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兵出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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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平静的篝火

    tue may 17 19:09:33 cst 2016

    幺娃吓得脸色大变,急忙向下看。惠子忍着疼躺在湿软的泥地上,所幸并无大碍。狗熊见有人落下来了,冲树上低吼一声转身往下爬,

    一时间,惠子危在旦夕,幺娃顾不得许多,飞身从树上跳下,落在距惠子不足两米的地方。也许是下坠时用力过猛,他只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脚底传来,紧接着,双腿一麻,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这时候,狗熊也已经爬到了地面,冲着他们两人张开血盆大口,嘶吼着扑了过来。尖锐有力的獠牙以及粗壮的熊掌随时可能将两人撕成碎片。

    惠子早已吓得是呆立不动,而幺娃也因为双脚疼痛而无法站立。危难时刻,树上‘噗通’掉落下来一个篮球大小的黑影,伴随着数量众多的蜂群,像爆炸般四散开来。

    瞬间,铺天盖地的马蜂到处飞舞,把正要扑向惠子的狗熊惊了一跳,连忙摇晃着粗壮的前爪驱赶马蜂。惠子用裙子撩起来遮盖口鼻躺在地上,幺娃则将头紧紧埋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般蜂巢受到攻击,蜂群第一反应就是攻击运动的物体。此刻,狗熊肥大抖动的身躯正成为蜂群的袭击目标。成群结队的马蜂围绕着狗熊不断进行攻击,也许是被扎得痛痒难忍,狗熊嘶吼着拍打身躯,全然不顾马蜂的骚扰,直扑惠子而来。

    关键时刻,幺娃奋不顾身地翻身一滚,正滚到步枪旁,随手拾枪瞄准扣动扳机。只听嘭的一声枪响,子弹划出一道华丽的弧线,直穿狗熊的脑袋。那狗熊摇晃了两下身子,便硬生生倒了下去。

    要说白幺娃这辈子,枪法好的也就这三次,头一次是靶场立威,五发子弹全中靶绳。第二次就是这次一枪打死大狗熊,救下惠子。第三次那是后话,日后再说。

    打死狗熊,马蜂们四下散开,又等了一会儿,惠子才缓缓抬起头,看着身边的大狗熊,也是虚惊不已。

    矢田见下面安全了,用敏捷的身手飞快爬下树。见惠子安然无恙,又来到幺娃边,俯身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没事吧?”

    幺娃强忍住腿上的疼痛,咧嘴笑道:“没事,就是腿有点儿麻。”

    矢田尝试着扶起幺娃慢慢走到安全地方,让他靠着树干躺下,俯身查看伤势。

    “刚才太危险了,那么高的地方你都敢跳下来,不怕摔死吗?”惠子淌着泪,有些激动地哭泣起来。

    幺娃看着惠子为自己流泪,心中十分不忍道:“没什么,我总不能看到你死啊。只要能救你命,我就是死上千次万次也不怕。”这话也是说得急了些,让惠子有点受宠若惊。她羞涩地低下头,脸颊绯红,用细微到蚊子般的声音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看到惠子动人心魄的娇羞摸样,又听到惠子这样说他,幺娃心里头是如浴春风,只觉满脸香气扑来,恨不得立马爬上树再跳下来两次。一时让幸福冲昏了头,他竟不顾有没有其他人在场,脱口而出说道:“惠子,其实我……啊~~~~”

    矢田猛地将幺娃的左腿往上一扳,只听嘎嘣一声响。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疼得他直冒冷汗。紧接着,那痛感感瞬间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似的。幺娃惊奇地自个儿站起身,来回走了走,又跺跺脚,高兴道:“咦~好了?真好了。”说完,拍着大腿向矢田道谢。

    矢田站起身,环顾四周道:“既然可以走了,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不知道这森林还有没有野兽。”

    一听到野兽两个字,惠子立马紧张起来。她赶紧道:“快走吧,别一会儿又出来什么,把我们吃了。”

