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里的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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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和你

    wed dec 23 20:34:52 cst 2015

    黑夜如水。我挣扎着摸黑起身,发现穆宽居然趴在桌案上睡着了。白月光从窗户洒至他身上,勾勒了他半边面孔。我悄悄开了房间的门,想出去透透气。我一直想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原来依旧是永安的地盘内。心中牵挂傅锦木,他是否也跟我一样睡不踏实。

    走了几步看见脚边有个木制的梯子,顺梯往上一看,他居然坐在屋顶上。他一身素白色的孝服着在身上,额上系着宽宽的发带。我知道他看见了我,可他只顾自己喝酒。我看着他,他就这么高高地坐在那里。

    我几乎屏着呼吸爬上的梯子,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边。他这才回眸看了我一眼。我瞧他面上尤有泪痕,内心正揪得疼起来。他用手捂住了眼睛,我伸手拍拍他,他梗咽着说:“我什么都没了,我没有了爹,也没有了娘。”

    我抓住他的手:“你有我,你还存着命,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太师和夫人也一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他反手揽过我,夜的气息夹杂着他浓重的酒气涌过来。我用力抱紧他,像两个无所依傍的人抱团取暖,颤抖着想要坚持下去。我默默呢喃:“傅锦木,活下去。”

    翌日,我摸着时辰起来,肿着眼睛想去傅锦木那里替他换药。刚想出门就听见穆宽叩门,他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粥,还丝丝冒着热气。

    我问他:“公子呢?”

    穆宽温和一笑:“他们都在前院。”

    我见到傅锦木的时候,他坐在角落里,双眼微肿,木讷地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吴朝汝将剑递给他:“祁湛已前往暗港准备,我们赶紧上路吧。”

    傅锦木在角落忽然站起来:“诸位请先行一步,我很快就会赶上来。”吴朝汝正想出言反对,傅锦木忽然朝我望了一眼:“我与七月,要替我父母立个空冢。”

    吴朝汝沉默了一会儿,将身上的荷包解下来塞到我怀里,与穆宽示意:“我们走吧。”

    穆宽郑重道:“请傅公子和月姑娘万事小心,务必保住自身。”

    傅锦木闭着眼睛朝他点点头。

    我收好吴朝汝的荷包,回房取了我的佩刀。回来只见傅锦木抱着两块长木板在胸口,立即明白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我们将他们安置在郊外的一个隐蔽角落,但景色极好。太师以前经常说想要辞官隐居,现在他终于得偿所愿。

    我和傅锦木端端正正朝墓碑磕了八个响头与他们告别。

    我们准备抄暗道与穆宽他们汇合,正往山上去时,忽然听到一群人的声音。

    我暗想不妙,想与傅锦木找个藏身之所已经来不及。

    “那里。”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朝我这里砸过来,回头只见到梁哥一身戎装携着二十多个人朝我们这边来。

    “是你……”我忽然发现我无话可说,我只是直直地瞪着他。

    他全然不惧,抄起一把刀朝我掷过来:“瞪什么瞪,老子在你们傅家窝屈了这么久,我告诉你,傅锦木身上的伤便是我刺的。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挡住我们这么多人吗?”

    我攥紧了手里的佩刀,将傅锦木护到身后。傅锦木却扳开我,示意他手上有剑。我点点头,试着寻找出路。现下这里人并不多,怕的是,用不了多久便有更多的人围过来,合力将我们绞杀。

    傅梁一声令下,那些人便如猛虎般朝我们扑来。我与傅锦木被困在人群中,我再次明白古人所说双拳难敌四手,但唯有奋力招架。

    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我不敢猜测下一秒它的下场会如何。我死死握住手中的刀,上面沾满了可怖的鲜血,我左手攥着傅锦木的一方衣角,拼命告诉自己我不能死,傅锦木他,更不能死。左手忽然有了一股力量,沉稳有力地包裹着我,慌乱中我回头与他交换眼神,他乌漆漆的瞳孔里有什么东西在燃烧着。

