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祭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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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疯狗

    武昌城临得近了,楚京墨可以嗅到空气中淡淡的鲜血味道,等到楚淮想派出斥候侦查城池时,楚京墨却说不必,他已先行派出了李世卿,就算那城未被他屠干净,想毕攻下城池也不会再死几个人手。

    当楚淮听闻李世卿早已前去武昌城时,他不由得感叹:“看来我应该把三雅祠的暗门交给李世卿,他的刺杀功夫对于攻城战都有效。”

    楚京墨听不出这句子中的言外之意,只是见到那武昌城,果不其然,城门四敞大开,李世卿正依靠着城门,身旁摆了数十酒坛,他喝得烂醉,连话都说不清楚,楚京墨对他表示感谢,得到的却是李世卿的嘲笑:“哈哈哈!得了呗!小少主,快进去看看吧!每间屋子里都有死人,他们死在温床上、地上,还有书桌上,我趁他们睡着的时候动手,干脆利落。”

    “干得好,你为我们赢得了胜利,我们没有消耗一个士兵,就攻下了武昌城。”

    李世卿对此并不领情:“去你妈、的胜利,兔崽子,老子已经信佛了,今天却大开杀戒,他们跪下向我求饶,可我是怎么做的呢?嘿!我一刀便砍断了他的脖子!”

    “你喝得太多了。”楚京墨在马上如此担忧,他伸出手,想要拉李世卿起身,李世卿则是一掌拍过,不屑冷哼道:“我喝的多不多,自己心里有数,你快去找你父亲吧,他肯定想加紧防守,陈昭霖快回来了。”

    正如李世卿所言,楚淮刚一入城,便要求手下士兵把那城中的尸体丢入护城河中,随后他们紧锁大门,命令五波士兵轮流放哨,以确保陈昭霖不会在夜间偷袭。

    于此同时,楚淮依照惯例,将手下的祠主们聚集在一起,他们商议战事,望着那沙盘沉默许久,南方的祠门纷纷倒戈,就连仅剩下的一千长戟威虎骑都加入了陈昭霖的军队中,而西蜀王此时只是陈昭霖的一枚棋子,一枚可以发号施令的棋子,眼下武昌城的百里外,数十展旗帜深深地插在沙子中,南方的祠门如今团结在一起,兵力甚至超过了楚淮带来的军队,其中不乏武功高强的祠门子弟,楚淮只得让士兵加紧防守,毕竟武昌城也不是那么容易攻下的。

    楚京墨闯入议事厅中,楚淮只是抬起头瞧了他一眼,却是一言不发,许久后他道:“李世卿呢?我还需要他帮忙。”

    “他喝醉了,不知道去哪睡觉了。”

    “什么?”白悍黎恼怒道:“正是战事紧要关头,你却任由手下去饮酒?”

    楚京墨的面色渐渐冷清下来,眼前的白悍黎似乎把李世卿当成了杀戮的工具,于是楚京墨不

    满回答:“李世卿不是我的手下,更不是你的,我们无权去指挥他做任何事情,他只是一个出家人。”

    “行了。”楚淮制止众人,他问着身旁的经鸿信:“我们该如何防守?”

    经鸿信自从潜入西蜀王的阵营,这次却是头一次见到,楚京墨近乎有些不认识他了,经鸿信轻轻一鞠躬回答着:“既然陈昭霖想拿皇明远做棋子,那我们便也要利用这枚棋子。”

    “利用?”白悍黎有些失了冷静:“我们怎么利用西蜀王?他怎么可能听我们的话?”

