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焚其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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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有感

    thu jul 09 17:35:18 cst 2015

    商城确实不怎么大,他一进城就感觉像是进了山贼寨子一样,低矮的土石城墙,踹一脚都往下掉东西,方圆大概也就几百米,住了二三十户人家和一个客栈,剩下的房子全是铁家人的马厩,武库,仓库,还有他们的兵营。

    客栈的名字继承了本朝太祖的光荣文风,唤作大吉利客栈,下人不多,并且只有一个女佣人,长相还奇臭无比,他现在坐在大厅的长桌子上手里拿着一块烧饼,盯着那女的看。

    “韩大人,你怎么不吃?”韩画用胳膊肘撞了撞他。

    “我等她走了我再吃。”韩言拿着烧饼一脸严肃地说。

    韩原噗嗤一声笑了,女佣往这边看了一眼。

    “今天就这么住下?”韩画问。

    “恩,没事了,天色这么晚了,我又不认识什么人,睡一觉再说。”韩言举着烧饼说道,那女佣依然在那边拖地。

    “您老举着它干嘛。”

    “我吃不下。”

    韩原又噗嗤一声笑了,把嘴里的饭都喷了出去,坐在对面的一个汉子气的端起盘子走了。

    “你有什么计划没,就明天一天了。”

    “我没,”韩言看着那女佣走进后厨,把烧饼塞进了嘴里,叨了两口菜,“主要还是寡妇的意思,她既想要利,又想报仇,我只能最大限度的许诺了,反正说空话不要紧,哪怕立字据,只要韩不已到家了,我也能翻脸不认人,我能把敬德城和舞鹿公的爵位包括咱们韩氏的老家商丘城,都可以许给她,吹牛不上税。”

    “你要是真许给她这么多,她反而不信。”

    “对,所以我慢慢来,明天再去找她一次。”

    外面夜风凌凌,皓月当空,吃饱了饭以后客栈里闹哄哄的,有人行起了酒令,有人非要在客房里拉屎,和小二吵了起来,还有下象棋的,吹牛皮的,韩言早早地端了一杯酒跑出来,站在屋檐下面看着月亮。

    月光清冽,可看在他眼里却是一团滚烫的乱麻,这寡妇不好对付,她犹豫不定,最难抉择,可她的儿子不一样,手起刀落就能断了韩言的念想,说是韩言要拖时间,不如说是寡妇在拖时间,她在考虑,儿子的行动最能左右母亲的思维,所以韩言要尽快施压让她放人。

    他四处游历许久了,四年前他才十九岁年纪,当时弓马娴熟,是京中的一名上好男儿,才貌双全,最在行的就是胡说八道,一张嘴像是独立的活物,玩笑一个接一个开起来足以把你唬住,若是让你和他独处一晚,第二天想必就会吵闹着要去泰山迎接仙人下凡了。

    三皇子盯住了他,让他做了一名随身护卫,三皇子性格内敛少言,而韩言总能把他逗笑,两个人越走越近,当皇帝驾崩的时候满宫都不知情,唯独一个小太监跑来敲门,慌忙通知了老皇帝的死讯,并且说什么也要跟着三皇子不走了。

    韩言知道小太监怕什么,他怕宫中的人杀他灭口,韩言更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他立刻叫了许多侍女,太监,拿着木棍,柱子和一切趁手的家伙往长乐宫赶,他要带着三皇子把长乐宫占领了,然后宣读陛下的诏书,立三皇子为帝,这种情节他在史书里看得多了,最主要的一点就是先发制人,把老皇帝的尸体保住,这尸体里能藏下无限秘密,也能立任何人为君主。

    可到的时候长乐宫已经被人占据,到处都是兵马,披着铁甲,拿着长刀,他们身陷重围,杀出一条血路来,保着三皇子往外跑,隔着一条街就看见府邸已经被人包围,于是一口气逃出福寿城,到了韩言父亲的迷花坞。

    韩言的父亲韩聚写信通知他的兄弟韩不寿和韩不康,这俩人各有数千兵马,纷纷赶来,而福寿城内同样写出了无数封勤王信,城内有两个皇子称帝,其他皇子分边站队,许多武士都死于战火。

    天下的诸侯大多起兵响应各自的支持者,而响应三皇子的最多,韩言和一名叫做王单的人各自领兵,使劲浑身解数,刺杀,出卖,引诱,威胁,终于确定了胜局,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据说这场夺嫡之战共有七个公爵,五十五个侯爵,数不清的伯,子加入,共有两百万兵马参与对峙,而直接开战交手的也有数十万人,死伤无数。

    三皇子叫做李业,此刻已经在福寿城当了两年皇帝,韩言拥立他登基以后就撒手不干了,原因谁也不知道,韩言也不跟人讲,他放弃了权位和未来,专心致志的游山玩水起来,东郡的学宫,古战场,高辛帝的坟墓,宋太祖赵匡胤勒马望张弓之处,泰山,孔子的杏林。

    他一一去过。

    韩画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旁,仰头望了望月亮,细腻白皙的脖颈在月光下如同清影,韩言看着自己的兄弟,这张脸美得太不自然,如同虚幻,他伸手摸韩画的鼻子,竟是真的,手如同烫着一样迅速收回。

    背后的客栈灯火通明,而这个世界却漆黑一片,只有天空皓月。

    明月何皎皎,使人起徘徊。

    忧愁不能寐,不如早旋归。

    出户独彷徨,愁思当告谁。

    相思懒相仿,应是各年衰。

    李业啊李业,你在福寿城想必十分慌乱罢。

    周围皆是乞食张狂之辈。

    明月明月,把我的欢乐分给他一点吧。

    韩画看着他,眼珠子里倒映出一个闪亮的月下人,不知是何原因,竟闪耀的如同天神。

    这时黑暗中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脚步声,铠甲碰撞声,越来越近。

    月光也不能照出他的身影来,韩言和韩画都收回神来。

    “韩言,”黑暗中露出一个人来,“你来了怎么不给我说一声。”

    来人身穿一身红黑布衣,上面绣着好看的虎豹,他内里像是穿了一件锁子甲,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响。

    响得格外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