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祭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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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混战

    穆元熹已然死去,他的双耳听不见号角声,自然没有反应,可陈昭霖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蔡业的先锋军已然到达,他想问清楚斥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时间已经来不及,远方的山坡下,排成一横的军队约有数千,他们骑着高头大马,盔甲闪烁光芒。

    “长戟威虎骑……”陈昭霖心中这样想着,长戟威虎骑的实力并不比平凉豹骑差多少,但长戟威虎骑胜在人多,而平凉豹骑只有区区两千而已,陈昭霖看见远方一面硕大的旗帜高耸云霄,数千名奴隶扛着这面奢华却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大旗,上面的海怪图案被向里凹去,显得更加狰狞恐怖,这是蔡业的一贯作风,不考虑实用性,只考虑够不够奢华,够不够威慑力。

    但这一次蔡业的做法很是正确,陈昭霖手下的部队遥遥看见那海怪旗,都以为蔡业的军队中真的有海怪相助,他们赶紧收拾东西准备逃跑。

    军中立刻乱作一团,没有人想再为陈昭霖卖命,再加上穆元熹气息奄奄,没有人能再统帅两千平凉豹骑,这样一来,陈昭霖的数万大军看起来威风凛凛,实际上的战斗力低地可怜。

    眼见着蔡业的军队摆好阵型,正打算集团冲锋,陈昭霖立刻传令给平凉豹骑,命他们分为两批,去包围蔡业后方的步兵方阵,可是那人对此嗤之以鼻:“只有穆元熹将军才能指挥我们平凉豹骑,你算个屁?”

    陈昭霖虽是恼怒,但他知道此时并非是吵架内讧的时候,于是他请示皇明远:“西蜀王,是时候让您出场了,且听号角,您便率领平凉豹骑从两侧发起冲锋如何?”

    皇明远对这提议很是满意,因为这能让他有大显身手的好机会,于是皇明远翻身上马,他抽出宝剑怒吼道:“平凉豹骑!随我来!西蜀王将带你们走向胜利!”

    那人只是白了一眼陈昭霖,他知道皇明远的命令不可违抗,于是皇明远便携着部队中的唯一重骑兵绕路包抄,陈昭霖打心眼里希望等下战争开始,皇明远还能保持这种骑士精神。

    接下来便是步兵与弓箭手的方阵了,陈昭霖大喊大叫,却无济于事,这些部队就如同八宝米,来自何方的都有,作乱最严重的当属那些领主派来的人,他们贪生怕死,见到蔡业的大军吓得赶紧收拾东西跑路,陈昭霖知道若是他们跑了,自己的军队面对长戟威虎骑将毫无还手之力,于是陈昭霖愤怒地抽出环首刀,挥起落下便将一个从他身旁跑过的士兵砍成两截,他愤怒啸吼:“谁还敢逃!我告诉你们!要么与蔡业交战!要么死在我的刀下!”

    人群先是安静数秒,随

    即爆发出哀怨、讥讽、嘲笑、辱骂,声音好似惊雷,让人双耳失聪,雇佣兵没有一个听取建议的,他们认为陈昭霖好像疯了。

    于是金耀祠的子弟纷纷抽出刀来威胁他们,这才让雇佣兵们乖乖地放下手中的物件,抽出刀剑站在了队伍之中。

    共有十个步兵方阵,三个弓箭手方阵,但这些对于陈昭霖来说,太少了,弓箭手之中绝大多数是金耀祠的子弟,他们挽着镀金弓跃跃欲试,但仅仅三个方阵怎么能敌过长戟威虎骑的集团冲锋呢?于是陈昭霖挥舞着染血的环首刀命令道:“带盾步兵上前!长矛步兵在后!刀剑手在最后!等待弓箭手放箭后!你们等待抵御长戟威虎骑的冲锋!”

    “是!”很多人在呐喊助威,但绝大多数人保持沉默,他们是佣兵、胆小鬼与懦夫,至少现在陈昭霖是如此想的。

    对方的号角声渐渐平息,蔡业自那乌泱泱的军队中坐着华丽的轿子现身,那轿子庞大到下方的两百名奴隶弯着腰不堪重负,其上则满是玛瑙金银装饰,还有三个美女依附在蔡业的胸膛上,虽然她们十分不情愿。

    两方的首领会面,仅相隔百米,蔡业那可憎的面容清晰可见,只听蔡业叫道:“陈昭霖!你的死期到了!”