    经鸿信却是冷静地摇摇头:“我们无需让他听从命令,只需他来便好。”

    会议宣告解散,所有人都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有的主张奋战到底,有的则想与陈昭霖议和,但这些都被经鸿信摇头否决。

    楚京墨第一个走出议事厅,他在街道上搜寻,想要找到李世卿,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残垣断壁,人的鲜血早已干涸,变成了暗黑的颜色,城中仅剩下老人与孩子,精壮的男子被蔡业拉去参战,女子则几乎被蔡业杀了个精光,楚京墨找到了储存女子头颅的地洞,其中的腐败气味令楚京墨呕吐出来,他匆匆忙忙奔出地洞,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他不知道该死的蔡业都做了什么,只是武昌城早已失去了曾经的繁华,但楚京墨也瞧见了一座行宫,一座庞大的宫殿,其上金碧辉煌,用玛瑙宝石点缀,但是楚淮不让士兵进去掠夺财物,于是那座行宫好似一座死城,没有一点生机。

    楚京墨终于在一间隐蔽的酒馆中找到了李世卿,他坐在方桌前独自喝酒,桌子上摆了两块银子,而店老板是个满面雀斑的老人,他正用算盘敲打着李世卿应付的钱。

    见到楚京墨进来,店老板正要迎接楚京墨,后者却阻止店老板道:“只管上酒就好。”说罢,他坐在李世卿的对面,李世卿的小脸红扑扑,桌上则摆了三个空酒坛,见到楚京墨,李世卿先是打了个嗝,而后醉醺醺道:“少主你来啦!”

    楚京墨倒上一杯酒:“为什么独自喝闷酒?”

    “因为我想卤蛋了。”

    说出这话,楚京墨居然从李世卿的眼睛中看到一丝泪花,此前的他坚强好似磐石,就算受伤再多也不会掉下一滴泪,今日难不成是喝多了酒?

    李世卿对楚京墨不管不顾,他嫌弃用碗饮酒不过瘾,便捧起坛子来咕咚咕咚向下吞咽,酒自他的嘴角向下流淌,大多数还是直接灌入了他的胃中,不多时,那一坛酒便被喝完,李世卿将酒坛重重地砸在桌子上:“卤蛋虽然很烦,每天都说那

    些让人听不懂的大道理,还不让我吃肉,但他可以抑制我心里的魔,昨夜你没有看到,千面魔他……他一直不愿意回去,他被鲜血染红,连跪下哀求的人也不打算放过,我杀了许多人,昨夜我所杀的,比我这一生加起来都要多!”

    李世卿摇摇别的坛子,仰着头冲那店老板吼道:“再给我上几坛!”

    店老板颤颤巍巍地将两坛酒放在桌上,他收拾下空酒坛,这才让桌子变得干净一些,楚京墨无心喝酒,他不想让李世卿因为武昌城而迷失心智。

    于是楚京墨劝道:“刘云祈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现在的你便是他。”

    “可我不是,我的做法令其蒙羞,刘云祈会夺下我的无量剑,将千面魔逼回身体中去,但是我不行,我只能任凭千面魔在其中肆虐,他大开杀戒,而我只能看着,却做不了任何事情,山林染也死了,而只有我浑浑噩噩地活在这世上,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楚京墨听罢,匆忙说道:“你要替他们而活,也为我而活,陈昭霖击败了蔡业,正率领部队向武昌城赶来,没了你,我不知道还有谁能抵挡住他们的进攻!”

    “除了我。”李世卿抽出无量剑,符咒中依旧残留鲜血,李世卿并未擦拭这剑,只是草草地将它收回剑鞘,李世卿盯着无量剑:“自从我得到了这把剑,取人头颅犹如探囊取物般容易,而杀过人之后,变成千面魔也更加容易,一切的过错,归咎于这把无量剑,我应该将它摧毁。”

    “那你知道摧毁它的方法吗?”楚京墨反问,因为他知道这剑是一名方丈用血肉之躯铸成的,锋利的与韧度远超灵剑,没有特殊方法,楚京墨绝不相信它会被轻易销毁。

    果真如此,李世卿无奈地摇摇头,他没有办法毁掉这把无量剑,于是楚京墨攥起他的双手,郑重其事地说道:“那就拾起它,为我而战,为这天下而战,李世卿,这世界需要你,而我,也需要你!”

