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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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假信风波迭起

    wed aug 05 15:27:57 cst 2015

    大夫人在她的礼珪院里,也不忘顶着她膨高的牡丹头,焦急地等消息。捞月终于回来说:“夫人,我找了几个奴才,出高价,也没人敢进乐山别院一探虚实。”

    “那你就不能自己进去吗?”大夫人不顾仪态,发火了。

    捞月不敢直视大夫人:“捞月也害怕,就在门口守着。老爷许久才从乐山别院出来,但奇怪的是,他脸上满腹愁肠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呢?”大夫人自语。

    捞月接着说:“奴婢不知。老爷走后不久,大少爷就进了乐山别院,我也就回来了。”

    “老爷悲切伤痛?而书墨不久前才在别院中自裁,秦雨青又有身孕,想必老爷也做不出什么不齿之事。但他父子两一前一后去找同一个女人,有违伦理啊。这个秦雨青始终是郑家的祸害,可她腹中之子,又确实是世森的孩子。”大夫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如何对待目前的秦雨青。

    郑世森确实在郑芝龙离开乐山别院后一刻钟不到,就来找秦雨青,神色匆匆。

    秦雨青吓了一跳:还好郑世森没与郑芝龙碰上,要不又要生是非了。以前的我,是希望这样的尴尬事发生的,而今的我,却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想必我只是想平安生下腹中胎儿,不想惹是非吧?

    郑世森一直想着为秦雨青洗刷罪名,开口便问:“雨青,你曾与四娘有什么误会或是过节吗?”

    秦雨青诧异:“世森,我们一直在一起,我的事你还不清楚吗,我哪里和四夫人有过节呢?对了,今日,你与各位夫人辩论过吗?”

    “对不起,雨青,我、、、、、、”郑世森内疚地说。

    秦雨青安慰他:“不用担心,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秦雨青将他搂在怀中。

    “雨青,明日我会继续寻找证据,证明你的清白。”郑世森丝毫无气馁:“现在夜深,你身子重,好好休息。我陪着你。”

    郑世森熄灭了蜡烛。

    这时,惊险的一幕发生了,一蒙面人持刀闯入屋子中,郑世森立刻拔剑欲对峙。蒙面人见到郑世森,立刻逃走了。夜深雾重,又熄了蜡烛,秦雨青和郑世森都没看清蒙面人的脸型和身材。

    秦雨青吓坏了,郑世森牵着她出去:“雨青,刚才那人,见到我便离开,定是想来取你性命。此处已不安全,我们先离开这里。”

    “万一老爷和各位夫人知道我违背老爷的命令,私自离开,拿此事做文章,我们该怎么办呢?”秦雨青问。

    郑世森边走边说:“雨青,保命要紧,何况你我,你腹中孩子三条命。如果有人拿此事刁难,我会解释的。”

    两人回院子的路上,路过临书亭,只见郑世渡摆了一桌菜,饮酒。郑世森怜悯他失去母亲,过去看看他:“世渡,夜深露重的,你还在此摆什么筵席呢?”郑世渡不理他。

    一旁的丫环说:“大少爷好。二少爷日日思念母亲三夫人。因为三夫人是在夜晚过世的,所以二少爷夜夜在临书亭摆酒席,悼念三夫人。”

    “世渡,三娘知道你一片孝心,会感受得到。我看你日日痛不欲生,这日子怎么过下去啊。尽快从悲痛中走出来,你我一起念书,将来不论从商从政,都可助父亲一臂之力。”

    “父亲眼中只有你这个出类拔萃,鹤立鸡群的郑世森,哪里在意过我?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郑世渡对郑世森说话,眼神却是穷凶极恶地看着秦雨青,秦雨青不禁感觉寒风袭来。

    郑世渡没有手指的右手扶着桌子,左手吃力地拿筷子夹菜,一不小心,筷子掉了。秦雨青虽恨他,但也念在他失去母亲的份上,劝他:“二少爷,你用汤匙的话,会好一点。”

    “住口,你这个没名没分的贱女人!”郑世渡疾言怒色:“你和郑世森一样,对我,对我娘都心狠手辣。若不是你的肚子,我娘才不会这么离去。”

    秦雨青对这样的辱骂习以为常了,心里却想:郑世渡,我只是可怜你,如果我把你写的那首令人惊悚的《秦女》给老爷夫人看,你怕是早就没命了。我也是为了自己的名节才留着那首恶诗的。

    郑世森压住心中的怒火:“世渡,大哥言尽于此,你要为自己的一生好好打算,不可再自轻自贱了。雨青,我们走。”

    四夫人回到她的禄玘院中后,见到自己的儿子,也就是三少爷郑恩庆拿着一幅画看得目不转睛,浮想联翩。

    四夫人走过去,夺过画一看:“又是这个女人。还有一句诗“陌上谁家女子,足风流。吾拟将身娶与,一身休”。你这个不争气的不孝子,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她?”

