条破麻袋片儿,软塌塌的甚为寒碜,

    他本人对这身衣服却非常满意,举手投足间加着小心,唯恐将其在桌案角上挂脱了线,看到程名振和王二毛两个向自己拱手施礼,甩了甩袍袖,伴着一声轻咳,低声道:“免了,免了,都是老熟人,多什么礼啊,奶奶的,这县太老爷的位置好高,看什么都得低着个头……”

    “草民见过张大人,”王二毛上前几步來到跪石前,做了个双膝下拜的姿势,张金称一个憋不住,立刻笑喷了出來,“你个臭小子,就知道埋汰俺,赶紧滚一边找地方坐好,大伙已经等你们两个多时了,”(注1)

    “谢张大人赐座,”程名振亦被在场诸人的滑稽样子逗笑,拖着长腔给张金称见礼,然后快速向四下扫了一圈,跟在王二毛身后,在县衙大堂找了个最靠外的椅子坐了下去,

    “上座,上座,你是九寨主,别抢底下堂主的位置,”张金称的心情非常愉悦,笑着提醒程名振,后者脸上瞬间表现出來的诧异让他很满足,两眼眯缝成一条线,嘴角也弯成了八字形,

    “大当家救了我的命,我还沒來得及答谢呢,寸功未立,几位寨主面前,哪有我的位置?”程名振陪着笑脸向上拱手,一半话说给张金称听,另外一半话说给门口几道瞬间收缩的目光,

    谦虚的效果几乎立竿见影,众堂主眼中敌视瞬间减弱,坐在张金称旁边的几位老寨主轻捋胡须,脸上隐隐露出几分赞赏,

    虽然屁股底下的胡凳胡床都是四下搬來的,高矮宽窄很不统一,但众头领们却在暗中维持着既定的尊卑秩序,以坐在县令位置上的张金称为最高,向下依次是二当家薛颂,三当家杜疤瘌和四当家王麻子,摆在薛颂面前的笔墨纸砚原本都属于董主簿,换了个主人后,依旧被收拾得甚为齐整,三当家杜疤瘌和四当家王麻子脸上的神色与郭、贾两位捕头一样桀骜,冬日的阳光从窗**进來,清晰地照见他们脖颈处的老泥,紧挨着他们两人的几张胡凳却是空着,程名振猜测出其中一张属于五当家郝老刀,另外两张分别属于新任六当家孙驼子和七当家杜鹃,再往下,本來该是八当家所坐的席位现在坐了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一直板着个脸,很少露出笑容,在此人对面,有张铺了羊皮垫子的胡床,看上去很柔软,皮垫下边却不知道是否埋着刀刃,

    见到程名振的目光一直飘忽不定,三当家杜疤瘌率先起身表态,“大当家让你坐哪你就坐哪,如果不是你当日收拾掉了刘肇安,这里边一半人的屁股恐怕都坐不安稳,”

    “我呸你个老疤瘌,女婿还沒过门就开始护短,”四当家王麻子“气愤不过”,笑呵呵地数落,

    杜疤瘌立刻扭转头,冲着他连翻白眼,“如果不是当日他处理得果断,老麻子你肯定被栽了荷花,哪有今天的好日子过,有本事你跟鹃子抗议去,看她拿不拿皮鞭抽你这个老泼皮,”

    “得,得,我沒本事,沒养一个好闺女,还不成么,”王麻子连翻白眼,举手投降,“打仗亲兄弟,将來你们翁婿夫妻坐一处,我惹不起,一边躲着去,”

    被二人如此一折腾,很多肚子里边冒酸水的堂主、头领也笑了起來,纷纷搭腔请程名振上座,被大伙的热情劝得无法推脱,程名振只好四下团团做了揖,低声谢道:“程某待死之囚,蒙诸位好汉倾力相救,不胜感激,日后大伙有用得着程某的地方,无论风里火里,只要张大当家放一句话,程某绝不敢推辞,”

    “坐吧,坐吧,你这读过书的,就是啰嗦,当日二毛兄弟进寨,我让他坐堂主之位,他连问都沒问,抬脚便坐了上去,”张金称被程名振不着痕迹的马屁拍得好不舒服,点了点头,笑着命令,目光注视着对方在九当家的椅子上坐稳,他又向对面指了指,主动介绍:“你对面这位,是新來的八当家卢方元,高盟主已经知道了刘肇安的罪行,将逃到他那里的余孽砍了脑袋,着卢寨主一并送了过來,咱们巨鹿泽正好缺人,我就跟高盟主打了个招呼,将卢寨主留下顶了刘肇安的位置,”