    三人走在林间,矢田在前,捡了根木棍开路。中间是惠子,警惕地四处张望,最后面,幺娃杵着步枪紧紧跟着。

    路面上盘根错节,灌木丛生,脚下根本没有路。矢田挥舞着木棍,将面前的草丛分开两边,可越向前走草木越密,到后头几乎形成了一堵用林木堆砌的绿墙。

    三人无奈只得回头往另一边走,也是开头好走,一米多高的草丛轻轻一扫,就能隔开一条大路。到了后头,草丛又密集起来,路面变得更加狭窄。矢田正用力挥舞木棍,一不留神,脚底踏空,整个人顺势往下落。

    也是他身手敏捷,一把抓住身边的草杆儿,才不致摔下去。再低头一看,脚底竟是个十多米高的悬崖,下面岩石杂乱,沟壑纵横,许多动物的尸骨横七竖八散落一地。有鹿子的、野猪的、甚至还有狼的,白骨森森,十分吓人。显然这些动物都是在经过草丛时不慎跌落下去的。

    惠子和幺娃费好大力气才将矢田拉扯上来,三人筋疲力尽地倒在草地上,矢田正男更是脸色惨白的喘着粗气。

    大家又休整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赶路。这一次,矢田谨慎许多,他边扫开前方的杂草,边拿棍子在脚下试探,每一步走得异常稳重。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道:“你们先在这儿等等,我去前面探查探查!”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反应,将手里的木棍一把插在地上,飞快没入林中。

    幺娃觉得古怪,便对惠子道:“不晓得他在搞啥子,你在这儿等我,我偷偷跟上去看看。”

    一路顺着矢田消失的方向走去,幺娃悄无声息地出了草丛,来到一片林地。四周是遮荫蔽日的浓密大树,粗壮的树干足足要三五个人才能合抱得住。幺娃正琢磨着矢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却见在其中一棵大树的后边,矢田一个正躲在那儿,叉开双腿,舒服地尿尿呢。

    幺娃忍不住笑了起来,索性我也来探查探查,也大摇大摆地走到矢田身边,松开裤腰带,也尿了起来。

    两人心照不宣地各自尿着。幺娃正舒服呢,瞧见自个儿尿的弧线比矢田低了些,心想:我们中国人尿尿,怎么能比小日本儿尿得低呢,不能丢了国人的脸面。于是小腹一用力,喷射出的尿线高出几分,比矢田尿得还高了。

    矢田斜眼瞟了一眼,心中有些不满,微微发力,尿线又高出一大截。

    看着矢田颇为得意的神情,幺娃火了,胸口一顾热气儿,也是国家民族血性一起,非要在这上面与那矢田正男一决雌雄。他当下气成丹田,扎起马步,小雀儿鼓足力气喷发出汹涌的水柱,白净的尿弧高高跃起,都快平齐幺娃的胸口了。

    矢田瞧着暗自惊了一跳,心想:好小子有点能耐,看来不认真是不行了。于是他绷紧全身,腰腹使劲儿,又尿高一大截。

    两人就比起尿来。

    幺娃高出一分,矢田就提高半截。矢田高了半截,幺娃就升上一尺,两人越比越高,越尿越猛。树根下的尿已经汇成一条小溪了,哗啦啦从两人的脚边淌过。

    比拼了七八个回合,幺娃有些渐渐顶不住了。一来人小,起点就低了,二来也没那么多尿,不像矢田,憋得有那么久了。尿慢慢落了下去,幺娃还不服气,又做了几次垂死挣扎,可终究没高过矢田的高度

    见幺娃败下阵来,矢田心中十分得意,骄傲地放声大笑,索性显威一番,竭尽全力地往高了尿。尿柱猛然高高跃起,一时把控不住,忽然折返过来,正灌进他哈哈大笑的嘴里。伴随着矢田痛苦的惨叫,幺娃彻底笑疯了。

    惠子在那边等的百般无聊,正要打算去找他们,远远便瞧见两人隔着八丈外,一前一后往这儿走。她心中一丝奇怪,再看矢田,上半身不知是被汗还是水淋湿透了,全身僵硬地摊开双手,羞愧万分。而幺娃呢,一手捂着鼻子,一手使劲儿扇风,嘴已经笑得止不住了,裂的跟月牙似的。

    见到惠子,幺娃兴高采烈地大喊道:“惠子,我告诉你个秘密……”。话没说完,矢田一个箭步冲上前,死死抱住幺娃,又用湿答答的手捂住他的嘴,无比可怜地哀求道:“求求你,千万不要说出去,千万不要说出去!”

