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泪
字体: 16 + -

第二章 屈尊,只为你一笑

    sun jul 19 13:45:13 cst 2015

    此时秦雨青已晾好衣裳了,郑芝龙给炉子关上半边炉门,小火煎熬,然后好奇地问她:“雨青,记得你来向我哭诉雨虹丫头的病情时,哭了个梨花带雨。怎么刚才看到你洗衣裳时也又唱又笑又跳,洗个衣裳,有那么开心吗?”

    秦雨青悠悠然地说:“雨虹妹妹都这个样子了。我要是板着脸,她醒来后,岂不更难受?现在一官这样全心全意地帮助奴婢,奴婢又怎能苦着个脸面对一官,当然是要笑脸相迎啊。”

    “这么说,你刚才洗衣裳的欢乐都是装给雨虹丫头和我看的?”郑芝龙问她,觉得趣味浓厚。

    秦雨青想了一会,皱起眉头:“一官这话可把我问住了。让我想想,既然现在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就尽量不去想以前的痛苦,自唱自舞,自娱自乐嘛。即使没有人观赏也无关紧要,自己开心就好。不过,奴婢就怕一官嫌奴婢唱得不好听,跳得不好看。”

    “歌声阳春白雪,舞姿曼妙轻盈,媚笑月牙出云,怎会不好呢?”郑芝龙对秦雨青的赞赏明显过高了,秦雨青的随意哼歌跳舞完全只是家乡民间看到学来的。而郑芝龙如此高的评价,是想说他对秦雨青的赞赏和他自己此刻的心情愉悦吧。

    秦雨青听着郑芝龙的话,一脸迷茫,但很快笑了:“奴婢学识浅薄,虽听不明白一官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奴婢看一官笑容满面,是在称赞奴婢吗?若奴婢洗衣裳也能让一官高兴,那奴婢就每日每时在此处洗衣裳给一官看。”

    郑芝龙心慈地笑了,心想:雨青,不用那么辛苦。你早已在我心中浣纱了。

    这时,晾衣绳突然断了,秦雨青跑过去:“啊呀,我又要去把这衣裳洗一遍。”

    秦雨青可怜着晾衣绳和刚洗好的衣裳,郑芝龙可怜着秦雨青,过来扯一下绳子,说:“这绳子已僵了,不能再用了,明日我带一根新的来。你的衣裳还是明日再洗吧,别累着自己。”

    “我不会累着的,既然一官喜欢看奴婢洗衣裳,奴婢再洗一遍也无妨啊。”秦雨青眨眼一笑。

    郑芝龙心里软绵绵地:真是个可心的雨青。

    第二日酉时,郑芝龙真的带了一根晾衣绳来,将绳子按照原来的样子系好,又在绳子一侧系了一块可卷折的篷布。

    秦雨青在旁边,听他说:“雨青,你看,这块篷布可以这样折叠,卷开。如果遇上阴天,怕下雨淋湿衣裳,就这样卷开篷布,罩住晾衣绳,让衣裳自然风干,也不怕淋湿。记住了吗?雨青,你怎么了?”

    受宠若惊的秦雨青在发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一官,你为奴婢做些下人做的事,奴婢都不知该怎么说感谢才好。在奴婢眼里,一官你就是奴婢家乡的邻居,一起逃难的灾民,照应着,扶持着。”

    “雨青,你这样说,不是很好吗?不必多说感谢,我都说了,我这是在为自己行善积德,要向菩萨说明的。别再说谢谢了。”郑芝龙对她朴实,简素的比喻感到真切,但还有些期盼:雨青,其实我不希望,仅仅是你眼中的乡里邻舍。

    秦雨青的闲聊驱散了郑芝龙的这丝落寞:“一官,奴婢向你请求透支工钱为妹妹抓药那日,见到你将芝蕙亭的匾额换成了浣纱亭。奴婢觉得,这两个名字都好听,也无须刻意去换掉,为何一官你要换下来呢?”秦雨青和郑芝龙坐在一起,一边煎药,一边聊。

    郑芝龙温和地笑着:“芝蕙二字指的是灵芝和蕙草,这两种草都是文人心中的神草,但芝蕙亭周围并无这灵芝,若用芝蕙这个名字就是虚无了。我看它靠近浣衣房,在那里一眼就能看见浣衣房的院子,就把它更名为浣纱亭。浣纱,就是洗纱巾的意思,也可说是洗衣裳吧。这样才更真实,对吗?”