    “见过卢寨主,”程名振从对绿林有限的印象中,猜测出眼前的卢寨主是河北绿林道总瓢把子高士达重新安**巨鹿泽的暗桩,笑着向对方拱手致意,

    他施礼时不肯站起身,卢方元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双手轻轻在胸前抱了抱,冷冷地回应:“九当家客气了,沒來巨鹿泽之前,我就听说过这里出了个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年少得很,”

    “八当家夸奖,”程名振依旧满脸含笑,丝毫不以对方的讥讽为意,这番沉稳的举止又为他赢得了很多好印象,众堂主的目光扫向卢方元,居然带上了几分幸灾乐祸之意,

    高士达派了新的暗桩來,张金称却火速提拔了孙驼子补位韩老六留下的空缺,让卢方元只能接替八当家的位置,而上一任八当家就是死于程名振之手,这回张大当家又把程名振请來坐第九把交椅,其中的暗示几乎不言而喻,

    看到两人一见面就如自己事先预料般擦出了火花,张金称愈发觉得心情舒畅,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其他的寨主,堂主,你大部分都见过了,我也不再浪费功夫给你介绍,待会儿我让亲兵将你的麾下弟兄的名册给你,明天你就可以自行点卯,眼下,我却有重要的事情找你來商量,希望你能尽力帮我想主意,”

    “大当家尽管说,属下当知无不言,”程名振拱手领命,既來之,只能姑且安之,在适应性方面,他努力学习好朋友王二毛,对方虽然武艺沒他高,字也不识几个,人生却不像他前一段时间那样,总是大起大落,

    “这主意只能由你出,我们都沒这个本事,”张金称笑容看上去很奸诈,话却说得极其坦诚,“这次攻打馆陶,我已经尽量约束了弟兄们,凡是住茅草房子的人,一律不抢,从昨晚的收获上看,其实比挨家挨户地收缴辎重,沒损失多少,”

    “这鬼地方穷的人真穷,富的人却肥得流油,”杜疤瘌看了程名振一眼,笑呵呵地补充,“大当家昨个一晚上都给我说起你,觉得你想事情想得很周到,按你的话來做,既让弟兄们解决了过冬的物资,也给馆陶县留下了一条活路,”

    “怪不得一路上看到的尸体,比我预计中少得多,”程名振心中暗道,脸上立刻堆满了感激,“大当家能替百姓铲除贪官恶霸,乃是馆陶百姓之福,程某为了活下來的百姓,在这厢谢谢大当家了,”

    这回,马屁话却沒收到太好的效果,张金称笑着摇头,满脸无奈,“咱们这些弟兄们都是什么德行,程兄弟你也清楚,我的话,顶多传到各位堂主耳朵里,堂主再往下,估计也就都当耳旁风了,反正,你先前给我提的建议,我能做的都做了,接下來怎么善后,就要着落在你的头上,你说得对,咱们这么抢一城,毁一城也不是长久之计,我现在需要你拿出一个主意來,让馆陶县沒死的人不但要怕了我,而且明年有了收成,要心甘情愿地送到我手中一份,”

    “这……”程名振差点沒咬到自己的舌头,张家军的行为比起传说中那支蝗虫般的队伍而言,的确已经有所收敛,但经此一劫后,馆陶县几乎要损失两成以上人口,侥幸活下來的人要么本來就穷的叮当响,要么家产被流寇们洗劫殆尽,怎可能再像自己曾经说过的那样,來年在给朝庭供奉一份赋税的同时,也如数交给巨鹿泽一份,

    “这份点石成金的本事,也就九当年有,”存心看程名振的笑话,八当家卢方远抢在他推辞之前说道,

    “只要你把主意想出來,我老张肯定会照着做,”张金称用手指向上顶了顶滑下來的官帽,非常认真地承诺,

    官帽是上好的软缎子所缝,虽然大小不太合适,戴着的感觉却非常令人留恋,

    注1:跪石,古代衙门里边专门给百姓设立的位置,石头颜色与地面明显不同,见到官老爷时,百姓要跪在其上面,所以被称为“跪石”,

    注2:栽荷花,把人头朝下丢进水塘里去淹死,留个脚丫露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