    “娘,你今日在建安厅内与大哥对峙抗衡,句句话都针对秦姑娘,你有什么证据吗?”郑恩庆虽然长得比他娘高了,但说话还是略显稚气。

    四夫人掴了他一巴掌:“这个秦雨青,身为一个丫环,妄图高攀,把你大哥迷得七荤八素,怂恿你大哥私奔,还常与你爹抗衡。你居然钟情于她,恩庆,她只是一只被人穿旧了的破鞋。”

    “娘,你不能这么说,秦姑娘毕竟是大哥的侍妾。”郑恩庆说。

    四夫人直眉怒目:“你也知道啊?她现在连个侍妾的名分都没有,只是个丫环。如果你将来要了这个女人,就别怪你娘走了你三娘的路!”

    郑恩庆有个强势的母亲,自己呢,相貌软弱,性格不坚定,从来争论不过他娘。眼见娘又哭又闹,他只能看着秦雨青的画像,回忆初遇的那一天:秦雨青和郑世森刚从福州游玩回来,经过他看书的芍药阁。

    郑世森与秦雨青与他相遇,“雨青,这是我的三弟郑恩庆,是四娘的儿子。”郑世森介绍。

    “奴婢秦雨青见过三少爷。”秦雨青在匆忙中行礼。

    郑恩庆手中的书掉落在地,看着他俩傻笑,一句话没说。

    秦雨青觉得奇怪,了解郑恩庆的郑世森取笑他说:“是不是我俩风尘仆仆的样子吓到恩庆了?”

    就那一面,那一句“奴婢秦雨青见过三少爷”,深深烙印在郑恩庆的心中: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郑恩庆将他心中的情感说与亲娘四夫人听,这自然遭到四夫人的截然反对:“你若再动此心,娘不会放过那个秦雨青。”

    四夫人辗转反侧:恩庆虽然胆小,但是个认死理的孩子,我要想办法弄走秦雨青,断了恩庆的邪念。

    次日一早,郑世森就起身去县衙,见到郑世渡在临书亭拨弄琵琶,毕竟左手弹琵琶不是件容易的事,郑世渡拨弄了一会,实在难以弹好,气得将琵琶摔在地上:“拿走,拿走。”

    教他弹琵琶的乐师都被他吓住了。

    郑世森走过去:“世渡,你又发什么脾气?学什么都要慢慢来,你这样叫人家怎样教你?”

    “郑世森,滚!”郑世渡迁怒于他。

    郑世森见他油盐不进,也不再说什么,去办正事了。

    直到巳时,郑世森才匆匆赶到建安厅,还带了一位官员。

    “世森,你怎么才来,老爷和夫人可等了你好久了。”四夫人想故意激怒郑芝龙和大夫人。

    郑世森没心思理会她,而是介绍这位官员:“爹,大娘,这位是南安县衙主簿李大人,我请他来是想证明雨青的清白。”

    郑芝龙听说是衙门的人,忙说:“李大人,请上座,来人,奉茶。”

    李大人拱手:“郑老板多礼了,在下还有急事,而今只是来为无辜者做个证明。今日一早,令郎郑世森来报府上有一女子遭人诬陷与一名为“柴函远”的人通奸,请求县衙查询。于是在下与手下人一同翻阅南安县户籍资料,真找到两位名为“柴函远”的男子。“

    此时四夫人奸笑。

    李大人继续说:“其中一位已是古稀之年,行动不便。另一位“柴函远”乃是一名九岁幼童。这便是在下的证词。至于郑老板的家事,在下不宜多言,这就告辞了。”

    “多谢李大人特意来一趟提供证词。李大人慢走。世森,送李大人。”郑芝龙说,心中舒缓了些:世森睿达能干,想到去请衙门的人,这下足以证明雨青的清白。

    但接下来还是四夫人与郑世森的争辩:“四娘,你听到主簿大人说的吗?这封伪造信中所谓的“柴函远”此人,在南安县确有两位同名者,但一个古稀,一个幼童,怎会是你口中所谓的奸夫呢?这也足以证明,大娘拾到的那封信是伪造的,是有人用来诬蔑雨青的。”

    “这个‘柴函远’不一定是南安县人,而且这三个字不一定是真名,或许是代号。所以,世森,你不可因此而排除秦雨青的罪名。”四夫人急忙之中想出了另外的理由。

    郑世森无奈地摇头:“‘柴函远’明明就是个人名,怎么会是代号呢?四娘,你非要这样强词夺理,蛋里挑骨吗?”