    陈昭霖却是异常冷静:“楚淮的军队马上就要到达武昌城,为何你的部队不坚守城池,反而与我决战?”

    蔡业冷笑一声,他挤出一口吐沫道:“楚淮?楚淮和我又没有过节,他爱攻哪座城池就攻哪座,我要的只是你的人头罢了。”

    陈昭霖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高兴的是蔡业的城池不保,他没有转身余地,难过的是蔡业此举无异于背水一战,他的士兵都知道此战若是失败,便没有回头之路,只有被杀的余地。

    陈昭霖沉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那好吧,但愿你的长戟威虎骑还像上次一般无能。”

    “哈哈哈哈!等着瞧!”突然蔡业掏出一架劲弩,弩箭发射,但准头较偏,从陈昭霖的耳旁飞过,吓出陈昭霖一身冷汗。

    蔡业啧啧嘴,他瞧着手中劲弩,不由得哈哈大笑:“哈哈哈哈!那个校核弩的人,回去我就把他吊死,陈昭霖,战场上再见!”

    陈昭霖咬牙切齿:“你还真是……不懂一点礼节。”

    “嗯?”蔡业疑惑地歪着头:“哈哈哈哈!这是战场!不是过家家,你要是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吧!还打什么仗呢?”说罢蔡业依旧大笑,那厚重的双下巴随着每次笑容而上下颤动,轿子下的奴隶

    费力抬起蔡业,晃晃悠悠回去了,而陈昭霖的手心满是汗水,他丢掉藏在腰间的劲弩怒骂一声:“妈、的!我们走着瞧!”

    回到军中,陈昭霖的两只手不自觉地颤抖,他努力地鼓舞将士,可是收效甚微,那些财主与领主则坐在后方,品着奴仆带来的美酒,吃着烤肉与肉干嘻嘻谈笑,如同来旅游度假一般,陈昭霖心中怒道:“等下战争结束就把你们通通吊死!”

    号角声再度吹响,蔡业的长戟威虎骑已饥渴难耐,他们手持长矛,随着一声鼓响,骏马甩开蹄子,其上的士兵奋力压低身子,以躲避弓箭,但陈昭霖没有着急放箭,只是眯起双眼估测着长戟威虎骑的距离,待到可以瞧见长戟威虎骑的发丝,陈昭霖立刻下令:“放箭!”

    弓弦震响,让人耳膜震颤,数千枝羽箭呼啸着扑上苍穹,它们落地之时,刺死刺伤了数百骑兵,马匹被利箭刺透,嘶鸣哀嚎着倒地,上面的骑兵则滚落一旁,被马蹄踩碎了脑袋。

    “这不够……”陈昭霖默念:“自由射击!”

    刚刚一次齐射,弓箭手便转为了自由射击,但他们的节奏还是如此整齐,一波又一波的箭雨飞扑而出,犹如洪水一般汹涌,死伤的长戟威虎骑约有一千,但后来的节奏变得缓慢,弓箭手的力气渐渐消退,他们会因为崩不紧弓弦而让弓箭掉落在地,长戟威虎骑抓起空当,他们猛然冲刺,一如同金色瀑布倾泄而来。

    陈昭霖立刻命令:“弓箭手退居二线!步兵上前!”

