鹞子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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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sun jul 26 08:15:25 cst 2015

    约摸大半个小时过去了,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嘻嘻哈哈的声音充斥了街道。

    “这鹞子是哪儿的?”一群有大有小的孩子们涌了过来,先走到丝丽的面前。

    “许姤县西村的!小朋友,正宗西村的蝴蝶鹞子!你们看,样子多好看!”丝丽举起一只鹞子,在孩群面前展示。

    “不像!我怎么看都不像!”一个看上去有十三四岁的大男孩说。

    “我看着也不像!我老子去年给我买的许姤的鹞子的翅膀比这肥,眼睛也比这个大,很容易上天。”另一个年纪也在十三四岁的大女孩认真地看了看,说。

    “小朋友,吾的鹞子真是许姤的,吾们走了三十里路,才刚到你们东青,真的,你们看,这做工多精细,很好放,飞得很高很高的,不信你们买了试试?”丝丽快要把手里的鹞子送到大男孩的胸前了。

    “给我看看!”另一个年龄小点的男孩抢了过去。

    “咦,她的鹞子翅膀上没有字耶!”大女孩惊奇地叫了一声。

    “冒牌货!不要买!”大男孩大声劝告小一点的男孩。“去那边看看。”

    “小朋友,要有字的呀,篮子里有,吾给你拿。”丝丽马上在背篮里找。

    “看见了,别找了,字不好,什么‘春暖花开’?太土了!”大男孩鄙夷地呛一句。

    “还给你!”小一点的男孩把鹞子还给丝丽。

    一群孩子来到西邨面前,成弧圈型把西邨的背篮围起来。

    “是许姤西村的鹞子吗?不会也是冒牌的吧?”大男孩还没到跟前,就开了口。

    “不是,是许姤县西村的,吾就是西邨。尽管看,但是,不能动手摸!”西邨看了他们一眼,马上用手在背篮前挡了一下。

    “哟嚯,什么西村的西村?小赤佬,口气倒不小!”大男孩把两手插在裤袋里,抖抖腿,样子很傲慢。

    “鹞子都是纸糊的,不小心碰破了算谁的?算你的你肯定不乐意,算吾的吾不是赔本了麽?对不对,大哥哥?”西邨不卑不亢,和气地解释说。

    “小赤佬,说话倒挺有道理,买了!”大男孩推了一把小一点的男孩,说道。

    “哎,这鹞子的翅膀上有字耶,跟我老子去年买的是一样的!”大女孩像发现了秘密一样又惊叫起来。

    “我也买一只!”年龄小一点的女孩连忙从口袋里摸出一张二角的纸币。“多少钱啊?”

    “大的一角八分,小的一角五分,中号的一角二分。”西邨报出价格。

    “喂,小赤佬,你报错了吧,小的比中号的还要贵啊?”大男孩奇怪地问。

    “没错的,大的费料,小的精致难做,吾爹定的价钱。”西邨耐心地解释。

    “哈哈,是西村的,他们总把‘我’说成是‘五’啊‘无’的。”另外一个大男孩嬉笑着说。

    “喂,西村的‘无’孩子,怎么比去年的贵呀,我老子去年买大号的才一角五分,你的小号的都要卖一角五哪!”大女孩问道。

    “去年是去年,今年吾们都大了一岁了!”西邨解释道。

    “喂,小朋友,吾大号的只要一角五,小号的一角二,来吧,便宜啦!”丝丽朝这群孩子大声吆喝。

    “哎,‘无’孩子,听见了吧,她便宜了,你便宜点卖不卖?”大男孩问。

    “不行,吾不还价。”西邨坚决地说。

    “唷嚯,你是皇帝金口呀,说多少就多少啦?”另一个女孩嘲笑的口气。

    “他以为他是皇帝的格格不愁嫁不去!”另一个大男孩踢了说话女孩一脚。

    西邨望着他们,眼珠在眼睛里转了转,“你们一次买大、中、小三只,总共四角五分。”

    “什么?三个四角五分,这哪里是便宜吗!你太精明了!”大女孩马上责问。

    “吾的话还没说完呢!”西邨张大嘴巴,睁大眼睛。“你们看到了,吾家鹞子上的诗是从前皇宫里的诗,是大人物写的——”

    “嘿嘿!呸!还大人物写的!吹你娘的牛皮!你们西村有什么大人物?还在鹞子上写诗?”