    “去你的吧,楚京墨。”李世卿不屑道:“我第一次收你为徒弟,只不过想玩一玩,又或是做个实验,我想瞧瞧天性善良的小孩到底会不会拿弹骨指做坏事,以此来反驳山林染的言论,果真你不负众望,刚开始打鸟打兔,最后你瞄准了人,可是山林染那小子偏不服输,唉,谁成想我现在居然落在你手,成了你的随从,爷爷我可从来都没想过这种生活。”

    “现在不是有了吗?”楚京墨端着酒杯坐在李世卿身旁,他用手揽过李世卿的肩膀笑道:“别说话,都在酒里了!”

    楚京墨仰起头来,把杯子里的

    酒一股脑倒入喉咙中,咕咚咕咚的下咽声充斥着他的耳朵中,或许这声音中夹杂着其它,只瞧李世卿与店老板神色一变,李世卿或是冷静,店老板却是倍显慌张,楚京墨这才放下酒杯,只听那微弱的号角声越来越大,楚京墨立刻奔出店铺,留下李世卿,只瞧街道上士兵奔来奔去慌张至极,他们口中叫嚷道:“快快快!集合!陈昭霖来了!”

    楚京墨跟随他们奔上城墙,只瞧见那远方烟尘滚滚,数十面旗帜随风飘扬,这些旗帜中楚京墨只认识那金色茶碗与金角羚羊,其余的一概不知,看来皆是南方祠门了,那金色茶碗旗帜上,仿佛还有一个小斑点,等离得近了,楚京墨才瞧见,那是颗人头,楚淮站在楚京墨的身旁解释道:“那是蔡业的人头,他们用蔡业祭旗。”

    “那就是蔡业啊……”楚京墨听说过他的鼎鼎大名,这武昌城内的行宫便由他建造,如今武昌城内的景象也是他一手造成的,于是楚京墨道:“他活该。”

    “活该?”楚淮质疑一声,随即回到:“我可不这么认为,他不如再多支撑两天,等到我的部队将防御工事再度完善才好,蔡业这个混蛋,武昌城的城墙脆如薄纸,他却不愿意拨出一分钱去修理。”

    楚淮说着,一拳砸在城墙上,果真如他所说,那城墙本就不是为战争而建的,看似是大青石,实则却是小石子弄成了青石的模样,楚淮这一拳令小石子纷纷碎裂飞落,但还好,这城墙很高,陈昭霖的军队一时半会攻不上来。

    楚淮命令弓箭手戒备,于是那长长的城墙上站满了擅长用弓弩的士兵,他们躲在石墩后,悄声地向外望去,他们的手捻在箭矢上,早已找好了有把握射死的目标,只等着楚淮一声令下。

    但楚淮并未着急,因为他看到几匹马脱离了队伍,正向武昌城赶来,陈昭霖在最前,身后的侍卫扛着金色茶碗旗帜,却并不见西蜀王的人,看来西蜀王已经不再有权威了,现在的主导是坐拥数十祠门的陈昭霖。

    他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在城墙下屹立陈昭霖扯着嗓子喊到:“楚淮!真好!我击败了蔡业的部队,而你夺下了武昌城!但你为什么要将城门关闭呢?我们可是盟友啊!”

    楚淮探出头去嚷道:“去你娘的盟友!陈昭霖!别以为我猜不透你的那点小心思,那我再问你,你为何将部队停得那么远?其中还有云梯?难道你们与蔡业在平原上作战还用的着云梯吗?”

    陈昭霖点点头,他的笑容中藏着尖刀,自己的小把戏果真骗不了楚淮,这个老狐狸比他更加狡猾奸诈,但陈昭霖在蔡

    业那学了一手,他突然扬起衣袍,自怀中取出一张劲弩,对着楚淮便来了一箭,楚淮眼见着陈昭霖的手中寒光一闪,却是来不及闪躲,还好那海相平站在他身旁,只瞧海相平猛然挥起游龙方天戟,将那箭矢斩落在地,随即抓住楚淮躲在石墩后。

    楚淮气得面红耳赤,他大声咆哮:“陈昭霖!你好大的胆子!还未开战就暗箭伤人?告诉你,我们是西蜀王的人!”

