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有三寸江湖
tue jul 21 15:08:48 cst 2015
习武的极致，不在于炼身，而在于修心。
雨夜东城门那一战，步凡以鲜血修一颗杀心，虽是旁门左道，却真真正正的踏上了一条武道。
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心念一转，便能感觉到体内有少许温热的气流在涌动，按照老人的话所说，这就是所谓的气。修心养气，即生运。气一旦产生，就会与天地相通，既影响天地，又受制于天地，是为气运，可谓有利有弊。
步凡试图控制体内的气，但无奈这些气毫无章法的乱窜，即使再怎么用心念控制，也是徒劳无功，他只得暂时放弃。
东城门一战，他知道体内这些少的可怜的气确实是有些作用的，不然他也不会杀死所有的卫，活了下来。另外让他惊喜的就是，身上的伤也因为气的产生，愈合的很快。没过几天，伤口就纷纷愈合了，原来结痂的地方长出了粉红色的肌肤。
一直没有北迟的消息，步凡几次想去碧云阁，但却发现那里的卫越来越多，根本没有潜入的机会。他没有办法，只能暗暗期待以北迟的机敏能成功脱逃。虽然青面和卫都死了，但燕子青没有看到他的尸体，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自从进入组织的三年多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悠闲过了。行走在黑暗里、双手沾满鲜血的生活他早已习惯，突如其来的无所事事，倒让他不太适应。特别是身边的人从狡猾又心狠的燕子青，换成了一个日夜叫嚣着要去闯荡江湖、最后却只是做了一个蠢笨小贼的黄桐儿。
黄桐儿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匣子，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打开，眼前一亮：“哇塞，这么多宝贝，不愧是有钱人家。”这是她救步凡的那一天晚上偷来的，为此还险些被家丁乱棒打死，自然是视若珍宝。
她从中拿出一支珠钗，忍不住插在发间，转头问步凡：“好看吧？”
“你不是整天自称女侠么，还需要这种寻常女子的东西？”步凡调笑道。
黄桐儿愣了一下，却没有生气的反驳，而是露出了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无奈的浅笑：“你说的没错，”她摘下头上的珠钗，放回原处，合上了木匣，“行走江湖，自然不能戴这些碍事的饰物。走，我们去把它当了，换些银两去吃点好的。”
表面上看似无忧无虑的人，也许背负的最多。
拿着那支珠钗，两人去了典当行当了些银两。黄桐儿拿着钱，心情愉悦了不少，她大步走在京城的街上，心中突生一股豪气，朝步凡一扬手：“走！喝酒去！”
黄桐儿与步凡来到京城颇有名气的松鹤楼，小二见二人衣衫破旧，颇有些不情愿的走上前接待，虽见黄桐儿身上揣着些银两，也没有怎么放在眼里，安排二人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后就走了。
黄桐儿心很宽，丝毫没放在心上，步凡更不会去在意。要了一坛酒，半斤腌牛肉，几碟小菜，黄桐儿看见吃的，就不管不顾的把步凡扔在一边，自己一个人大吃大喝。
步凡轻抿着酒，看向窗外，瞥见一个妩媚身影。
呵，总算是出来了。
黄桐儿见步凡很少动筷，很是诧异：“你不饿？”
“不饿。”
“你在我家吃了好几天大饼了，真不想吃？”
“你吃吧。”
黄桐儿把筷子一放：“都是江湖上的人，说话就不能爽快点？不好吃就说，反正就算你觉得不好吃，我也不会再给你点别的菜的，你直说就行了。”语气里明显带着玩笑的意味。
“整天提什么江湖，你知道江湖是什么吗？”
黄桐儿闻言，脸上浮现出憧憬的神情：“江湖啊，其实我也没有真正见识过。”
“我觉得，江湖就应该有情有义、快意恩仇吧。”
