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末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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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节

    sat jan 02 18:47:40 cst 2016

    有道是军马未动,粮草先行。粮饷补给是兴军建镇的首等大事,既然到了地头,韩可孤自然要站脚停顿,视察一番,又有李长风在此处,正好聚一聚,相诉思念之意。

    李长风做事精细,虽然是被临时抽调过来协助户部,但对铸币的一应事体都了如指掌,比之主事的萧开立还要清楚明白,在向韩大人做汇报时,让李长风把他比臊了,脸青一阵红一阵的无地自容。无奈自己对韩大人的问话确实回答得不能确切。还好,李长风厚道,搭话的空档时,不忘为自己美言开脱,韩大人也体谅自己年岁偏高,记忆差了些,没有计较,才算没有将这张老脸全臊进地缝子里。

    正事终于谈完了,萧大人自觉无颜,急忙告退出去。

    本来行里设了公宴,被韩大人嫌陪座人多嘴杂不好叙话,给辞了。

    虽然只是临时借调,但也算是到了李长风的地头儿,自然该是他来作东。邀过来在厢房中休息的常、关两位将军,四个人便入了席。虽然官阶不同,但好在都是相熟的,简简单单几个下酒小菜,也没人挑剔。摆在案子上的是酒,喝到肚子里的是情谊。

    四个人中以韩可孤的品级最高,年龄也最大,但他素来有仁者风范,不喜以权势压人,尤其在私底下最能和属僚打成一片,深得儒者重德的精髓。而另外三人,李长风与他亦师亦友的关系,又常在身边,熟知他的脾气秉性。常子顺粗鲁,从来是随便惯了的,对礼节不很讲究。只有关东官阶最低,又与韩大人不相熟,所以略显得拘谨了些。好在有另外两个人在中间调笑斡旋,场面倒也热闹。

    酒过三巡,几个人都醺然了,言语也就多了起来,韩可孤提到关东的飞石之技,极夸神妙。李长风本来与关东交好,此时听韩大人称赞,心中格外高兴,也不理关东几次三番阻拦,借着醉意盖脸,讲起了先前被派到利民县征粮时的一段往事。

    就在当初何子冲打云州失败受屈,愤然自尽的那段时期,李长风受命在辖中各处收购粮草,正来到利民县。此时的关东还在县防任职,不曾升迁。也是赶得巧,李长风进到县衙,工作才刚开始进行,就有当时正活动在北安附近觊觎州城的金军大都督宗翰派出的一队兵马也来打围抢粮。

    此时宗翰的兵马一路凯歌,所过之处无人可敌,正是势头威猛之期。据斥候所报,此番来攻的万夫营,由大将军完颜则刚亲率,人强马壮,不可一世。反观己方,加上李长风带来的征粮卒还不足六千之数,且不论作战能力的强弱,只兵员就差了近一半,兵力悬殊,先天不足。

    这无疑是一场没有多少胜算的战斗,一时间恐战的阴影笼罩在利民县的上空。

    时任利民县令的奚哥华召集所属官将齐到县衙大堂商议。李长风恰逢其变,又是韩大人跟前的红人,自然也被请到了会场。

    奚县令的意思是固守待援,依托城墙优势打击敌人。然而利民县现在就是一座孤城,周边的几个县廓也正被其它的金军或荡平或虎视,都在岌岌可危之中,急切间寻求增援,是指望不上的。李长风另提出一个以逸待劳的法子,认为敌众我寡之间,如果被动待敌不利与战事的开展,正该趁金军新到疲惫,先发制人,今夜就劫了敌营。

    众人各自默默计算两个方案的利弊得失,堂上一时无语。奚哥华道:“李大人此言差矣,金虏虽然新到,但其军以马力雄劲见称,而且主将完颜则刚素经战场,恐早做了防备。若冒然劫营,胜负难料,不如今夜令将士们好生歇息,养精蓄锐以待明日开战!”

    又有衙中的的署吏附合说道:“奚大人所言极是,依托城墙固守,以己之所长破敌之短,才是战之正途。”

    于是,这个对敌方案除了李长风这个外人提出了不同意见之外,再无异议。县老爷当即拍板,代表县衙门做出了决定,

    李长风郁闷,但他终究是客座的身份,不能越俎代庖。把目光扫过坐在堂中的众官员,心中暗骂:都是些溜须拍马的趋势之人。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奚大人虽然是文官,还是略懂些兵法的,他的这个作战方案,虽然保守但贵在稳妥。

    接下来就是商量警戒防守的事情。也恐怕敌人快马奔驰,乘夜过来偷袭。

    此夜无月,只有寥寥几颗星星在天边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李长风想起会议中竟没见到关东在场。这可是上阵打仗事情,正该他这个武将参与,也不知还有什么比这更要紧的事务要处理,竟缺席了。

    他哪里知道,自从李清升迁走后,朝廷派下奚大人接任,一同而来的还有他的弁将史万卓,受命接管了利民县关防边隘的一应防务权责,关东自然也就被边缘化了,此刻正被派到城头上加固城墙,准备擂石滚木以备明日之战。

    这个晚上,城中人都没有睡得安稳,尤其是守护城围的军卒们,早先因为要忙手中的差事,顾不上想太多,可一躺下,难免就思绪万千了。虽然吃粮当兵,就该有“猎狗不离山上死,将军难免阵前亡”的觉悟,但事到临头不免就想起了家中父母妻儿,自己的如歌年华。不觉潸然泪下,整个军营充斥在悲戚、激动、兴奋的诸般杂乱情绪之中。

    关东也未曾睡得安稳,和衣坐在敌楼里,禁不住心神激荡。生死存亡的严峻时刻就要开始了。与其说他在担扰,倒不如说更多的是渴望。他不愿意生命被白白消磨迨尽。“学得文武术,卖与帝王家。”自己入军职,便想着凭借一身的武艺功夫谋个好出身,能显赫乡邻,光宗耀祖。当初韩大人落难利民县的时候,以为机会来了,欲显些本事获得他的赏识。奈何命运乖傑,与自己交好的李清大人调职、陈敬大人罹难,中间便少了媒介,把一个大好的晋身台阶生生给掐断了。再往后韩大人迁府,奚大人来任,自己就更没了出头之日。尔今,金人堵城,观县里诸人,文职居多,少有能独挡一面的战将,史万卓虽然武功不弱,但来任后常常借着势头作威作福,惹下了不少的怨慲,难比自已在军士中一呼百应。又有曾与自己相识的李长风大人恰逢其会,正好与人前显胜,在两军阵上露一露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