    “西蜀王?”陈昭霖疑惑道:“你们和西蜀王有什么关系?”

    突然一声号响,城中居然升起一面巨大的金角羚羊旗帜,那旗帜比蔡业的海怪旗更显庞大,数里外上面的图案都清晰可辨,楚淮还在行宫中找来金饰融化,让那羚羊的金角在阳光下熠熠放彩,任谁都能瞧得一清二楚,陈昭霖暗叫一声:“坏了!”

    远方的军队之中,皇明远正琢磨着该怎么回击陈昭霖那一巴掌,突然瞧见武昌城中升起自己的旗帜,他便高兴地不得了,只瞧他一拍手笑道:“楚淮投奔本王旗下了!平凉豹骑随我走!接管武昌城!”

    于是皇明远再度披上那金色甲胄,领着几百平凉豹骑飞也似的奔向武昌城,陈昭霖瞧见皇明远跑来,便知这个傻子又要坏自己的好事,没等到他琢磨出对策时,皇明远已经站在城下了,他抬头望着楚淮叫道:“楚淮!你的心意我已经了解了!速速放下吊桥打开城门,放本王进去吧!我保证!等我当了圣上,保留你的封地和官位,你依旧是北狼王!”

    楚淮则回答道:“西蜀王!我也想放您进城,可是陈昭霖这厮不知安了什么心眼,他刚才还用弩箭伤我!企图让您失去一位大将呢!”

    皇明远愤怒地看向陈昭霖:“真的是这样吗?”

    哪料陈昭霖同样愤怒,他反手给了皇明远一巴掌,惊得那平凉豹骑纷纷提起长矛指向陈昭霖,陈昭霖面不改色,他愤愤地瞧了一眼楚淮,大声吼道:“攻城!”

    进攻的号角猛然奏起,鼓声犹如雷电轰鸣,陈昭霖的数十祠门发动了冲锋,他们手持云梯,在这平原上迅速奔跑,而陈昭霖则站在皇明远的身边道:“西蜀王!要我说多少次你才明白?陈昭霖与他的三雅祠我决不能放过!”

    正当楚淮准备组织防守时,另一声号角传来,这号声不属于楚淮,也不属于陈昭霖,而是皇家的号角,圣上的乐章,只瞧漫山遍野窜出手握腰刀的骑兵,他们身穿铠甲,约有三万,这些骑兵呼啸着冲来,吓得数十祠门手足无措,纷纷将云梯丢下不再动弹,一个身影爬上山坡,楚淮瞧着他的身形,方才发现居然是

    曹公公。

    曹公公手握圣旨大声叫道:“圣上驾崩!诸位立即放下争端,回顺京城行哀礼,如有不从,皆视为藐视皇权,就地处斩!”

    皇明远双手一颤,他喃喃说道:“父皇……死了?”但下一秒他居然手舞足蹈:“陈昭霖你听到了吗?皇无极死了!我可以登基了!只要杀掉太子,我便可以夺下龙椅,陈昭霖!”

    陈昭霖却是面无表情,他点点头道:“是啊是啊,皇无极死了,但你也活不成!”

    突然陈昭霖抽出他的金色短匕首,一刀刺入皇明远的胸膛,抽出时皇明远颤抖一下,鲜血涓涓向外喷涌,陈昭霖再抓住皇明远的头发恶狠狠道:“你这该死的骑士游戏,到此结束。”

    话音刚落,那锋利的匕首便割开皇明远的喉咙,鲜血溢出,染红了皇明远的金色甲胄,当陈昭霖的双手松开时,皇明远跌落下马,倒在了平原枯草之中,平凉豹骑惊愕万分,但刚有人想动手,便会被赶来的骑兵一箭射穿喉咙,随后陈昭霖怒视楚淮:“我们顺京城见!”

    于是陈昭霖就这样,安然无恙地率领他的数十祠门,浩浩荡荡地向北行进,曹公公则见到楚淮,向他说道:“我们已经控制了……皇弘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