    秦雨青开心极了,搓着双手微笑:“这么说一官是为了浣衣房才把亭子改名的?一官你每日事情繁多,却将这样一件细小的事情放在心上。你对我们这些浣衣的奴婢真好。”

    郑芝龙想说:雨青,浣纱亭的名字是为你取的。算了,不说了。你对我只是感恩在怀,当做亲人或是邻舍。如果我强行或者请媒人表达我的想法,我猜你为了救你的妹妹,肯定会违心地委身于我。可这不是我想看到的,我希望你真心被我打动,将爱与我。可若你芳心另有所属,我就藏起这份美好的念想。你的父母已不再,我会为你做好一切,将你保护得完好无缺。

    郑芝龙为秦雨青做的琐碎家事也不只修晾衣绳这么简单。有一回,傍晚下起了倾盆大雨,秦雨青的房间漏雨了,郑芝龙还在屋檐下煎药。见到秦雨青提着木桶进去,他问:“雨青,这急急忙忙的,是怎么了?”

    “一官,我的房间漏雨了。”雨声太大,秦雨青只好大声说。

    郑芝龙未多想:“雨青,有没有梯子?去搬个梯子来。”

    “一官,梯子搬来了,你要梯子做什么?”秦雨青不明地问。

    郑芝龙说:“雨青,这乐山别院常年无人进出,年久失修,漏雨是正常的。但这样的大雨,你一只木桶怕是接不住的,如果不赶快修好屋顶,你的房间会变成一个水池。”

    “一官,你这是?”秦雨青问。

    郑芝龙说:“雨青,你来煎药,我现在就去修理屋顶。”郑芝龙捡了地上几块完整的瓦片,就顺着梯子爬上楼了。

    秦雨青问:“一官,你还是下来吧。奴婢担心,雷公爷会出现啊,还有这么大的雨,若是着凉了,就伤身体了。你下来吧。若奴婢的房间变成水池,奴婢就将就在妹妹的房间一起睡一晚就是。”

    “雨青,现在已不是惊蛰天,不会有雷电,你放心。我身体好着,这点雨,不怕。”郑芝龙心里有劲了:她担心我被雷电打着,若是其他人说,我必掌嘴。可她是真的担心我,还怕我淋雨着凉,傻姑娘。着凉了也是我的荣幸。

    郑芝龙找到漏雨处,将几块破掉的瓦片换掉,大声问:“雨青,去看看,房里还在漏雨吗。”

    “没有了。一官,你下来吧。”秦雨青双手张开放在嘴边,向上喊。

    郑芝龙顺着楼梯爬下来了。秦雨青见他一身全湿了,就说:“一官,奴婢这里没有衣裳给你换。你脱下衣裳,奴婢为你擦身吧。”

    “雨青,男女授受不亲,我怎能在你面前脱衣。你去照看雨虹丫头。我在屋檐下煎药,顺便将衣裳烘干即可。快去吧。”郑芝龙温煦地笑着。

    秦雨青心里觉得好暖和,坐在妹妹的床边,看着门外煎药,烘衣裳的郑芝龙,心里想着:他真好,对我关怀呵护,无微不至。有他在,就像回到了家乡,回到了家,一个完整的家。我该把他当谁呢?邻家叔叔?学堂先生?医馆大夫?在逃亡路上放我一马的那位匪寇?还是助我逃亡的官员?或者,他喜欢我吗?还是我喜欢他了?

    秦雨青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连忙在心中否定:不对不对,不是这样,我被迷惑了,我胡思乱想了,误解了人家的一番好意,真该死。让我想想,他真的只是为了给自己行善积德,而这样冒着大雨为我修房顶吗?如果只是行善,给我宝钞就已足够,何必每天来?他说这里清静,让他忘记烦恼,真的吗?真的,我不该曲解别人的好意。不管他如何想,他此时很好,我难以想象的好。

    雨停了,药煎好了,给秦雨虹喂药后,郑芝龙说:“虽然雨停了,但天色已暗,看不到天晴,也就看不到雨青了。明日再来吧。雨青,我走了。”

    看着郑芝龙就要走了,秦雨青大胆喊了一声“一官”,他回头温和地问:“还有什么要帮忙吗?”

