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酒祭霜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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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总祭师再度预言

    “所以徐囚祠的屠杀,只是因为他们的祠主?”楚京墨端起酒杯,他望向门外,那明月与星星已经走到了天空的中央。

    “不。”楚淮回绝道:“如果我能阻止这场闹剧,只是惩罚为害一方的人,那徐千怜便能活下来。”

    楚京墨耸耸肩,他不希望这个故事让他辗转反侧,迟迟不能入眠,于是他起身,将酒杯放下,匆匆离开了房间,而坐在草床上的楚淮,眼泪终于顺着他满是沟壑的脸庞向下滑落。

    “该死的。”他这样咒骂。

    楚京墨刚出房间,却听得不远处传来爽朗笑声,楚京墨被笑声吸引,便扶着栏杆向下望去,只瞧寒雪十狼骑在这驿站院落中生起了一堆篝火,他们围坐在篝火旁,在厨房要了鸡与兔子,架在火上炙烤,这期间有两人在几米外借着火光搏斗,精彩程度让这些寒雪十狼骑忍不住呐喊。

    楚京墨看清楚了那两人,正是寒雪十狼骑中的方云乐,只瞧他手里提着一杆阔刀,迎面扑来的却是个瘦弱女子,火光中那女子身形迤逦,容貌着实吸引人,正是楚京墨那淘气的妹妹楚紫苏。

    “你真是到哪都要与人比试一番。”楚京墨心中这样想着,却对这两人的比武很感兴趣,他翻下栏杆,没发出半点声响,他刚坐下,才发现身旁居然是面无表情的海相平。

    平日里严肃的他,现在依旧严肃,只不过他愿意与部下坐在一起,就很出人意料了,海相平见到楚京墨,只是轻声说道:“少主好。”而后他全身灌注地看着那场比武,不再理会楚京墨。

    只因为海相平还认为楚京墨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相比于妹妹楚紫苏来说,海相平认为楚紫苏当上祠主会更加合适,只可惜楚紫苏是个女子。

    忽而沈大壮不知从哪窜了出来,他的眼神一向很好,一眼便认出了人群中的楚京墨,他用刀子插着一块被烤酥脆的皮肉,手中还端着一杯大麦酒,他坐在楚京墨身旁嘿嘿笑道:“少主,来吃。”

    楚京墨也不跟他客气,只瞧楚京墨接过刀子,狠狠撕咬下一块肉,咀嚼两下便用大麦酒冲入肚中,美妙的滋味让他完全忘却北方的寒凉。

    “好!”忽而身旁的人纷纷鼓掌,沈大壮探着脖子瞧,也鼓起掌来,这才让楚京墨认认真真去看妹妹的武斗。

    瞧见两人时,方云乐猛然挥起那柄阔刀,将缠在上面的楚紫苏甩飞出去,楚紫苏像一只小猫,轻柔落地,她落地后翻滚三周,忽而又向前窜出,只见楚紫苏身上的鳞片甲在火光之下熠熠放彩,鳞片哗啦哗啦地攒动,好似

    波浪一般,楚京墨觉得方云乐肯定被这鳞片甲影响了,因为他在望向天空时,居然揉了揉眼睛。

    可是楚紫苏的攻击迅捷且勇猛,她两刀划去,逼得方云乐提起阔刀左右甩动,叮铃啷当数声脆响,楚紫苏的手腕被震得发麻,她心知这样不会对方云乐造成伤害,反而会极大消耗自己的体力,于是楚紫苏向后跃去,她落地之时,方云乐还站在原地,只瞧方云乐将那阔刀插入地下,那英俊面容还冲楚紫苏嘿嘿一笑。

    “你在那笑什么呢?老娘可还没认输呢!”楚紫苏说出了粗鄙的话,让楚京墨不由得掩面叹息,但这一席话却让寒雪十狼骑们加油助威,甚至沈大壮也参与了进去,他们本就是士兵,说出这种话,对他们来说就像,你好、吃了吗一样,都是最平凡不过的语句。

    方云乐的面色渐渐铁青,楚京墨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些许担忧、些许愤怒,好像这个人对眼前的女子充满戒心。