    幺娃恶心得要死,身体扭动着想要挣脱开来,奈何矢田抱的紧,想喊又说不出话。周围浓烈的尿臊味熏得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迫于矢田的淫威,幺娃只得无奈地表示同意。

    矢田又再三强调道:“那么你答应了,就不可以说出去,这就算是我们的秘密好不好?”

    幺娃又点了点头。

    矢田还不放心,要他发誓。幺娃艰难抽出一只手,立起三根指头,从被捂得严实的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誓言。

    矢田这才松开了手,幺娃立马逃出七八米外,扶着树干使劲儿地干呕起来,那恶心的模样仿佛要将胃都吐出来。吐了一会儿,他又张嘴大口大口呼了几下新鲜的空气,这才好不容易地缓过来。

    惠子一边向他们走来,一边高声问道:“你们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要过来,呃…前面有非常恐怖的东西,非常…非常的恐怖。你过来,会有危险的。”矢田神色慌张地急忙往后退,说着,又佯装擦拭额头汗水道:“太可怕了,把我都吓得一身冷尿……呃,不,一身冷汗啊!”

    矢田的话显然唬住了惠子,她停下脚步,害怕地握紧拳头护在胸前,眼睛不停地四处张望。幺娃调整了呼吸,头也不回地走过去将惠子拉走,只留下矢田一个人伴随着令人作呕的尿骚味呆在那里。

    在后来的路程里,幺娃与惠子在前头开路,矢田则远远地跟在后面,撇着嘴巴一脸哀怨地东张西望。他不时地恶狠狠地盯着幺娃,用眼神警告他信守诺言,不时神情紧张地看着惠子。只要惠子一回头,他都会激动地喊:“不是我,不关我的事。幺娃他又在乱说,你千万不要信。”

    惠子莫名其妙道:“我问你我们还要走多久,幺娃说什么了吗?”。

    矢田这才放松下来,胡乱安慰道:“哦,没什么,再走走吧。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我们再休息。”

    一路走过树林,来到之前的那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时而有小鱼游过。幺娃看着溪水,心中一阵欢喜。立刻招呼矢田,让他去下游洗洗。

    矢田二话不说,狂奔过去,一个华丽的凌空飞跃,噗通一声跳进水,舒服痛快地搓洗起来。

    惠子在上游洗了把脸,喝了几口清凉的溪水,安静地靠在树边休息。幺娃瞧见矢田在下游边洗澡边喝水,也是有心作弄他,干脆脱了鞋子,将沾满泥土的脚丫子泡在小溪里。他高声呼喊着:“矢田,这水好喝吗?”

    矢田搓着身子,大口喝着泉水道:“好喝啊,这是大自然的馈赠啊!”

    幺娃乐坏了,喜滋滋地大笑道:“当然好喝了,你大爷的洗脚水那是天下第一的美味啊。”

    矢田一听这话,急忙回头一看,见幺娃在上游拿溪水泡脚,脸上一阵抽搐,将嘴里的水全都喷了出来。他气得大骂八格牙路,又叫嚣着要过来揍幺娃,在水里踉跄走了两步,脚底一滑,整个人像狗熊扑食般猛地摔在水里,溅起大片水花。逗得惠子在一旁捂着嘴呵呵地笑,幺娃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三人又休整了片刻,养足精神,继续出发。走了大半天,临近傍晚,天色渐暗,只得找寻地方露宿。来到一片宽阔林地,矢田手脚并用清理出一个五米多宽的圆形区域,铺上一层厚厚的干草。幺娃挖了个坑,堆上些干柴,数了数步枪子弹,还有三发。他随手拿起一个,拧开弹壳,将火药倒在枯叶上裹好,对矢田来了句:“你有火没?”

    矢田诧异的回过头道:“我怎么会有火,你没火吗?”