    “昨日我读到《菜根谭》一句‘真伪之道,只在一念’,虽字字认得,但全句话却不懂,一官你能帮我解答一下吗?”秦雨青问。

    郑芝龙这会穿着长袍,像个先生待学生一样用心:“这句话的释义是,人性都是相同相通的。但因为人的情欲,恶念有时会蒙蔽耳目心灵,让人做出悔之不及之事,使人与人之间,人和原本的自己之间变得咫尺天涯,无可挽回了。说简单些,就是‘一念的善恶’。”

    “一官你这么一说就很简单了,‘一念的善恶’,”秦雨青念着:“嗯、、、、、、”又看看他,咬着手指,想说又不说话。

    “是不是还有很多不懂之处?”郑芝龙看她是不好意思问。

    “是有好多。一官,你怎么一猜就猜到了?”秦雨青放下手指,看着他羞笑:“我已读了一百句,但有三十句不懂,一官你全部告诉我吧,我去拿书。”

    郑芝龙阻止了:“雨青,不懂的词句更要细细品味,你想一蹴而就读懂这三十句,是不行的。只会拔苗助长,结果一句也不懂,记不住。必须慢慢来,详细理解,这样才能记得深刻。”

    秦雨青看看天空,想想:“一官说得对,读书不可心急。可是,如果我念书念的越多,不懂的也会越多、、、、、、”秦雨青愁起了脸。

    郑芝龙看出她那点心思:“雨青,我每天都会来帮你解答两个问题,好吗?”

    “真的吗?谢谢一官。这样我就不用请先生了。”秦雨青含笑说着,双手握在一起,放在下巴下面。

    郑芝龙真想去轻轻双手托起她含笑的脸,看她此刻的眉眼是如何惹人爱,不过她那么害羞,还是等她自己愿意抬起头吧。

    郑芝龙今天还是要离开的:“雨青,一边做工,一边念书,照顾妹妹,别太累了。”

    看着他离开,秦雨青竟有一丝不舍:你明天真的还会来吗?我每日做工,备受欺凌,觉得内心寒凉。只有你来乐山别院这一刻,才有温暖宜人的感觉。

    明日,后日,日日,郑芝龙都来了,来为秦雨青解答念书的疑问,和生活上的各种琐碎事,这似乎成了郑芝龙来乐山别院主要的事,给秦雨虹煎药喂药倒像是附带的事了。

    在秦雨青和郑芝龙的精心照料下,秦雨虹的身体渐好,秦雨青脸上的笑容也渐多。而郑芝龙有时也会将外面烦心的公事令他不开心的情绪带到乐山别院。秦雨青看他煎药,也不说话,猜测他可能遇上不愉快,但自己帮不上忙,只能想法逗他开心。

    秦雨青摘了一把蕙兰建兰叶,一叶一叶地摊开,来到郑芝龙面前,神秘地说:“一官,你看,奴婢做个游戏给你看。”

    秦雨青用蕙兰建兰叶遮住自己的脸,然后打开,换了一张笑脸,又遮住,又打开、、、、、、短短的时间内,郑芝龙看到秦雨青开怀地笑,害羞地笑,委屈地愁,叹气地愁,伤心地哭,无奈地哭,灿烂地笑,明媚地笑、、、、、、

    郑芝龙只觉得他的梦中人忽闪忽现,神情变化多端,郁郁心绪被她驱散了,也开快地笑了:“就这么简单,也叫游戏吗?”

    秦雨青说:“一官觉得这个不好笑,不能让一官开心吗?”

    郑芝龙暗藏自己的心情,摇头说:“这样就能开心吗?”

    “一官,你拿着这把蕙兰建兰叶,算一官你抢了奴婢的宝物,奴婢要夺回来,就在这个乐山别院内。一炷香的时间,看奴婢能否拦住一官,夺回奴婢的宝物。这是个开心的游戏。一官你玩吗?”秦雨青问。

    郑芝龙来兴趣了:“雨青,我可是练剑的,你能抢得到我手中的东西?”

