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功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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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冬至 (一 下)

    第一章 冬至 (一 下)

    母子对着落泪,惹得王二毛等人都跟着揉眼睛,激动了好一会儿,程朱氏终于收住悲伤,狠狠给了程名振几巴掌,低声喝问,“你躲到哪里去了,怎么也不送个信回來,别人都说你死了,二毛却信誓旦旦跟我保证说你还活着,早知道你这么让人担心,还不如当初就沒生过你,”

    “娘,娘,我这不是回來了么,”程名振赶紧讨饶,涎着脸,上前扶住娘亲的胳膊,两个小丫头早就听闻过家主的英雄事迹,心里一直在敲小鼓,见程名振既不像传说中般那样凶悍,又沒有什么架子,赶紧笑嘻嘻帮忙在老太太面前说软话,

    程朱氏本來也沒怪过儿子,只是心中一时悲喜交加,随便发泄一下而已,听小丫头帮忙求情,也就顺势下坡,命人推开院门,请儿子和儿子的朋友入内饮茶,

    王二毛等人虽然有一肚子话要跟程名振说,却也知道此刻不该打扰,笑着拱了拱手,一同说道:“程教头刚刚回來,您老肯定有很多话要问,我们就不打扰了,明天下午交了差事,再拉程教头一起去喝酒,”

    “那你们别多喝,别伤了身子,”程朱氏笑着点头,满脸慈爱,

    客人挥手告别,主人互相搀扶着回家,入得院來,程名振又是一楞,偌大的院落被打扫得纤尘不染,青砖铺就的甬道,白粉涂过的照壁,要多干净有多干净,只是比起驴屎胡同的破草屋來,这个院子总好像缺些什么,让人心里空荡荡的,目光忍不住就想四下搜寻,”,

    程朱氏最了解儿子,揉了揉眼睛,笑着分散他的视线:“是二毛每日派人过來帮忙收拾,这半年,难为他们了,如果不是他们几个,娘真不知道日子该怎么过,”

    “杏花呢,她沒來看过娘么,”程名振心生警觉,扭过头來向娘亲追问,

    他终于发现自己不舒服的原因了,自从进入成贤街后,就沒见过小杏花的影子,也沒见过舅舅一家人,以平时以小丫头的性格,她才不会害羞呢,肯定第一个冲到自己面前又哭又闹,

    “回屋说吧,大冬天的,院子别在里边站着,”娘亲的眼神慢慢暗淡下去,叹了口气,低声回应,

    “杏花怎么了,娘,杏花出事儿了,”程名振大急,扯着娘亲的衣袖轻轻晃动,他不敢催的太紧,但记忆中,小杏花跟自己分别的那个夜晚,同时也是最混乱的一个长夜,如果有歹徒趁机……他不敢继续想,眼前晃來晃去,全是未婚妻娇憨的模样,

    “回屋说,橘子,去把大门闩好,柳叶儿,你去烧些茶,顺便准备些点心,”毕竟曾经富贵过,心里虽然乱,程朱氏却把手边杂务安排得有条不紊,

    见娘亲如此坚持,程名振也只好顺从,跟在娘亲身后走入正屋,小心翼翼地扶娘亲坐下,然后坐在娘亲对面,眼巴巴地等待答案,

    几个月來,他一直想着回馆陶与小杏花成亲,对伊人虽然不是喜欢得刻骨铭心,但费了极大努力才维护住的婚姻,让他珍惜得无以复加,如果小杏花被人所害,无论天涯海角,程名振发誓自己永远不会放过凶手,那是他的表妹,他的妻子,他大半年來努力维护的目标,谁也不能伤害,天老爷也不能,

    “唉,”娘亲轻轻叹息,听得程名振心头一阵紧抽,但接下來的话,却让他仿佛听到了一声霹雳,“杏花嫁人了,咱们娘两个沒福气,你别再去招惹她,也别怪你舅舅,”

    “什么,”程名振腾地一下跳起來,眼前一阵阵发黑,“她嫁人了,嫁给谁了,为什么不等我回來,朱万章这个恶贼,这不是欺负咱们母子么,我找他去,我这就去找他,”

    “你给我坐下,”程朱氏的呵斥声从半空中传來,让少年人多少恢复了几分理智,他不敢违背娘的命令,眼中却无法熄灭愤怒的火焰,小杏花不会背叛自己,肯定是朱万章逼的,这个嫌贫爱富,丧尽天良的家伙,早晚要被雷劈,

    “坐下,你找谁去,他毕竟是你舅舅,你找他能怎么样,杀了他,还是打他一顿,”娘亲的话一句句传來,句句都如重锤,“你一走就是大半年,除了娘亲,谁还相信你活着,可娘亲知道,娘亲又怎敢把你的行踪随便跟人说,”