    “那怎么办?我也没火啊!”幺娃这下傻了眼,他看手里包成雪茄模样的枯叶发起愁来。

    坐在一旁的惠子忽然举起半块玻璃道:“我们可以用这个点火啊。只要用这块玻璃聚光,就能点燃火药,太阳……”,正说着话,抬头往上看。满天乌云密布,浓雾盖顶,哪有什么太阳。“好吧,当我什么也没说。”惠子泄气地放下玻璃,双手鼓着腮帮子失落道。

    “那怎么办?没火,我们晚上怎么睡?”矢田烦躁地站起身,双手叉腰地来回走过来。

    “看来只有这样了。”幺娃嘟囔着随手捡起根干燥的木棍,取下步枪上的刺刀,砍去枝丫,将木棍立在火药中间。接着,他双手合十将木棍夹在掌间,来回搓动起来了。不一会儿,木棍接触火药的地方开始冉冉飘起白烟,随着白烟越来越浓,幺娃加快了搓动的速度。不一会儿,哧的一声,火心猛然溅起,像燃放的烟花般引着了包裹的枯叶,火总算点着了。

    矢田惊喜看了看幺娃道:“哎,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是个好办法。”

    幺娃边对着火堆吹气,边放柴火道:“嘿嘿,在我们老家过年的时候。我经常跟苗敏儿和虎妞他们去偷人家的腊肉香肠,偷到了就带到山上烤着吃。那时候没火柴,就用这个办法点火。”

    惠子惊喜的欢呼道:“你太厉害了,这个办法都知道。”

    “这有什么,我也想得的,只是被他抢先了。”矢田有些酸遛遛说着,顺手拿起一大根树枝丢上去,火焰顿时膨胀了数倍。熊熊的大火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可燃物体,发黄的火苗像跃动的精灵在木炭上肆意跳舞。

    夜幕降临,三人围坐一团。幺娃又发挥四川人好摆龙门阵的习惯,跟他们讲起了自己在江湖中血雨腥风的传奇故事。

    “当时两百多个大汉将我团团围住……我心不慌,气不喘,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操起手一人一巴掌,给他们打了遍。打完,天都亮了。”幺娃绘声绘色地讲述着,激动时还站起身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惠子坐在旁边聚精会神地聆听着,手指因为紧张而交叉紧扣。她显然对幺娃看似天方夜谭的传奇故事很感兴趣,不断地询问后头的故事。

    矢田无比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脸上的表情满是惆怅与困惑,他不明白为什么如此幼稚的故事能把像惠子这样的女人哄得如痴如醉。那些听上去不可思议的冒险在他看来,不过是胡编乱造的故事罢了,只要动动脑筋就能轻易地辨别出来。或许是因为女人天生由情感所支配的,当她喜欢或对某个人有好感时,那个人的话便成了让人深信不疑的事实,其真伪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幺娃见矢田正男不爱说话,觉着自己一个人摆也没啥意思,就对他道:“喂!‘屎甜’,你咋不开腔呢?”

    “开枪???我不会因为你吹牛就杀了你的。”矢田有些无奈道:“而且,我也不叫屎甜,我叫矢田”

    “屎舔?”

    “矢田,矢”

    “屎”

    “矢,这个字念得时候要卷舌。”

    “矢”惠子忍不住也念了一遍。

    “死~死田?”

    “不,矢。”矢田又对着口型教幺娃说了几遍,幺娃反复练了几遍,始终没把舌头捋直。

    “算了,你还是叫我的中国名字。有一位非常亲日的中国学者为我取了个福气兴旺的名字。”说话间,矢田的脸上闪烁出颇为得意的神情,高高昂起头,骄傲地说道:叫‘旺财’!”

    幺娃低着头,沉默半响,最后喃喃道:“果然很亲日!”

    过了一会儿,另一段精彩的传奇故事又从幺娃的口中传出。

    月下依旧寒冷,远处漆黑的树林里不时传来几声猫头鹰的怪叫。明亮的火光照射在三人的脸上,温暖柔和,给人一种安详的感觉。一天前,原本还在生死搏斗的三个人,此刻却像亲密的朋友般肆意地调侃着。

    一种微妙的关系仿佛纯洁的水仙花般,在三人的心中绽放开来。那感觉就像正熊熊燃烧的火焰,融化了隔阂与仇隙,将原本敌对的心拉得更近,更宽容。

    “当时我眼疾手快,抓住那人的左手”

    “可是,你刚才不是已经抓住那个人的左手了吗?”

    “是吗?哦,对,那人有两只左手。”

    ……

    火,依旧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