    但方云乐做对了,这楚紫苏出其不意,她猛然向前奔跑,犹如一头猎豹,她紧盯着方云乐的胸前黑色铠甲,心脏处刻着一枚狼头。

    方云乐以为楚紫苏要刺他的心脏,于是他将阔刀横起,保护着他的胸甲不受破坏,可是这一次方云乐想错了,忽而楚紫苏跪地下腰,她猛然向前搓动,膝盖下有鳞片甲制成的铁裙子防止她遭受伤害,那手中的蝴蝶簪向上一扬,楚紫苏从方云乐的胯下钻出,随后她洋洋得意地站起身,蝴蝶簪在她手里旋转着:“哈哈哈,要是你我真是敌人,那你的下面可就归我了。”

    士兵们大呼小叫起来,他们吹着口哨,说着难以启齿的话语,他们的眼中,楚紫苏现在就是女王,当之无愧的胜利者,而方云乐应该感到羞愧,因为他输给了一个小女孩!

    口哨声催促着方云乐下场,方云乐拱手向楚紫苏致意,随后低着头灰溜溜地走回人群中坐下,他吹头丧气,别人递来的烤肉他也通通不理睬。

    楚紫苏望着篝火旁的三十几人,她手中的蝴蝶簪好似风车般旋转,只见她叉着腰,满脸得意道:“还有谁想试试嘛?看看老娘的刀法快,还是你们的阔刀快。”

    楚京墨承认妹妹的实力突飞猛进,但骄傲也随之成长,手持重戟的海相平跃跃欲试,能打败他训练出来的士兵,就如同砸了他的饭碗一般,沈大壮听见楚紫苏的叫嚣,却是深深低头,显然易见,沈大壮也是楚紫苏的手下败将。

    终于,海相平忍不住了,他握紧游龙方天戟,正要起身时却被楚京墨按住肩膀,楚京墨呼地起身,他解下背上的鬼屠刀,猛

    然一跃到了楚紫苏面前。

    楚紫苏立刻乖巧地垂下头:“哥哥……我不知道你来。”

    “我来怎么了?”楚京墨质疑着,他伸出手一层一层解下缠裹鬼屠刀的布匹,那藏匿在布匹之下的鬼屠刀呼吸了北方的寒冷空气,变得越发锋利起来。

    众人也是头一次见这刀,看着上面奇怪的花纹,不由得倒吸一口气,楚京墨笑眯眯地将布匹甩飞,而后把鬼屠刀抗在肩上,他对着楚紫苏笑道:“来,让我见识见识你的实力长进了多少。”

    口哨声此起彼伏,他们伸出双手鼓掌,犹如雷动,不明真相的房客们走出房间,他们依靠着栏杆,笑眯眯地瞧着这出好戏,就如同两名将军要争夺城池对决一般,两人的父亲也走出了房间,大喊大叫让他没有办法安心看书,倒不如也加入这场闹剧之中吧,他心中如此想着,也同样倚着栏杆,这才惊觉原来是自己的儿子要与自己的女儿搏斗,不过楚淮没有出面劝阻,他也想看看两人的实力达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海相平倒是对这喜闻乐见,他原本以为楚京墨是个什么都不会做的蠢蛋,但此时他却持着一柄刀,犹如一名武士般直面自己的妹妹,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于是他主动站起身,依靠着那杆游龙方天戟,认真地看着他们搏斗。

    楚紫苏对于哥哥的宣战很是震惊,但也十分开心,这是两个人自出生以来的第一次交手,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因为再过不久,楚京墨便要跟随父亲南下征战,这些楚紫苏都清楚。

    于是楚紫苏抿嘴一笑,她抽出了那两柄短刃,眼中满是渴望,渴望酣畅淋漓的一战,当然,楚京墨绝不会让自己的妹妹感到失望,只瞧他双手握紧了鬼屠刀,让它得刀刃缓缓垂在地上,鬼屠刀又厚又重,所有人都感觉,楚京墨只需一刀,便能斩断楚紫苏那薄如蝉翼的美人蝴蝶簪。