    “嘴里说可不算什么,奴婢也不止会洗衣裳。”秦雨青神秘地笑。

    郑芝龙就拿过这把蕙兰建兰叶:“好,开始,你来抢。”

    郑芝龙跑了,秦雨青一点也不拉下,跟得紧紧的:“一官你不必让着奴婢。”

    “有胆量,你这么说,我当然不会让你。”郑芝龙的快乐全部被带发出来了。

    他跳过石凳,石桌,秦雨青一脚登上石凳,石桌。他飞奔过槐树,秦雨青迅速绕过槐树。他在池子的扶栏上飞奔,秦雨青一脚登上,也伸开双手,跟着飞奔。

    “雨青,你跑得挺快,有两下子。”郑芝龙大为惊奇。

    秦雨青兴奋中又忘了身份:“一官,担心,奴婢要赶上你了。”

    然后又是一棵棵的树旁环绕,绕来绕去,不知转了几圈,最后撞了个满怀,秦雨青羞红了脸,郑芝龙看着她霞云的脸,手握着蕙兰建兰叶,离不开眼:“雨青,你厉害,居然能拦住我。”

    秦雨青低头不好意思看他,羞涩地说:“奴婢无礼,刚才是一官让着奴婢了。”然后她抢过郑芝龙手中的蕙兰建兰叶,跑到药罐子前,连续几天都不敢看郑芝龙一眼。

    郑芝龙眼里,心里已全是她了:雨青,旷世美人,美,不只停留在易衰的表面,还在一颗永不变的崭新单纯,不同流俗的心里,总能让人感觉快乐而不庸俗,清静而不孤单。

    秦雨青因为玩蕙兰建兰叶而撞了个满怀之后,害羞了几日。郑芝龙就欣赏了几日。

    几日后,她没有那么害羞了,郑芝龙才在火炉边问:“雨青,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跑得那么快?还能跳上石凳,石桌,迅速飞绕过树木,还能在石栏上飞奔地那么平衡,也不掉下,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你小时训练过吧?”

    “也算是吧。我一家人逃荒时,有官府剿杀,匪寇追杀,不跑能怎么办?我带着妹妹跑过各种各样的路,还游过湖水。可没乐山别院这么轻松。”秦雨青说得很轻松,没有伤感。

    郑芝龙想:可怜的雨青,这么痛苦的事,你还能如此坦然面对,是否流泪习惯了,不愿再流了?我想拿什么给你,抚慰你逃难时恐惧的心,可又怕你有所顾忌,担心我有何不良之心。

    秦雨青念书后,懂得越来越多,问郑芝龙:“一官我知道很多山水的成语,如山清水秀,青山绿水,山高水长。这里有个美丽清净的乐山别院,是不是也有个乐水别院啊?”

    “有,在东边的角落里,与乐山别院遥相呼应,”郑芝龙那么慈爱地看着回答她:“乐水别院跟这里一样美,但也有不同之处。只是受乐山别院的影响,人人传言那里也有鬼神,没多少人敢去。雨青,你敢去吗?”

    “有什么不敢。”秦雨青用双手食指缠绕头发,然后一甩:“将来一官你敢去,我就敢去。”

    头发甩到郑芝龙脸上了,觉得痒痒的,他看秦雨青:仍然着一身翠衣,不知她心中的乐水别院是什么样子?

    “乐山别院,乐水别院,这么好听的名字,又这么幽静自然,”秦雨青赞叹这两个别院,然后批判那些传言的人:“是谁说这里有鬼魅呢?又是谁带头不敢来这两处绝美之境呢?都是傻人,笨人,蠢人。”

    “是啊,那些人都是俗人,庸人,不懂妙境的乐处。雨青才是聪明人,独居此处,享受这一世外仙境。”郑芝龙说着,两人都像往常一样乐了。

    又是一日,已是酉时过半,秦雨青一边煎药,一边看着来路:你天天都来好吗?一个时辰就好,半个时辰也好,就算一炷香的时间也好啊。怎么你还不来呢?一官,你违约了。

    大火煎熬后,改小火了。秦雨青暂时放下药罐子,用瓦片在墙上写着:郑一官,你今日会来吗?

    “秦雨青。”身后突然传来郑芝龙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原来是郑芝龙故意的。

    秦雨青一时忘了自己是个丫环,把自己当,当成逃难的朋友了,生气地说:“干什么啊?吓到人家了。昨日说会准时酉时来,可现在酉时都快过了。”

    郑芝龙丝毫不生气,反而是难得的开心:雨青不把我主子了,而是,是友人吧。

    但很快,秦雨青意识到自己刚才失礼了,赶紧说:“一官,奴才刚才一时昏了头,说了不该说的话。一官请见谅。”