“那些英雄好汉，劫富济贫，行事光明磊落；那些剑客侠士，仗剑天涯，踏遍万里河山；那些宗派，一脉相承，宗门子弟痴迷于武道，团结一致，捍卫宗门的尊严。那是一个能让所有人都心生向往的地方。”
“提到江湖，就连皇帝都会有所忌惮。天子威严震天下，唯独不震江湖。因为江湖，就是一个天下。”
“这，就是我心中的江湖。”
步凡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他缓缓道：“如今的江湖，早已经不是这个样子了。”
一百年前，漠北的北蒙铁骑踏遍中原，大秦王朝风雨飘摇之际，各路诸侯纷纷割地称王，打着复兴大汉的名号招兵买马。其中，以东齐、吴越、西楚、南魏四雄为首，结为盟军，重创北蒙铁骑，一路驱至关外。至此之后的一百年里，北蒙再未入侵过中原。
但大秦，终究还是没有复兴。
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大汉灭国，皇室气运流入天下，造就了无数惊才绝艳之辈，江湖也迎来了千年难得一见的鼎盛时期，以往难得一见的绝世高手，一时间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佛门道门等众多传承千年的古老宗门，也都焕发出新的生机。
那是无数人向往的，热血江湖。
恰逢乱世，有一东齐小兵从军营最底层开始，靠着战场上砍杀的人头一路晋升，最后成为东齐的一员领兵大将，军功赫赫。然后他带领着手下十万精兵，拿刀取下了自己主子的项上人头。
他就是如今大汉王朝的开国皇帝。
东齐易主，他带兵征战四方，先攻占了国力较弱的南魏，又与西楚结盟攻下吴越。著名的金剑书生，在西楚破吴越都城一战中力阻西楚骑兵，斩断西楚三分气运，扭转了战局，西楚从此一溃千里，实力大不如前。
他不顾手下人的反对，仍与西楚结盟，并派大军支援，杀入吴越境内八百里。最后他一手建立大汉王朝，西楚念当年恩情，拱手送天下，并向大秦称臣。
天下重归太平，除了江湖。
江湖两大门，佛门、道门并未表态，但当时江湖上仅论资论辈能排到前十甲的几位高手，则是拒绝承认大汉王朝，仍遵循秦朝旧历，敬秦朝末代皇帝为尊，而四大中宗门更是有欲图篡权之意。
先帝于是不顾朝臣反对，率领大汉铁骑马踏江湖，任你是何方高手、哪门哪派，不认大汉王朝，一刀砍死。
刚建国不久的大汉王朝在这场血腥的庙堂与江湖之战中折损数千精兵，无数高手也死于此战，多少门派惨遭灭门。江湖从此一蹶不振，大汉也朝野动荡，大臣先帝用强硬手段施压才得以平静。
现在的江湖，一派萧条景象，曾经的盛况早已不再。佛门归隐山中，道门趋权附势、讨好皇室，四大宗勉强靠着以前的底蕴支撑，众多江湖人士境况更糟，不得已靠为权贵卖命苟活。
“我知道。”黄桐儿轻轻点头，“但，那又如何？”
“纵使如今的江湖盛况不再，我仍愿意相信心中的那个江湖，并用我毕生之力去实现它。”
“若是为了此生所求，死又何妨？”
这样豪气干云的话，从黄桐儿这个十五六岁稚气未脱的女孩儿口中说出，未免有些可笑。毕竟像她这个年纪，连死意味着什么估计都没认清，不过是空有一腔热血罢了。
但步凡并未感觉可笑。
他意识到，黄桐儿的身份，并没有表面上的一个小女贼那样简单。
但他并不打算深入了解，既然选择了对黄桐儿隐瞒一些事，就确定了二人的关系不可能过于密切。知道的越少，这种萍水相逢的友谊便会一直简单纯粹下去。
他只是有些感慨。
当年佛门骄子，菩提寺的无言僧人，一生只修静心，参无言禅。
自从十二岁起，他斩断三千烦恼丝，入菩提寺，一生就只说过四句话。
第一句，是在入寺时，面对寺内的老方丈，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第二句，是他修无言禅十年后，准备下山游历，观众生百态。面对菩提寺后崇山峻岭，他双手合十。“我佛慈悲。”
第三句，是他游历归来，站在寺后断崖之上，狂风卷地，僧袍怒起，他面色淡然，说了一句令同门师兄弟匪夷所思的话。“自古红颜多祸水。”
第四句，无言僧人生前最后一句话。留下此言，他便盘坐于蒲团之上，闭目长眠。