    “你们怎么这样急呀,听吾把话讲完麽。”西邨被这么多孩子围着,说话有点急。“诗是从前大人物做的,字是吾写上去的。”

    “吹牛!当面吹牛!你个干瘪的屁孩能写这么好的毛笔字?你上几年级?”大女孩讥笑道。

    “真是吾写的!吾已经四年级了。要不信,你们回去拿纸笔来,吾当面写给你们看!”西邨的脸都涨红了。

    “喂,他鹞子上的诗的确很好的耶,都是有含义的,比我们课本上的还要好。你们别啰嗦了,要买就买吧,烦不烦!”另一个大男孩显然有点不耐烦了。

    “你们要不要风笛?如果三只一买,吾的风笛可以便宜一点,每只三分。”西邨说。

    “有麻线吗?”小女孩问。

    “有,每卷二角。”西邨回答道。

    “好,就冲鹞子上的诗是你写的,我们买了!你们谁还要?”大男孩爽快起来。

    孩群中五六个人大声说:“我要!”“我要大的!”“我要小的。”“我要二只风笛!”“再给我一卷麻线!”

    一群孩子举着鹞子兴高采烈嘻嘻哈哈地跳着蹦着走了,店门前暂时清静下来。西邨把钱塞到棉袄里面的口袋里。站在一边的丝丽既羡慕又妒忌。“西邨,你怎么抢吾的生意啊!”

    “胡说,吾怎么抢你的生意啦?是你想把他们拉过去没拉成,他们自愿买吾的能怪吾?”西邨遭到莫须有的责备觉得窝火。“吾说分开卖的,是你非要合在一起!”

    “吾就要合在一起,你卖一角八,吾就一角五,不信卖不了!”丝丽很有把握,有挑战的意思。

    “随你姐的意,吾不便宜卖!吾娘说都是吾爹的心血,太便宜了对不起吾爹!”西邨把手塞到棉袄的衣袖里,在原地踏脚。寒冷的西北风直往街道里灌,冻得人发抖。

    有几个大人带领着几个孩子走过来了。

    “喂,西村的鹞子便宜卖了,快来看看啊!”丝丽举起一只有字的鹞子朝来人大声叫卖。“带字的西邨鹞子便宜啦,大的一角五,小的一角二啦!”

    一位穿戴很讲究的中年男子走上前去,问:“姑娘,有属羊生肖句子的吗?”

    “大叔,吾家鹞子上的字都是富贵吉利话,你看,‘桃红柳绿’,‘花开富贵’,‘吉祥如意’——”丝丽从背篮里挑出鹞子,举给中年男子看。“字也很工整的!”

    “不不,姑娘,我问你有没有生肖的句子,譬如有没有属羊的?”中年男子很有礼貌,说话也很和气。

    “要羊啊、狗啊、猫的句子做什么?又不是算命喽!”丝丽听不明白中年男子的话,胡乱回答说。

    西邨听到了中年男子的问话,忍了一会儿,朝丝丽那边喊道:“大叔,吾家鹞子有生肖属相的诗句子,要不要过来看看?”

    中年男子听见,马上走过来,一群人也跟了过来。

    “大叔您看,这是皇宫里的诗,是吾写的字,就是写得不好。”西邨从背篮里拿出一只大号的鹞子。“您要哪个生肖啊?”

    “羊,有吗?”中年男子拿过鹞子,举在手里,对着太阳看写在上面的字。“嗯,字的功底不错,就是太嫩了。”

    一位看上去有十二三岁的女孩凑过去看鹞子,“字写得真好,真不相信是他写的!”

    “啊呀对不起大叔,属羊生肖的大号鹞子才刚被前面来的大哥哥们买走了,要不您买属蛇的或者是属龙的吧?”西邨在背篮里找了一遍没找到属羊诗句的鹞子,抬起头来征询中年男子的意见。

    “我要的是属羊的,其它的不要。”中年男子笑了。

    “大叔,吾家鹞子上的生肖只要您家里随便哪个人有这个属相,都可以的,不会犯冲的,真的。”西邨解释说。

    “喔唷,我倒看不出来,你小小的年纪还懂五行八卦?”中年男子带着疑惑和惊讶,认真地打量面前的西邨。

    “吾只懂一点点,是吾爹教了几句。”西邨很诚实。

    站在中年男子身后的一名十一二岁的男孩指着鹞子上的字,说:“爹爹,我怎么看不出鹞子上的句子有属相啊?”