    他们的动作虽然不够迅速,但能赶在长戟威虎骑靠近之前做到陈昭霖已经谢天谢地了,弓箭手依旧搭弓射箭,而身披铠甲的士兵则透过头盔与盾牌的缝隙向外瞧着,最前端的几乎都是金耀祠的子弟,虽然忠心耿耿,但是那双腿依旧不住颤抖,陈昭霖知道,若是这一道防线被突破,等待在后方的刀剑手与矛兵将会迎接一场屠杀。

    但长戟威虎骑的实力远超过陈昭霖的想象,他们的手中握有十尺长的飞戟,他们在马背上将那飞戟狠狠投出,不用怀疑,那就是庞大的巨蟒与坠落的陨石,皮盾无法阻挡长戟,被那刃尖生生撕裂,躲在后面的人被从头到脚刺穿,它会接连刺透三四人才会停止前进,紧接着在他身旁的持盾步兵则会堵住缺口,用以迎接下一杆飞戟。

    皮盾如此无能,铁盾的状况也不容乐观,长戟的金属与铁盾碰撞,发出的巨响犹如闪雷,躲在铁盾后的士兵双眼昏黑,头晕目眩,他会踉踉跄跄跌倒,耳朵与鼻子向外流淌鲜血,这会暴露出致命的缺口,但这缺口也很快会被补齐。

    长戟威虎骑离得近了……又近了一些,陈昭霖立刻吼道:“长矛兵!上前!”

    两个方阵的长矛兵犹如沙石堵住缺口,他们探出长矛,填满盾牌之间的缝隙,整个阵型好似一只浑身是刺的刺猬,不过这对于骑兵一向很有效,无论对方是何等坚硬的盔甲。

    果真如此,最前方的长戟威虎骑来不及刹车,便被那长矛刺了个人仰马翻,人和马串成的糖葫芦,却是如此血腥可怕令人作呕,但还有的长戟威虎骑把那缰绳一拉,马匹腾跃半空,跳过盾牌墙,那人手持长戟胡乱挥舞,不多时也被刀剑兵拽下马去,挣扎着被刺死。

    陈昭霖心满意足地瞧着,他知道这阵型可以阻挡长戟威虎骑,但远方传来的杀声却让他感到不安,陈昭霖探头瞧去,皇明远那厮居然带着所有步兵,向蔡业完好的步兵方阵杀去!

    “畜牲!我他妈、的不是说好等吹号角吗!”陈昭霖原本想让蔡业见到长戟威虎骑不能支撑,派出步兵冲锋时再叫皇明远出来,但皇明远谈恋战事,他迫不及待地率领骑兵进攻,但面对完好阵型的步兵,皇明远此举动无异于送死!平凉豹骑如此精锐的部队,就要在皇明远的手中毁于一旦!

    皇明远手持宝剑,他的盔甲在整个骑兵阵型中显得格外耀眼,于是不知道谁的弓箭瞄准了皇明远,一箭飞来呼啸而过,刺穿了身后那人的头颅,皇明远吓得赶紧勒马,却还是大吼大叫:“给我冲!杀啊!为了西蜀王!”

    不过迎接这些平凉豹骑的并非甘甜的瓜果,也并非香喷喷的烤肉,而是密密麻麻犹如针毡的箭雨,蔡业这厮还是有点头脑,他等着平凉豹骑离得很近,才命令弓箭手放箭,如此一来箭矢皆是平着射出,比向天空射出杀伤力大了不止一倍!

    好似一把锋利的尖刀切断了一块上好的肥肉,前三排的平凉豹骑纷纷跌落下马,而皇明远也在密集的箭雨中受伤,他哀嚎着骑马逃跑,平凉豹骑却浑然不知,皇明远那熠熠放彩的铠甲上染了一抹暗红,箭矢刺入他的肩膀,虽是不致命但痛如刀绞,皇明远一度认为自己要死了,他的哀嚎声居然比战场还要嘈杂,远望着一人离开骑兵阵型,陈昭霖便跟自己打赌:“这绝对是我们的大英雄,西蜀王皇明远了!”

    突然一转眼,不知何时自己的队伍状况急转直下,长戟威虎骑突破了他的盾墙,开始了他们的杀戮,刀剑兵没有那该死的盾牌,压根阻挡不了长戟威虎骑那锋利的长戟,只瞧他们坐在马上轻轻一挥,一人便会被削成两半,转手再将长戟丢出,第二个人便会被钉在地上。

    劣势太大了,陈昭霖心想,忽然有一枝箭飞过他的耳朵,陈昭霖怒骂一声望去,想要瞧瞧是哪个家伙这么不长眼睛,但随后他看到了约有一千的部队正向他们进军,这其中有弓兵、步兵与骑兵,身上的铠甲五花八门,甚至于还有穿着厚羊毛衫,持着生锈斧子的人奔跑过来。

    这是蔡业的部队,陈昭霖瞬间想到,这难道就是蔡业统治的那些村子?还是一些雇佣兵?但这些想法转眼间烟消云散,因为又有一枝羽箭掠过他的头顶,陈昭霖当即吼道:“弓箭手!转用短兵!我们被包围了!”

