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为霜3
作者 黄楠 白露为霜 3
以下是:
一个笨办法,最俗的办法,最无聊的办法,“我们结婚。”
对面男人一贯镇定自若的表情和完美无虞的风度终于出现了裂痕,法令纹苦恼地切开了深邃的面容,眉间皱忧郁地竖立在饱满的额头,开口似乎万分谨慎艰难。
“现在时机不成熟。”
我听见自己内心在愤怒,在仰天长啸,我大口呼吸,咬着腮帮子反问:“为什么?”
“……对不起,我有些苦衷。”?他一字一顿,小心措辞。
“什么苦衷?”
“……我无法自辩,但现在真的不是好时机,再等等好吗?”
“等多久?等到我老得没人要?还是等你儿子长大?等孙慧再嫁人?”我语气尖酸,表情一定也很狰狞。
为什么不想和我结婚呢?是我不够好吗,是我不够爱你吗?还是你不够爱我呢?为什么我们的关系走进了死胡同,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给我我想要的东西呢?
“忻馨,别逼我……”
“我只是问需要等多久,这算逼你?你怎么没想想是你一直在逼我,我对天发誓和你交往以来一直把你当结婚对象,从没有欺骗和隐瞒,你扪心自问对我呢?我并不要求你有多少钱,或者……像我一样地爱你,但是我需要你的真诚,这个要求难道过分?你告诉我,什么时机算成熟?”
他用忍耐沉默面对我的步步趋紧,低下来的头顶在灯光下泛出青幽幽的光环。
其实已经不需要任何答案了,他的沉默犹疑犹如一道劈开我混沌神识的闪电强光,冷雨凄风从天灵盖霹雳直下,从头浇到脚,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大大的哆嗦。
“忻馨,我——”江非均抬头对我,目光竟然有几分惶急。
我仓促地打断了他,“不想说就别说,没关系,是我不懂事,我们不说这个了。你什么时候去北京?”
“可能下月初,你……真的没事?”他略带不安地问。
“没事。”
没事,伤点心而已,失点望而已,死不了人的事,都不是大事。
后来江非均送我回家,音乐台在介绍欧美女乐人,我们开始还刻意捡点话题来说,可是慢慢地车里只剩下annie那首into?the?west的歌声,浑厚而悲凉,就像萧条众芳的野风,呼呼地掠过山川海洋。
红灯时江非均悄悄地观察我,我其实都知道,知道他的不安,知道他的内疚,我甚至也知道他的真诚,但是“知道”和“生气”是两回事,我不认为有什么苦衷会苦到让他无法启齿,他的迟疑和逃避伤害了我,我生气,我灰心,所以并不打算马上妥协原谅。
小区侧门的一排香樟树下面停好车,他要送我上去,我不让。就在我说了再见,准备打开车门的时候,伴随一声尖促的喇叭声,他探身过来亲住了我。
他的嘴唇带着深秋的凉度,有很浓重的烟草味,他扣住我的后脑,舌头挤进我的口腔,强迫我回应他。
难道真是凉薄的人吗,连嘴唇都这么冰。什么事情,什么样的爱,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他暖起来呢?我以为自己能使他温暖,原来还是不自量力哪。
“相信我,不能胡思乱想。”他微喘着气离开了我的脸,额头相抵,探寻我的目光。
我闭上眼没说话,无法告诉他其实我并不相信,不敢相信。
我们默默地拥着,姿势并不舒服,逼仄的驾驶室没办法让两个人做出大幅度的肢体动作。我倚在他的肩头,熟悉的味道以前让我痴迷,让我幸福,让我安宁,可是现在,我只觉得累,觉得疲乏,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乏。
他在黑暗中又吻了过来,这一次嘴唇不再冰凉,但冰凉的手却伸进了我的针织衫,覆盖在我的胸前,带着压抑的情绪,他用从来没有过的激烈撩拨我,用嘴,双手,甚至腿和膝盖……我被抵在车窗上无法动弹,他陌生的**像潮汐吞没海岸,让我无处可躲。
“别这样,路灯太亮了,上楼去吧……”我破碎地呢喃。
“别小看这辆车的安全膜......我现在就想要……”他那么低回地恳求,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语气。
平生第一次车震,当然作案地点换到后排,短兵相接,过程一片狼藉,**仓惶而激烈。他似乎想用这种方式表达感情,而我却在和他的性/爱后第一次感到了空虚。
那晚我做了好多年前常做的一个梦,在梦中我要参加学期大考,李小白教授摇晃着白发小脑袋,豪情万丈地说:结构决定性质,性质决定用途!同学们,化学的前途无限,化学改变世界!我在汗湿的手心一遍遍书写h2so4,硫酸的分子式,然后一遍遍画苯肼的结构式,苯环那个圈我总也画不好,一支笔就是绕不过去,苯环永远都豁着口子……
小老太太李小白阴险地笑:忻馨,你完了,不及格,挂了,挂—了—
我从梦中惊醒,心跳如雷。十一月的夜半,北风从窗外掠过,带来清冷萧条的寒气。我从这天起,经常从半夜惊醒,于是重新开始喝红酒助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