    “那你问问卖鹞子的孩子。”中年男子指着西邨,有心想考考他。

    “哥哥,鹞子上的诗句是隐喻,有的是字谜。字面上是诗词歌赋,含义是属相,这是原来皇宫里传出来的诗呢。”西邨举起一只中号的鹞子,“大叔、哥哥姐姐们,你们看,这一句:‘布上残花加一点,白首丹心再显现’,是不是一首好诗啊?既好听,又高雅,寓意的谜底是‘龙’。再看这一只小号的鹞子,上面写着:‘少有凌云志,驾风上青天’,是激励吾们少年奋发有为的,其实这句子是赞颂飞马的。”

    “哇!句子好,真像诗,还是谜语呢!”人群中别的孩子啧啧称赞。

    “卖鹞子的说是皇宫里传出来的,太夸张了吧?”又有孩子不相信地议论。

    “爹爹,这句子真好,字写得也很好,买一只吧?”男孩拉住中年男子的手臂,使劲摇晃。

    “嗯,诗句的确很好。孩子,还有别的吗?”中年男子笑眯眯地望着西邨。

    “有!还有称赞鹞子的诗,吾给您找出来。”西邨小心地在背篮里翻找。“喏,大叔,这一只,‘鸢飞蝶舞喜翩翩, 远近随心一线牵’;还有这一只,‘清风如可托,终共白云飞’。怎么样,大叔,好听吗?”

    “嗯,不错,诗的确是好诗!很不错!”中年男子不住地点头。

    “小弟弟,把‘上青天’的‘飞马’卖给我!”一位看上去大约十二三岁的女孩把手伸到西邨的面前,上下摆着,着急地说。

    “爹爹,我要‘上青天’的‘飞马’,不要羊的了,买了吧!”中年男子身旁的男孩叫了起来。

    “‘飞马’我要了,谁让你犹豫的?”女孩已经把寓意是“飞马”的鹞子从西邨手里接了过去,举在手里不肯放。

    “别着急,‘上青天’的鹞子还有呢。”西邨安慰道,边说边在背篮里找。“喏,这一只:‘消得春风多少力,带将男儿上青天’,气魄大不大?”

    “都不错!那个就给你妹妹。儿子,你就拿这个‘上青天’的,文字通白,寓意深刻,是很有功力的好诗。好像是徐渭的大作。”中年男子真心夸奖道。

    “大叔,吾就姓徐,是西村的!”西邨很自豪。

    “哈哈,我知道只有西村的鹞子最讲究、最有文化。难不成徐渭是你的先祖?”中年男子很感兴趣地看着西邨。

    “不是,大叔,吾不是徐渭的后代,吾根本不认识叫徐渭的,吾是西村的西邨。”西邨觉得有点自卑。

    “啥叫西村的西村?啊?你真会说话!”中年男子觉得奇怪,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不不不,大叔,吾的名字叫西邨,屯兵屯田的那个‘邨’,是西村人。”西邨急忙解释说。

    “噢,我听明白了,西村人,叫西邨。起名字的人是希望你长大了去当兵,是吗?”中年男子猜测说,脸上又有了笑容。

    “吾娘给吾算过命,说吾长大了会去当兵的。”西邨很诚实地回答道。

    “好好好,看样子你家对五行八卦还真信呢。回去告诉你娘,自古以来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当兵不是好去处啊!”中年男子从口袋里掏出钱,“喏,孩子,给你钱,二角够了吧?不用找了!”

    “不行的,大叔,中号的只要一角二分,吾不能多要您的钱。”西邨连忙找零钱。

    “好了孩子,你给他们上了一堂精彩的语文课,说不定他们这些孩子从此爱上了古诗词都不一定。你很不容易,拿着吧!”中年男子知道,从西村来到这里有三十多里路,比自己儿子还小的男孩走这么远的路来赚钱十分可怜,人又聪明机灵,打心眼里喜欢他,所以诚心多给。

    “不行,大叔,谢谢您,吾真的不能多拿您的钱,吾娘说不能平白无故沾别人的便宜。”西邨找出零钱,塞给中年男子。

    “好,倔犟诚实的孩子,有骨气、有志气,一定有出息!我成全你。”中年男子收起了零钱,向几个孩子交代几句,径直走了。一群孩子们跟在后面,欣赏着、评论着鹞子和鹞子上的诗、字,叽叽喳喳,有说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