    郑世森拿四夫人没办法了:“爹,大娘,关于雨青是清白的理由和证据,我都可以写成一状纸了,刚刚又有主簿大人作证。请爹,大娘给我,给雨青评理。”

    郑芝龙不解地想:纡纾啊,你这是脑子糊涂了吗?一直和世森过不去?难道你也嫉妒世森的长子之位?

    郑芝龙夫妇在想,应该说什么好,三少爷郑恩庆冒失地冲进来:“爹,大娘,大哥,你们所说的那封信是我伪造的。我本来是想模仿秦雨青的笔迹来戏弄大哥,不曾想会弄成今日这个不可收场的局面。爹,大娘,一切都是恩庆的错,秦雨青是无辜的,请还她清白。”

    郑恩庆这一闹把所有人都弄懵了,郑世森不相信地问他:“恩庆,你糊涂了吗?”

    “没有,我清醒着呢。伪造的信都是我一时好玩所作,不关秦雨青的事。”郑恩庆不顾一切地维护秦雨青的声誉,令在场人不解。

    他的亲娘四夫人快气晕了:“恩庆,你胡说什么,快给我出去!老爷,恩庆不懂事,完全在胡编乱造,您别怪他。”

    郑芝龙不紧不慢地问郑:“恩庆,你说信是你伪造的,那你知道信的内容吗,心中所谓的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这个,内容我不记得了,那个男人好像叫什么远吧。总之,是我干的。”郑恩庆真是成事不足。

    郑芝龙笑话他:“你想帮秦雨青顶罪,却连什么罪都不知,别闹了,快出去吧。”

    四夫人长呼了一口气:还好没什么事。

    郑恩庆突然出现的事刚完,又来一件事。郑芝龙的贴身奴仆郑全带着账房主管进来,郑芝龙问:“徐主管,你有什么事吗?”

    “老爷,今日账房收到一封奇怪的信,我们都不敢拆阅,还请老爷做主。”徐主管将信呈上。

    郑芝龙奇了怪:“怎么又有一封信?”

    看完之后,他脸色大变:“夫人,我给你的钱财够用了吧?你怎么人心不足呢?”

    “老爷此话怎讲?”大夫人一头雾水。

    郑芝龙将信交给郑全:“念出来。”

    郑全开始念:“袁曲,如今朝廷税收混乱,我等鲸吞一笔的时机到了。将售予海外的瓷器,药材的税率每月按不同的额度提高五到十成。这多算的赋税,你我三七分成,如此。庄。”

    “这是你写的信吧,这么多年的夫妻,我一看便知,上面还有你的印鉴。”郑芝龙将信递给大夫人说:“睿合,我知道全家除了我,你最懂商道。我只问你,为何要与账房合谋,谋取私利?”

    “我怎么会写这样的信?老爷?袁曲是谁?徐主管,账房里有这个人吗?”大夫人问。

    徐主管回答:“没有。”

    大夫人忙对郑芝龙说:“老爷,你听到了吗?没有这个人。所以,这封信是伪造来诬蔑我的,就像那封诬蔑秦雨青的信一样。”

    “袁曲这两个名字就是明显的代号,这个人肯定存在于账房内。夫人,这几天,你哪都别去,呆在房里,禁足几天!”郑芝龙下狠话了。

    大夫人欲辩无词了。

    郑世森走上前:“爹,这又是一封漏洞百出的捏造信。请听我细说、、、、、、”

    “哪来这么多捏造信,一封又一封。对了,秦雨青有没有老老实实地呆在乐山别院?”郑芝龙不想听郑世森的辩解,只想知道秦雨青是否安全无恙。

    “爹,昨夜我去探视雨青,有蒙面人持刀闯入别院,欲行刺,见到我就逃。我猜测此人是想谋害雨青,就带她离开乐山别院,加派护卫保护她。爹,这很明显,雨青是遭人暗算了,那封信的确是伪造的。”郑世森想让他爹放过秦雨青。

    而四夫人听到这话则幸灾乐祸:“老爷,秦雨青对你的命令视如耳旁风,应该处置她。”

    郑芝龙没理四夫人,只想着秦雨青没有受伤就好,说:“夫人禁足,秦雨青既然遭人行刺险些散命,就在世森的社玖院禁足,另外,世森,执笔,拟状子。”

    “是。”郑世森问:“爹要向衙门状告这幕后黑手吗?”

    “你别问那么多,听我的,写,”郑芝龙声色俱厉:“南门县民郑芝龙转告其妻郑庄氏睿合,与账房私相授受,伪造税率,意图谋夺夫君钱财。丫环秦雨青,与外人柴函远通奸,谎称腹中之子为郑家长孙。均有两人的亲笔信件为证。此二人罪行恶劣,当诛,望知县大人明断。替草民讨回公道。”

    郑世森写不下去了:“爹,你这是要自己妻子和孙子的命吗?”