“寺外即是天下，天下即是江湖。”
而黄桐儿今日却说，江湖在我心中。
我心有三寸，一寸化胸中千丈豪气，两寸纳喉间一碗热酒。
而第三寸，不大不小，恰好容得下一整个江湖。
习武的极致，不在于炼身，而在于修心。
雨夜东城门那一战，步凡以鲜血修一颗杀心，虽是旁门左道，却真真正正的踏上了一条武道。
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心念一转，便能感觉到体内有少许温热的气流在涌动，按照老人的话所说，这就是所谓的气。修心养气，即生运。气一旦产生，就会与天地相通，既影响天地，又受制于天地，是为气运，可谓有利有弊。
步凡试图控制体内的气，但无奈这些气毫无章法的乱窜，即使再怎么用心念控制，也是徒劳无功，他只得暂时放弃。
东城门一战，他知道体内这些少的可怜的气确实是有些作用的，不然他也不会杀死所有的卫，活了下来。另外让他惊喜的就是，身上的伤也因为气的产生，愈合的很快。没过几天，伤口就纷纷愈合了，原来结痂的地方长出了粉红色的肌肤。
一直没有北迟的消息，步凡几次想去碧云阁，但却发现那里的卫越来越多，根本没有潜入的机会。他没有办法，只能暗暗期待以北迟的机敏能成功脱逃。虽然青面和卫都死了，但燕子青没有看到他的尸体，肯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自从进入组织的三年多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悠闲过了。行走在黑暗里、双手沾满鲜血的生活他早已习惯，突如其来的无所事事，倒让他不太适应。特别是身边的人从狡猾又心狠的燕子青，换成了一个日夜叫嚣着要去闯荡江湖、最后却只是做了一个蠢笨小贼的黄桐儿。
黄桐儿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木匣子，抱在怀里，小心翼翼的打开，眼前一亮：“哇塞，这么多宝贝，不愧是有钱人家。”这是她救步凡的那一天晚上偷来的，为此还险些被家丁乱棒打死，自然是视若珍宝。
她从中拿出一支珠钗，忍不住插在发间，转头问步凡：“好看吧？”
“你不是整天自称女侠么，还需要这种寻常女子的东西？”步凡调笑道。
黄桐儿愣了一下，却没有生气的反驳，而是露出了说不出是失落还是无奈的浅笑：“你说的没错，”她摘下头上的珠钗，放回原处，合上了木匣，“行走江湖，自然不能戴这些碍事的饰物。走，我们去把它当了，换些银两去吃点好的。”
表面上看似无忧无虑的人，也许背负的最多。
拿着那支珠钗，两人去了典当行当了些银两。黄桐儿拿着钱，心情愉悦了不少，她大步走在京城的街上，心中突生一股豪气，朝步凡一扬手：“走！喝酒去！”
黄桐儿与步凡来到京城颇有名气的松鹤楼，小二见二人衣衫破旧，颇有些不情愿的走上前接待，虽见黄桐儿身上揣着些银两，也没有怎么放在眼里，安排二人到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后就走了。
黄桐儿心很宽，丝毫没放在心上，步凡更不会去在意。要了一坛酒，半斤腌牛肉，几碟小菜，黄桐儿看见吃的，就不管不顾的把步凡扔在一边，自己一个人大吃大喝。
步凡轻抿着酒，看向窗外，瞥见一个妩媚身影。
呵，总算是出来了。
黄桐儿见步凡很少动筷，很是诧异：“你不饿？”
“不饿。”
“你在我家吃了好几天大饼了，真不想吃？”
“你吃吧。”
黄桐儿把筷子一放：“都是江湖上的人，说话就不能爽快点？不好吃就说，反正就算你觉得不好吃，我也不会再给你点别的菜的，你直说就行了。”语气里明显带着玩笑的意味。
“整天提什么江湖，你知道江湖是什么吗？”
黄桐儿闻言，脸上浮现出憧憬的神情：“江湖啊，其实我也没有真正见识过。”
“我觉得，江湖就应该有情有义、快意恩仇吧。”
“那些英雄好汉，劫富济贫，行事光明磊落；那些剑客侠士，仗剑天涯，踏遍万里河山；那些宗派，一脉相承，宗门子弟痴迷于武道，团结一致，捍卫宗门的尊严。那是一个能让所有人都心生向往的地方。”