    朔风呼啸,篝火随着它们狂舞,火星冲天,与那漫天的星辰融为一体,火苗攒动,映照着楚京墨与楚紫苏兄妹的脸庞,他两人实在是太像了,一个英俊,一个俏人,让人们不由得赞叹楚淮的基因。

    忽而楚紫苏携带一缕风尘奔向楚京墨,楚京墨猛然挥刀,只见寒刃一闪而过,楚紫苏猛然跃起,在那天空中翻滚两周,鬼屠刀的刀刃削断了她一缕秀发,让人看了不禁咋舌,暗自感叹这刀的锋利。

    楚紫苏跃到楚京墨身后,她的双脚刚一触地,两手便急不可耐地刺向楚京墨,楚京墨感受到了背后袭来的阵阵寒凉,他立刻挥刀向后横扫,划过楚紫苏的面颊,鬼屠刀刃映照着楚紫苏的脸蛋

    ,谁能想到楚紫苏能凭空跃起呢?这招就连楚京墨也是暗自佩服。

    楚紫苏的腰肢极软,她两脚踩住鬼屠刀,借着自己的身体向下压去,让楚京墨向前踉踉跄跄奔走几步,鬼屠刀差点脱手落地。

    不过正当楚紫苏洋洋得意之时,楚京墨猛然将刀向上一甩,把楚紫苏顶出五米远,楚京墨收回刀刃,他忽而横眉冷对,一手持刀,另一手在刀上掠过,上面居然凝结了一小层冰晶。

    “水自然?”楚淮对道家颇有了解,他看到鬼屠刀反射着光芒,便知楚京墨的动作,原来这楚京墨去了晔台山,还学了这么一手,楚淮心中大笑,脸上却是不动声色。

    楚紫苏当然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她只感觉鬼屠刀更加锋利,且更加明亮,但看不透其中原理,而楚京墨却是微微一笑,擦了擦手中的汗珠。

    原来楚京墨的手中有汗,那便是水,他将那汗水抹在鬼屠刀之上,现在的鬼屠刀,就是寒霜之刃,没有什么武器能比他更锋利,更坚韧,没有。

    楚京墨在心中这样告诫自己:“我不能用出全力,因为这样我的妹妹会受伤。”谁说不是呢?此时此刻的鬼屠,散发着浓郁的杀戮气息,让数百米外的马厮传来一声声啼鸣,它们恐惧的便是鬼屠刀,担心鬼屠刀会带来死亡的绝望。

    楚紫苏警惕地看着鬼屠刀不可思议的锋利尖刃与它的弧度,她的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是让这刀砍了自己一下,那滋味绝对不会好受,于是楚紫苏拉开架势,她准备认认真真迎接楚京墨的攻击了。

    这是楚京墨喜闻乐见的,只瞧他横起鬼屠刀来,他摩挲着刀刃,仿佛这把刀是他的儿子一般,忽而两人同时奔出,就如同心有灵犀一般,楚京墨持着刀猛然刺向楚紫苏的脸颊,当然,他自知分寸,打算将要刺破楚紫苏的脸蛋时他便收刀,而楚紫苏如临大敌,她的脑海中满是挣扎哀嚎的尸体,一如鬼屠刀上的花纹一般,她想伸出双手去接下这一刀,可是她没办法,恐惧占据了她的内心,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楚京墨也觉察到了不对,他那妹妹只是一个劲地向前飞奔,却不曾举起那两把蝴蝶簪,见状楚京墨立刻收刀,他连忙将鬼屠刀甩飞出去,接踵而至的是他那妹妹柔软的秀发。

    楚京墨感觉到一个小脑瓜钻进他的怀中,似乎脸蛋的温热已经传到了楚京墨的肚皮之上,楚紫苏居然抽泣起来,她原本以为自己将死,楚京墨便用双手将她揽入怀中,抱得更紧,血浓于水,楚京墨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句话的含义。

