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影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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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流云知我意

    fri jul 31 21:13:44 cst 2015

    山重山,水连水。高山之上,云气缭绕。

    清净观,就隐藏在这重山之中。

    这座古旧的道观,不知已经在山中存在了多少年,一代代先人用毕生的努力,修成了一条从山脚至山巅的石阶路。

    年轻的道士一身破旧道袍,翘着二郎腿坐在道观门口的最顶层的一阶石阶上,手里拿着一个熟透了的野果子,用袖子随便擦了擦上面的泥土就塞进了嘴里。他望向被枯树乱石层层掩盖的山脚下,嘴里无意识的嚼动着,微风吹过,年轻道士乱草一样蓬松的头发微微飘动,竟使这看起来毫无正形的道士多了几分仙气。

    山脚,有一女子披甲提枪,仰首望向山巅。

    山下,山上,九千个石阶。

    女子缓缓向上登,齐腰的乌黑长发用一根简单的布绳系起,碎发随风飘舞,她的步伐沉重而有力,长相虽然赏心悦目,却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柔美,反而透出一种男子的英气,本该娇嫩的肌肤被烈日晒成健康的小麦色,双眉如两抹浓墨撇在脸上,嘴唇紧抿,坚定的目光投向远方。

    年轻道士正吃着果子,享受着山中安静的午后,可这惬意的时光被一个充满怒气的声音打破了。“臭道士!吃完饭不刷碗就往外跑,还真当我是给你白干活的了?快给我回去刷碗!”从道观中走出一个小道童,手里抓着抹布气冲冲的喊道。

    “嘘――为师正在等人。”年轻道士立起一根食指在嘴边晃了晃,一副高深的模样。 “等谁?”小道童没好气的问道。

    “等一个有缘人。”

    “滚蛋吧你!”小道童走到年轻道士身后,一脚踹在了他的屁股上:“等什么等,先给我回去刷碗!”

    “哎呦――”年轻道士嚎了几声,拍了拍屁股,转身站起来揪住了小道童的耳朵:“小兔崽子,怎么跟你师父说话的!要叫道长!”

    “比我大不了多少,还总是自称我师父,也不知道你到底教过我啥。自从上山以来,我除了每天给你做饭洗衣白干活之外,就只剩下跟你吵架了!你说,你还有脸说你是我师父?”小道童毫不客气的反驳道。 “小崽子,找打!”年轻道士扬起巴掌就要打小道童的屁股。

    “打吧,你的拂尘在我手里,你要敢打,我就把你唯一的宝贝扔山下去!”小道童威胁道。

    “你……你这牙尖嘴利的小崽子……”年轻道士指着小道童,气得浑身乱颤,小道童哼了一声,不去理他。年轻道士想到自己唯一的一件法器拂尘被这小崽子藏了起来,万一他要真把拂尘丢了,自己这个道长还怎么当的下去?

    他一点都不怀疑这个整天跟自己斗嘴吵架的小崽子能不能干出来这种缺德事,于是赶紧转了口风:“你这牙尖嘴利的小崽子,还真是讨为师喜欢哈,哈哈哈哈哈。”年轻道士的脸皮再厚,也有些说不下去了,只好用几声干笑结尾。

    小道童冷哼一声,挨着年轻道士坐下,问道:“喂,臭道士,你到底在等谁呢?”

    “等一个女的。”

    “漂亮吗?”

    “比王寡妇漂亮的多,”年轻道士比划了一尺的高度,“大概多这么多。”

    “那倒值得一等,不过,人家看得上你吗?”

    “肯定看不上……小崽子,扯哪去了!她是来与为师告别的!”

    “你什么时候女人缘这么好了?我只知道你帮王寡妇看过手相,其实就是想摸摸人家的手,还借此敲诈了她几个铜钱,喝了她家一碗米汤,不知道有没有偷看过她洗澡……”

    “闭嘴!”年轻道士朝小道童一瞪眼,小道童立刻毫无畏惧的瞪了回去,年轻道士解释道:“她是为师在山下无意中碰见的一个女子,为师为她指点迷津,使她摆脱了心结,从此她便与为师结下了不解之缘。如今她知道为师要出门远游,特意前来告别,了结了这一段恩缘而已。”

    “不会吧,臭道士,你下山勾搭了一个姑娘,如今要走了,还要特意让她前来然后抛弃她?抛弃这种事就不要当面说了嘛,趁早收拾东西跑路,不让她知道不就好了!要是她找上门,我就说从来没有见过你……哎呦疼!”年轻道士毫不客气的一拳打在了小道童的脑袋上:“闭嘴!”