    郑芝龙面色依旧:“这份状纸写好,明日上交县衙,并将此二女一并交予县衙处决。”

    郑芝龙的绝情让郑世森纳闷:爹怎么这么不明辨是非,就断然下结论呢?

    大夫人什么也没说,连一句辩解的话也没说,她沉默了,无望了。

    郑世森过去安慰她:“大娘,你别伤心,这封信貌似你写,但世森认为里面疑点重重,绝非出自你之手。不论这些,就凭大娘以身作则,严于律己的品格,世森也不信大娘会做出这等事。大娘,你别难过,爹可能是气糊涂了,被蒙蔽了双眼,世森会查明真相,为大娘鸣冤的。”

    大夫人摸着郑世森的头:“世森啊,大娘平日里没有白疼你,而今大娘只能谢谢你为大娘说这么一句良心话了。将来你继承郑家家业、、、、、、”

    “大娘你在说些什么,一切都还未查明,你就这样失落。世森向你保证,若实在走投无路,无法查明真相,世森用一切为大娘和雨青赎了这捏造的罪名。”郑世森对万念俱灰的大娘说完后,又对她的贴身奴仆悄悄说:“捞月,这两天,你看紧大娘,别让她走了三娘的路。要不然,我拿你是问。”“是,大少爷。”

    这下四夫人得意了:老爷有意要状告大夫人和秦雨青,这两个都是我的眼中钉,一个从来都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一个把恩庆迷得鬼迷心窍,都除掉了,我就安心了。

    而三少爷郑恩庆处在迷雾中,追着郑世森说:“大哥,我来和你一起查证据。”

    “恩庆,你别闹了,快回去念书。”郑世森认为郑恩庆简直在痴人说梦:他人长大了,心没长。

    虽然郑世森对大夫人说得信誓旦旦,但他心里还是没底的,在书房里焦急地来回踱步:“爹明日就要将状纸上交县衙,处置雨青你和大娘。该怎样查证呢?我是否要去账房查账,证明没有袁曲这个内奸,由此证明大娘的清白?可这又什么用呢?雨青,我为你百般辩解时,搜罗证据一大堆,县衙主簿大人都请来做认证也没用。我想,就算现在我去账房查出大娘从未经手账房,也没有假账和虚报税赋,也是没用的。因为你和大娘各自一封以假乱真的亲笔信摆在那,这些证据都不堪一击,谁都认为信是你们写的,是你们不慎露出马脚。”

    “世森,你别走来走去了,过来,躺下。”秦雨青平心静气地说:“郑安,去打盆热水来。”

    热水打来了,秦雨青给郑世森盖上被子,又帮他脱掉鞋袜,将毛巾用热水浸湿,给他擦脚,温柔娴熟地问:“世森,感觉舒服些了吗?”

    “舒心许多了,雨青。”郑世森焦躁不安的情绪一下变得温文尔雅了。

    “秦姑娘,你身子不方便,这些事让我来做吧。”郑安说。

    “郑安,你先出去歇着,顺便带上门,我和世森好好聊聊。”秦雨青说着,挠着郑世森的脚心,这下把几天眉头紧锁的郑世森给弄笑了:“雨青,我怕你了,别挠了。”

    “世森,你如果还是一副苦瓜脸,我就一直挠你的脚心。”曾经读书少的秦雨青已变得蕙质兰心了:“世森,这两天,你为了两封伪造信的事操破了脑筋,现在午时刚过,你先好好歇歇再说吧。”

    “可是,爹说明日、、、、、、”郑世森烦心倦目。

    秦雨青点了一下他的额头:“看你,又皱眉,不怕我再挠你脚心?世森,要成事,欲速则不达。这两天你已失去了平日的稳重,静下心来,或许,你换一个方法,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换一个思路?”郑世森想。

    秦雨青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现在你疲乏了,脑子混乱,想不出新办法,正好午时刚过,睡个午觉,清醒,再想也不迟。”

    “可是重任在肩,我睡不着,雨青。”郑世森突然有点小孩子在耍赖的感觉。

    秦雨青也明眸善睐地说:“你静静听着,我讲个有趣的故事,从前,有个贫苦的孩子,名叫马良、、、、、、”

    虽然这是个再熟悉不过的神话,但郑世森在秦雨青宛转悠扬的声音中带着暖暖的笑意睡着了,这两天他耳边全是辩论,争吵,难得这娓娓动听的声音让他安静地入眠,他的手还紧紧攒着秦雨青的手,就像以前秦雨青害怕时紧握他的手入眠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