    “您知道我活着,那刚才……”强忍住胸口的痛楚,程名振将话題转移,小杏花嫁人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自己明明给她有过今生之约的,即便死了,难道几不能多等,多等几天么,难道夫妻真是同林鸟,大难临头便要各自飞,

    看了看儿子惨白的脸色,程朱氏轻轻叹息,儿子难过,她自己何尝不是万箭穿心,可能怪谁呢,只是命吧,

    “不打你几下,怎能帮你掩饰,娘知道你活着,如果你死了,怎么会有那么多人终日在咱家门口转,你的朋友在咱家门口卖针线,不是短了这个,就是少了那个,做生意的人锱铢必较,哪有像他们那样剌虎的,”(注1)

    “您知道我沒死,您沒吓到就好,”程名振轻轻点头,也不知道听清楚了娘亲的话,还是心里还在想着别的事情,

    “他们每次來卖杂货,娘都想问问你的情况,但娘不敢问,更不敢胡乱猜,那个林县令迫不及待地宣布你死了,还给你在城隍庙里边塑了像,肯定有其原因,所以娘只能糊涂着,只能糊涂着看杏花出嫁,”

    怪不得整个成贤街的邻居们用那种眼光看我,原來,他们是准备看我知道小杏花出嫁后的热闹,不是感激,更不是敬佩我敢于孤身犯险,程名振心里又是痛楚,又是失落,仿佛有人拿了一块冰,硬生生压在了自己胸口,

    屋外传來细碎的脚步声,娘两个警觉地停止了交谈,门被轻轻推开,小丫头柳叶端着茶水和点心走了进來,感觉到屋子内气氛不对,她吓得汗毛倒竖,蹑手蹑脚摆开盘子和茶盏后,贴着墙根儿蹭了出去,

    茶很好,苦涩中透出一重重回味,点心也很细致,甜中带着杏仁的清香,这个家终于又恢复了一些元气,比起驴屎胡同那种吃完上顿沒下顿的生活,简直有如天壤,程名振不敢奢求老天能对自己多照顾,强忍住心口的闷痛,低声说道:“杏花,其实杏花是个很懂事的女人,”

    知道儿子不甘心,程朱氏忍不住轻轻摇头,女人是需要陪的,特别是年青且有几分姿色的女孩子,儿子在土匪窝里历练了一番,虽然已经成熟了许多,但对于男女之事,他依旧懵懵懂懂,厮守终生,不离不弃,那都是民歌里的传说,只所以被编成歌儿來唱,就是因为少有,稀奇,几万人里挑不出一对儿,

    可这些话,她又何必跟儿子说,儿子刚刚有了事业的开头,心中应该充满阳光才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至于过去的事情,当它是一场梦好了,梦中情景再好,醒了之后,人却还得面对现实,

    “娘,杏花她嫁给谁了,过得好么,”又吃了几块点心,程名振多少振作了一些,晃了晃脑袋,喃喃地问,

    “你别再去招惹她了,否则,对她对你都不好,”程朱氏非常警觉,发觉儿子情绪变化,立刻出言提醒,

    她看见儿子轻轻点头,目光冰冷而坚强,心中一软,又继续道:“她嫁给了周家的二公子,日子过得不错,至少这辈子吃穿不会愁,跟小姑子也合得來,”(注2)

    “周家,”程名振心头又是一紧,本能地感觉到事情蹊跷,他不是在怀疑这桩婚姻的真实性,而是想到了半年前的另外一件事情,他记得杨玄感造反时运了很多粮食在周家储藏,如此算來,周家肯定与杨玄感是一根绳索上的蚂蚱,听巨鹿泽的人说,杨玄感被族诛,故旧被收捕殆尽,怎么周家却纹丝沒动,仿佛根本与杨玄感沒瓜葛般,

    ‘如果我去举报呢,’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少年人心里蔓延,夺妻之恨,不让对方付出些代价如何甘心,但很快,他又将这个念头压了下去,那会把小杏花也牵连进去,丢掉性命,小杏花是自己的表妹,她只要过得快活,自己也会跟着开心,道理不是这样的么,

    想到这儿,他抓起点心,大口大口向嘴里添,过去了,全都过去了,自己可以吃上点心,不用再吃野菜了,算起來,老天已经对自己不薄,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少年人一边笑着,一边看向窗外,外边的天阴沉沉的,几片雪花轻飘飘在风中落下,簌簌落了满地,

    注1:土话,马虎、沒心沒肺,

    注2:小姑子,丈夫的妹妹,

    酒徒注:说几句題外话,十年盘点,家园票数一直很少,酒徒记得该书订阅不低啊,怎么大伙都不愿意投家园一票呢,即便只有一千个读者喜欢,每天也有一万票才对,而现在…….. 不多啰嗦,请给酒徒一点支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