“提到江湖，就连皇帝都会有所忌惮。天子威严震天下，唯独不震江湖。因为江湖，就是一个天下。”
“这，就是我心中的江湖。”
步凡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他缓缓道：“如今的江湖，早已经不是这个样子了。”
一百年前，漠北的北蒙铁骑踏遍中原，大秦王朝风雨飘摇之际，各路诸侯纷纷割地称王，打着复兴大汉的名号招兵买马。其中，以东齐、吴越、西楚、南魏四雄为首，结为盟军，重创北蒙铁骑，一路驱至关外。至此之后的一百年里，北蒙再未入侵过中原。
但大秦，终究还是没有复兴。
天下大乱，群雄并起。大汉灭国，皇室气运流入天下，造就了无数惊才绝艳之辈，江湖也迎来了千年难得一见的鼎盛时期，以往难得一见的绝世高手，一时间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佛门道门等众多传承千年的古老宗门，也都焕发出新的生机。
那是无数人向往的，热血江湖。
恰逢乱世，有一东齐小兵从军营最底层开始，靠着战场上砍杀的人头一路晋升，最后成为东齐的一员领兵大将，军功赫赫。然后他带领着手下十万精兵，拿刀取下了自己主子的项上人头。
他就是如今大汉王朝的开国皇帝。
东齐易主，他带兵征战四方，先攻占了国力较弱的南魏，又与西楚结盟攻下吴越。著名的金剑书生，在西楚破吴越都城一战中力阻西楚骑兵，斩断西楚三分气运，扭转了战局，西楚从此一溃千里，实力大不如前。
他不顾手下人的反对，仍与西楚结盟，并派大军支援，杀入吴越境内八百里。最后他一手建立大汉王朝，西楚念当年恩情，拱手送天下，并向大秦称臣。
天下重归太平，除了江湖。
江湖两大门，佛门、道门并未表态，但当时江湖上仅论资论辈能排到前十甲的几位高手，则是拒绝承认大汉王朝，仍遵循秦朝旧历，敬秦朝末代皇帝为尊，而四大中宗门更是有欲图篡权之意。
先帝于是不顾朝臣反对，率领大汉铁骑马踏江湖，任你是何方高手、哪门哪派，不认大汉王朝，一刀砍死。
刚建国不久的大汉王朝在这场血腥的庙堂与江湖之战中折损数千精兵，无数高手也死于此战，多少门派惨遭灭门。江湖从此一蹶不振，大汉也朝野动荡，大臣先帝用强硬手段施压才得以平静。
现在的江湖，一派萧条景象，曾经的盛况早已不再。佛门归隐山中，道门趋权附势、讨好皇室，四大宗勉强靠着以前的底蕴支撑，众多江湖人士境况更糟，不得已靠为权贵卖命苟活。
“我知道。”黄桐儿轻轻点头，“但，那又如何？”
“纵使如今的江湖盛况不再，我仍愿意相信心中的那个江湖，并用我毕生之力去实现它。”
“若是为了此生所求，死又何妨？”
这样豪气干云的话，从黄桐儿这个十五六岁稚气未脱的女孩儿口中说出，未免有些可笑。毕竟像她这个年纪，连死意味着什么估计都没认清，不过是空有一腔热血罢了。
但步凡并未感觉可笑。
他意识到，黄桐儿的身份，并没有表面上的一个小女贼那样简单。
但他并不打算深入了解，既然选择了对黄桐儿隐瞒一些事，就确定了二人的关系不可能过于密切。知道的越少，这种萍水相逢的友谊便会一直简单纯粹下去。
他只是有些感慨。
当年佛门骄子，菩提寺的无言僧人，一生只修静心，参无言禅。
自从十二岁起，他斩断三千烦恼丝，入菩提寺，一生就只说过四句话。
第一句，是在入寺时，面对寺内的老方丈，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第二句，是他修无言禅十年后，准备下山游历，观众生百态。面对菩提寺后崇山峻岭，他双手合十。“我佛慈悲。”
第三句，是他游历归来，站在寺后断崖之上，狂风卷地，僧袍怒起，他面色淡然，说了一句令同门师兄弟匪夷所思的话。“自古红颜多祸水。”
第四句，无言僧人生前最后一句话。留下此言，他便盘坐于蒲团之上，闭目长眠。
“寺外即是天下，天下即是江湖。”
而黄桐儿今日却说，江湖在我心中。
我心有三寸，一寸化胸中千丈豪气，两寸纳喉间一碗热酒。
而第三寸，不大不小，恰好容得下一整个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