    郑芝龙泄气了:她还是没忘和自己的距离。算了,笑笑她吧。

    “我看你刚才在墙壁上写了些什么,让我看看,有无错字。”郑芝龙想探过头去看。

    秦雨青连忙挡在面前,也说不出什么,脸红得像日落晚霞。郑芝龙友善地笑了:“不愿让我看见是吗?来我帮你擦掉。刚才是用瓦片刻上去的,现在呢,我就用瓦片刮下这层灰,谁也不知你写了什么。你看着,我闭上了眼睛。”

    郑芝龙闭上眼睛刮下了墙壁上那写字之处,一层灰尘随之飘落,冥冥中,他们今生也随这层尘土而飘荡着。

    终于不见那行字了,秦雨青悬着的心不再急速地跳,再次道歉:“奴婢刚才真是无礼了。”

    “无礼什么?刚才不是很有趣吗?我还真想知道你写了什么。等哪天你愿意告诉我了,再告诉我,好吗?”郑芝龙见秦雨青被自己逗得低头扯衣襟,觉得甚是可爱。

    秦雨青违心地回答:“好。”心中想着:可能永远都不会告诉你吧,太丢人了。

    “现在还在小火煎药吧?”郑芝龙问:“那就稍等一会。雨青,刚才吓着你了,现在给你个惊喜。”

    “什么啊?一官,你说的惊喜,是你带来的这些木板吗?”秦雨青还在害羞中。

    “你继续去煎药。等着看,很快就知道了。”郑芝龙神秘地笑。

    然后,他将带来的木板,钉子,叮叮咚咚,乒乒乓乓。秦雨青撑着脸想,不解地想:一官他到底在做什么呢?

    不过秦雨青很快舒展峨眉:不管他做什么,他肯定是为我好。

    秦雨青坐在药罐子后面,每隔一会就偷偷地探出头去看郑芝龙,到底在做个什么好玩的,郑芝龙看见了,她就立刻躲到药罐子后面偷着乐。

    看她那可爱的偷看模样,这丁点的喜悦让郑芝龙觉得幸福感骤升,他愉悦地笑了,一点不觉得累,反倒觉得这是自己必须做的。

    半个时辰的工夫,郑芝龙做了一条小木船。

    累得大汗淋漓,郑芝龙说:“雨青,过来看。我找遍整个街市也找不到这样的小木船,也没哪个木匠愿意做。我就自己买了这些木板,凭我的记忆和手艺,做了这只船,大小正好,合适在莲池中玩耍。”

    郑芝龙擦擦汗,将木船推入莲池中,说:“这木船做得还结实着,船桨也坚硬。我算着,恰好够两个人玩耍。以后待你的雨虹妹妹病好,姐妹两就可在莲池中划船了。”

    “谢谢一官的好心。”秦雨青看着这小木船,新鲜,好奇:“可是大夫说了,不可让雨虹靠近水,即使她的痫症不犯了,也不得靠近水。以后,恐怕只有奴婢一人划船在莲池中游玩了。可是奴婢也不会划船,真可惜一官的一番好意了。”

    “原来是这样。怎么不早说呢?不过没关系,”郑芝龙笑得很温润:“划船是我的强项,我来教你划船,以后你自己慢慢玩。”

    “奴婢怎敢与一官同乘一条船?”秦雨青忙说。

    “别来那些繁文缛节。雨青,过会给雨虹喂药后,我来教你划船。”郑芝龙说。

    给秦雨虹喝药后,郑芝龙扶着秦雨青上了小木船。第一次乘船的秦雨青根本站不稳,郑芝龙扶她坐下:“雨青,我坐在你前面,你在后面看着我是怎么划船的。”

    “嗯,我看着呢,一官。”秦雨青对划船很是兴奋,说:“奴婢在乐山别院住这么久都没想到这里可以划船游玩,去去烦闷。倒是一官,一下就想到了。”

    “那是因为你的心全在妹妹身上了。不过现在可以放松,好好玩一会了,”郑芝龙说:“雨青,来,到前面来,自己划两下子给我看,看你这脑袋瓜子和手脚聪明不。”

    秦雨青划得实在是不敢恭维,郑芝龙都想笑:“雨青,不知是你学得不好,还是我这个先生教的不好。我只好手把手教你了,你同意吗?”