    弓箭手们纷纷抽出环首刀,他们挡在陈昭霖的身前,啸吼着扑了上去,可这些弓箭手并非步兵,他们对于刀剑还不算太过熟悉,于是就如同双手将他们的部队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那些雇佣兵好似鲜血般向外涌出,一个骑士掠过陈昭霖,他的眼神恶毒,但他没有用手中的剑去砍陈昭霖,反而是骑着马冲进了那财主堆中,骏马一扬蹄,将那餐桌掀翻,这名骑士毫不留情,仅需一刀,便将一个满手翡翠戒指的财主掀开了头骨。

    骑士瞧着那财主的脑壳中向外喷涌的脑浆,他便隔着头盔心满意足地笑了,陈昭霖这才猛然惊觉,有个财主买的雇佣兵并未跟随他们一起出发,而财主群中只有一人免于刀剑,他还坐在椅子上悠然自得地品尝着甜酒。

    “畜牲!”这个财主想要发一笔横财,他静观其变,眼下正是陈昭霖的部队处于劣势,他必定想拿取他们的人头向蔡业示好。

    于是陈昭霖御马上前,他拔出环首刀,狠狠劈向那财主的后脑勺,不过财主的雇佣兵比他先到,一柄长剑格挡住环首刀,接踵而至的则是闪着光芒的流星锤,那锤子正好砸在陈昭霖的鼻子上,鲜血翻飞间陈昭霖飞落下马,重重摔在地上,随即不知是谁的脚踏过了他的胸口,一名士兵颓然倒下,卧在了他的脸上,温暖的鲜血流入陈昭霖的口中,陈昭霖呛咳两声踉跄起身,而人群中多了熟悉的身影,青日旗、白云旗、烈火旗、啸狮旗……

    这些都是金耀祠曾经的盟友,陈昭霖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们愿意帮金耀祠扭转战局,然而他们真的做到了,只瞧见数万人卷过山岗,所过之处哀鸿遍野,但他们口中吼叫的并非“为了金耀祠”,而是“杀了蔡业!”

    陈昭霖这才知道,这些祠主不过是受够了蔡业的压迫,才投身于这场战斗之中,由此他们奋勇杀敌,只是顷刻间,蔡业的步兵便如鸟兽散,蔡业坐着的轿子千疮百孔,他本人的头颅则被插上枪尖,那副巨大的海怪旗熊熊燃烧起来,周围发出

    愤怒的吼声,皆是庆祝南境的解放,而非庆祝陈昭霖的胜利。

    陈昭霖就是傻站着,他什么也做不了,鲜血自他的额头向下流淌,他瞧见了那财主还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他绝不会想到战事已经扭转,于是陈昭霖用一块布勒死了他,他死前的踢踏挣扎好似疯狗在狂欢。

    战事结束了,皇明远灰溜溜地逃回来,平凉豹骑所剩不超三百,金耀祠的子弟也不到数千人,皇明远的肩膀还插着那枝羽箭,他愤怒道:“陈昭霖!看看你出的馊主意!”

    陈昭霖忍着鼻子酸痛,狠狠一掌扇在皇明远那气急败坏的脸上,皇明远高高地跳了起来,他用那条好胳膊指着陈昭霖道:“王八蛋!你居然敢打我!现在战争已经结束了!我要以不尊重皇子的罪名将你吊死在城楼上!”

    “战争远未结束。”陈昭霖狠狠地对皇明远说道,他环视四周,南方的祠主与子弟不安地瞧着陈昭霖,他们不知道该不该跟随陈昭霖,但陈昭霖知道远方还有武昌城未攻下,而楚淮正在城墙上等着他们的到来。

    陈昭霖遥望武昌城道:“远未结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