    小道士捂着脑袋呲牙咧嘴,年轻道士远望云间,双眉微不可察的一皱,他闭上眼睛,右手中指与无名指相扣,片刻之后,他睁开眼睛,轻轻一叹。

    “福贵,你是不是说过,自上山以来,未曾从为师处习得一分一毫?”

    “道士,我上山那天,你不是说摒弃此俗名,赐我名为天问吗?”

    “那只是为师随口胡言而已,以后为师可从未如此叫过你。福贵,你虽入道门,但仍是肉身凡体,你仍活在这世上,你的名字,就是你存于世的痕迹,怎能轻易摒弃?”

    “那你起那个名字干嘛?” “这……”年轻道士语塞了,“为师的想法,你不必揣测!至此之后,你再叫回福贵就是。”

    “但是,我很喜欢天问这个名字啊。” “喜欢就能瞎叫吗?你要是喜欢苟黄递这个名字,你就能叫了吗?天问,问道于天,如此大气非凡的名字,你一个小童担当的起?”

    小道童完全不知道年轻道士这一通莫名其妙的说教是从何而起,憋了一肚子气,冷嘲热讽地回答了道士的问题:“除了练就了文能吵嘴战儒士、武能骂街斗泼妇的嘴上功夫外,啥也没学到。”

    “为师知道,因为为师从未教过你什么。”年轻道士竟没有动怒,反而点头应是。“你是一块天赐的璞玉,但为师没有资格雕琢你。这几年,为师从未授道于你,是因为为师想要你保持一颗清净之心,凭一己之力寻机缘、悟道。如今为师为你揽下的机缘已经足够,接下来,便看你自己怎么走了。”

    “为师的那位有缘之人,已被为师掐去余念,转赠于你,他必将成为你的一大助力。”

    “至于为师,该了断的都已了断,该是去下山看看的时候了。”

    “福贵,若那有缘之人登顶来寻为师,便说她找的人离去了,但你已经在此处等她多时。”

    小道童听得昏昏欲睡,直打哈欠:“道士……你今天怎么这么正经呢……”

    “都不正经这么多年了,总得让这个被自己连坑带骗拐上山的小崽子看看,自己师父也是有相当正经的一面啊。”

    年轻道士轻轻摸了摸沉沉睡去的小道童的头,目光复杂。纵使自己无牵无挂,此刻心中也难免有一丝不舍。

    年轻道士转身站起,扣指挥袖。云中有一白鹤倒飞而下,年轻道士踏上白鹤的背,白鹤缓缓振翅飞向远方。

    “清净观困我二十年,今日我便要骑白鹤下山,立誓从此永不回观,欲看遍大千世界众生相,谁人敢拦!”

    “我云知意生无所依,无所顾忌,但求此生逍遥自在,但如此一个大逆不道的道门弃徒,却能培养出未来道门的扛鼎之人,赐名天问,谁人敢驳!”

    一袭破旧道袍,出道观,入江湖,骑白鹤,游天下。

    流云知我意,逍遥更甚仙。

    女子登至六千阶,无意间抬头,只见一白鹤飞过碧空,她心里一紧,加快了脚步。可当她迈上最后一阶石阶时,年轻道士早已不在,只有一个小道童趴在石阶上酣睡。 “你可知道云知意去了何处?”

    小道童惊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意识的四处张望。可是没看到熟悉的身影,却看到一个女子。

    他睁大眼睛一看,顿时被惊艳到了,果然如年轻道士所说漂亮的很,比那王寡妇不知道漂亮了多少倍,可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她的目光,坚毅厚重,正如她身上披的甲胄一般,仿佛来自沙场,有一种鲜血与尘土混合的味道。

    “你可知道云知意去了何处?”女子见小道童迟迟没有回答,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小道童这才反应过来,他失落的回答:“他走了。”

    “走了?”

    “他走了。”小道童双目失神地看向远方,口中无意识的重复着。

    只是睡了一觉,刚才还和他吵的不亦乐乎的人就离开了。

    连告别的话都没说一句。

    那人说过,他玩够了,自然会回来的。哼,那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家伙肯定又是在搪塞自己了。

    臭道士,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小道童低垂下脑袋,偷偷的红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