    “好啊,好啊。”秦雨青开心地忘乎所以了。

    郑芝龙见她无所畏惧,就手把手教她:“这样,池水平静,不必担心什么,你就像写字一样,一笔一划。用力要稳当,不可像刚才那样,左手力气小,右手力气大,也不可时而力大,时而力小。方向也要准,如果要向左,就右手用力,如果要向右,就左手用力,如果要一直向前,就双手平稳用力,像我刚才说的。”

    “一官,我都慢慢学会了呢。我们划到对岸去,好吗?”秦雨青回过头来,月色映照在船边的池水边,荡漾在他们身上和秦雨青洁白无暇的脸上。郑芝龙享受着这一刻:天啊,别亮了。

    划到对岸去了,在郑芝龙的帮助下,又划回来。秦雨青“啦啦啦,好好玩啊”地唱着,笑着,郑芝龙只听得到她的声音,只闻得到她的气息,好想她再转过身来,看着月色荡漾在她的回眸一笑上。

    来回几次,秦雨青也学得差不多都会了。“雨青,我看你好像学得挺快,今日就学到此吧。”

    没有回应,也不见她动,而是斜靠在自己肩上:她累了,睡着了。睡得很香甜,一点也不害怕自己了。是否把我当成可信可依赖的人了?这样让清透如月色的她在我的怀中睡,根本是在占她的便宜,我应该叫醒她。可是不想啊,这个软绵绵的浣纱西施在我怀中,是我日夜所想,我也未做出格之事,让孤苦的她躺在我怀中放松地睡一觉吧。

    月色如雨青,雨青如月色,雨青,这是你的悠闲一夜,却是我郑芝龙享受之夜,这样全身抱着你,叫我如何难忘,难耐。是你在引诱我,还是我耐不住邪念?

    郑芝龙终于忍不住吻了她,就一下子。他立刻坐直了:不行,不行,不可玷污她的清白,我的捧心西子的清白是圣洁无暇的,怎容我这一世间俗人沾染?

    郑芝龙坐直了身子。

    秦雨青似乎感到有人在亲吻她,醒了,发现自己躺在郑芝龙怀中,连忙坐起,背对他:“一官,奴婢刚才是怎么了?”

    “雨青,你刚才好像是太累了,睡了一会儿。我想等你睡醒再叫醒你。”郑芝龙说得尽量温柔,就是为免她害怕。

    “奴婢让一官耽搁时间了,一官该叫醒奴婢才是。”秦雨青似乎从梦中惊醒。

    “你也没睡多久,我们划船上岸去吧。”郑芝龙说。

    愉快的时光总是很快,郑芝龙扶着秦雨青上岸了:“明日我来看你划船划得如何。”

    不过秦雨青一直不敢回头看他:“奴婢就不送一官了。”然后跑回去了。郑芝龙猜想她此刻定是又脸红了,傻雨青。

    秦雨青关上门,紧紧拴好,背靠着门,还未喘过气来:我怎么能在他怀中睡着了呢?他是有妻妾,有孩子的男人。虽帮过我许多,但仍是个陌生男人。我怎么就在他怀中睡了呢,我真不要脸。

    秦雨青扇了自己一巴掌。

    第二日,郑芝龙来了,他没乘船,而是让秦雨青自己划船:“划到对岸去,再划回来,看你昨日学得怎样。”

    “是。”秦雨青说着,自己上船,划桨。她已划得很好了,只是觉得了无生趣,索然无味,难道是一个人划船,觉得无趣吗?若真的如此,昨日不要学那么快,让他多教我一段日子。

    这样,秦雨青还没到对岸,就掉头往回划。

    “雨青,不是让你划到对岸去吗?”郑芝龙问。

    秦雨青上岸后,不开心地说:“一官,对不起,奴婢今日不舒服,划不到对岸了。”

    “那就明日再划吧。”郑芝龙和气地说:“不舒服就去看大夫,别只顾着妹妹。知道吗?”

    “嗯,奴婢知道了,谢谢一官关心。”秦雨青默默看着郑芝龙的背影:我这是怎么了?

    不过后来,郑芝龙再次要求秦雨青练习划船,却没说一起划船,秦雨青就以各种理由拒绝划船。这倒让郑芝龙不明白:难道是她不喜欢划船?

    秦雨青这天很早就回来了,在门口一边煎药,一边等待着:心中有个期盼,真好。

    郑芝龙如期而至,手里还带着四块木板。不等郑芝龙登上台阶,秦雨青就奔着下台阶迎接他:“一官,你带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吗?”