    围观的人们一声不吭地回

    到各自的房间,寒雪十狼骑也匆匆起身,当作什么也没看到,楚淮却在栏杆中心满意足地笑了,他的儿女如此团结,就算经历再庞大的战争,他也可以安心。

    楚紫苏哭到晕厥,楚京墨便坐在地上守护着她,直到清晨,楚紫苏用她的小脚丫蹭了蹭楚京墨的头发,楚京墨这才发现妹妹的脚底板已经磨出了很多厚厚的茧子,但是楚紫苏毫无察觉,她现在与战士一般,相较于和那群自命不凡的富家子弟高谈论阔,还不如去找马厮中的饲马官,或是毫无地位可言的奴隶说说话比较痛快,她已经完全融入了中下阶层,以至于在她的身上看不出有一点小姑娘的影子。

    楚京墨当然知道,他站起身,但这是她的选择,相较于楚云苓,妹妹的选择即使不太令人满意,倒也是个再正确不过的路,楚京墨抱起还在熟睡中的楚紫苏,推开房门,寒风终于将她吹醒,她粘腻腻地搂着楚京墨的脖子,轻声细语道:“我想嫁给……像方云乐那样的人。”

    “方云乐?”楚京墨好奇地望向正在整顿军马的寒雪十狼骑,方云乐就在其中,那小伙子英俊、高大,肌肉虽是没有海相平那么夸张,但很结实,这种武艺高强的男子,可不就是女子们心中所最喜爱的?

    楚京墨这么想着,他将楚紫苏安顿在马鞍之上,又为她戴上了帽子,随后楚京墨抓起了她的双手郑重其事地承诺到:“等你结婚了,哥哥必定会送你万里红妆,比皇后的还要气派。”

    楚紫苏点点头,她冲楚京墨一笑,便夹紧马腹,驱使着马匹追赶上领头的沈大壮与方云乐,随即与他们交谈甚欢,楚京墨不禁感慨,那个曾偷小矮马骑的姑娘,居然长得这么大了……

    再过两日波折,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玄武祠,玄武祠祠主很欢迎楚淮的到来,虽然口头上说是为了北方各祠门的团结,但楚京墨瞧着他那双贪得无厌的眼睛,便知他所谓的团结,不过是几马车的金锭银锭罢了。

    楚京墨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玄武祠,却感觉这地界并没有山林染所形容的那么高大,门前的玄武也只是用石头雕刻的石像罢了,看起来也不栩栩如生,高度仅有海相平的两倍那么高。

    不过等到玄武祠祠主笑盈盈地将一行三十人迎入玄武祠,楚京墨这才发现自己错了,因为圣上与祠主们的恩赐,玄武祠的奢华程度比的上一个国家,他们的扫帚是金子做的,柱子是金子做的,就连狗碗,也是金子做的。

    云雨风雷日月星辰还有稻谷之神该用了镀金,它们身形巨大,足有十米,正和蔼地瞧着楚京墨父子向他们走来

    。

    “我不想有多余废话,开始吧。”楚淮向来不信这些神明,他只是想来着求个彩头,或者说他只是想出来溜溜弯罢了。

    玄武祠祠主自然明白了楚淮的意思,他匆忙命令总祭师去准备,这总祭师几年不见,更是苍老几分,只瞧他弯着腰,戴着面具,在他的弟子跳着难以琢磨的舞蹈之时,他慢慢走上了那天空中的巨鼎,这次他需要两个弟子扶着,才能勉强走到巨鼎旁边,他高声念着咒语,随后将火把丢入鼎中,汹涌的火焰如同浪花翻滚,它们吞噬整个天空,本是冰蓝的空中沾染上烟尘的脏污。

    几名弟子将乌龟背甲丢入巨鼎,轰然炸裂,龟背、飞入半空,咣啷啷坠到地上,总祭师惊讶不已,平日里那龟背必然是要燃烧许久才会炸出,但这次如此迅速,只有天地剧变,鸟兽逃亡的末日才会有这番情况啊!

    总祭师连忙被弟子们背下了巨鼎,他颤颤巍巍地翻过龟背,细细研究着上面的纹路。

    许久,总祭师轻声道:“巨龙陨落,坠入皇城,四子破海,群雄逐鹿,重甲披肩,弯刀劫掠,北风将至,无人可敌,雄鹰啼鸣,啄食奔狼……”

    听完总祭师的预言,楚淮笑眯眯地跟儿子说:“你看,他又在胡言乱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