    他们见我杀红了眼,都惊惧地往后退了一步,我狠狠说:“今日谁要是敢动他,我便与你们同归于尽。”

    后面有个人道:“这臭娘们早已力尽。我们将他们灭口便可向太子殿下要赏。”此言一出,大多人便都不要命地朝我杀来。我深吸一口气,始终勉力支撑挡在傅锦木前面。

    傅梁突然上前朝傅锦木刺去,我一个激灵提刀朝他砍去,不管旁边再有多少刀剑朝我挥来,我只想取了傅梁的性命来祭奠太师和夫人的在天之灵。傅梁也有所察觉,剑剑攻我要害。只听他凌厉剑锋朝我左肩砍来,我极力抵挡,左脚踢倒一个正要进攻的人,猝不及防有人朝我背后刺了一剑,手上便没了力气。眼前的利剑呼啸而来,却被身边人用蛮力一一格挡。余光看去,竟然是傅锦木在护着我。

    他突然头一撇,眼中几乎放出光芒来:“穆宽,我们在这里!”

    我刚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手却被一股力道拼命往后拉去,他跑得好快,如同一支离弦的箭。我屏着气跟在他的身边。脚下踏得越来越轻,手上得力道却越来越重。旁边的山林都呼啸而过,我和他跑着,大口喘着气,心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我想后面即使有千军万马,我在他身边,我都不会怕。

    傅锦木突然停下了步子,因为前面横着一条河,落在这山丘之间,完全不知深浅。傅梁已在不远处喝到:“抓住他们。”我惊惧地看着那条深秋里的山涧河。

    傅锦木抓着我准备纵身跳下,我扯着他的衣袖:“我不会水。”只犹疑了一眼,他反抓住我的手便把我拖入水中。我确实不会水,傅锦木倒是游得很快,他将我负在背上,潜入水中。我听见他低低地说:“憋气。”

    最后我受不住了似乎迷迷糊糊呛了几口水,伤口也在隐隐作痛。身体却异常地轻,怀里仅仅想要抱住的人,可靠温暖。

    我张口喊:“傅锦木。”

    我便惊醒了,睁开眼睛就觉得很疼,身下的稻草也很硌身体,我准备翻个身的时候,腰上的伤却疼得我抽了一抽。不远处有个临时支起来的火堆,噼里啪啦地烧着一堆枯木,热热地烘在我身上。这是个干燥的山洞,洞里滕蔓垂挂,我看不清楚。

    我振作振作精神,提着声音喊了一声:“傅锦木。”

    有人踢踢踏踏地走进来,他邋遢地卷着一高一低的裤腿走进来,我没见过这样的他,噗地笑出声来,直笑到眼前发黑。

    傅锦木坐到我跟前,将我按到草堆上笑笑:”伤寒了笑声都变得好听,像个女人。”他的手背搁在我额头,只那么一瞬,那个冰凉的物什便移开了。“

    他撅着嘴:“怎么办呢?”

    我挪挪身体:“等等就好啦。”就兀自昏昏沉沉睡去。

    梦里是一个湿热的夏夜,我伏在床上,背上一阵热一阵冷,舅母说:“怎么烧成这样?”她的小儿子还在扯我的发辫,可我手上没有半分力气去赶走他。

    “丫头,起来。”

    伴随着一股浓烈的药味,是傅锦木的声音在唤我。我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他手里端着一个破旧的小碗,冒着腾腾热气。他颈上还络着一吊的药包,嘴上不停催促我:“快起来。”

    我盯着他看了半晌:“快要哭了,你给我熬了一剂药,好,好感人。”接过来眉头不皱地喝了。

    他把颈上的一串药包塞到我怀里:“要不,我再去煎几剂?”

    我咧着嘴笑着推了他好几把,他端正我倾斜的碗:“别倒了,很贵的。”

    我认认真真地把细碎的药渣都咽了下去。他接回空碗:“好好睡吧。明天就会好啦。”

    我安然闭上眼睛,对啊,傅锦木说好,便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