    “本来教会了你划船,可你不知怎么回事,学会了就不肯自己划船,是划船不好玩吗?所以我只好带些其他的给你,在念书之余解闷。”郑芝龙有点心疼地批评她。

    秦雨青低着头:“我总是怕一个人划船会不稳。”

    “不喜欢滑就玩这个吧,木板鞋,我也叫它踏水鞋。我玩过很多次的,你也来,穿上鞋子。”郑芝龙将木板鞋穿上,然后快速地踏着水池中的水,就到了另一边,又踏水回到秦雨青这边来。

    秦雨青看着,心里有数了:只要足够迅速,左右伸出双手,保持平衡,这对我来说,小菜一碟,只是我不想一个人踏水过去。

    她故作犹豫害怕:“一官,要是我掉在水里了怎么办?”

    “雨青,你能够在池边的栏杆上奔跑着追上我,这速度和平衡哪有女子能及?我看你绝对不会掉落水里,再说了,不小心掉落,就游上岸啊。”郑芝龙给她鼓劲。

    “一官高看我了,这踏水和奔跑又不一样。若真掉落水里了,谁想弄得一身湿啊?”秦雨青不愿意中有点撒娇。

    郑芝龙伸出手:“那就跟我一起吧。”

    秦雨青等的就是这个,所以没有害羞,牵着他的手,一齐在水池上踏水,飞奔。秦雨青大声,肆意,放纵地笑了,不再腼腆:“一官,我们在飞吗?”

    “你说是飞就是飞!”郑芝龙在风中大声说,感觉还是首次见到雨青笑得这么爽朗,豪放,又是一番美景:雨青,为何你什么样子都是定格在乐山别院中的一幅令人欢快舒畅的画?

    两人脚下极速飞奔,相视而笑,看着对方,一个清纯幽雅的笑,一个稳健妥靠的笑,都很快乐,风声,笑声,踏水声似乎涤荡了世间一切烦恼。

    踏水踏累了,郑芝龙停下来,休息,秦雨青问:“一官,你是怎么想出来这个踏水游戏的?我们天天玩这样踏水飞天好吗?”

    郑芝龙说:“雨青,这两双木板鞋,是给你和雨虹每天一起玩的。”

    秦雨青刚才放纵的笑没有了,转而叹气:“她这病,连划船我都不敢让她玩,怎么还能玩踏水呢?”

    “哦,说的也是。那么雨青,你一个人玩吧,现在一个人会玩了吧?”郑芝龙问她。

    “我还是怕一个人不稳当。”秦雨青玩弄手指,不敢正视他。

    郑芝龙看她在撒谎:雨青,你在骗人,你是因为觉得一个人玩无趣,孤单,可又害羞不敢说,你不肯独自划船也是因此吧?害羞不敢说,我替你说。

    郑芝龙于是说:“雨青,我也想天天玩踏水,我们就每天这个时候在乐山别院一起玩踏水好吗?你有空闲吗?”

    “嗯,有空闲。”秦雨青头点得像拨浪鼓,也偷着笑了。郑芝龙也看见了。

    他顾忧了:雨青她似乎在依赖我了,我让不知人事的她心中陷入我的爱意,我是故意的吗?我早已爱上了她,可这对她是福是祸?若她愿意,我是该给她一个妾的名分还是让她隐居此处,不问世事,像仙女一样?

    “一官,今日还没帮我解答书上的疑问呢。”秦雨青拿着书本出来了。郑芝龙给她一点点解释文中不懂之处。

    一个成熟稳重,有着巨大家产,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一个美貌醉人,清纯无暇有着凄凉身世的碧玉年华的女孩,两人站在一起。摸去年龄差距,也显得相得益彰,花蝶辉映。他疼爱着她,她依恋着他。

    如此这般,两人在乐山别院一起煎药,喂药,然后奔跑、踏水、念书,解书中之惑。郑芝龙给秦雨青的优待和特权,已远远超过一个丫环身份可拥有的。

    但秦雨青不知,那是爱,情深意重的爱。她在郑芝龙面前的言语也跨越了主仆的界限,已成了他的朋友,知己,情人,恋人,这是郑芝龙的希冀,可秦雨青却懵懂地完全不知。

    若一直如此下去,也是一对远离世俗之恋吧,但是,以后会如何呢,谁能未仆先知?

    郑芝龙就这样,日日来煎药,不到两个月,秦雨虹的身体已有起色,发病的次数越来越少。秦雨青高兴得欢天喜地,向着家乡的方向,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爹,娘,你们在天之灵,保佑妹妹赶快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