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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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气运谁为主

    沈言听得土地感叹罢了,便问:“既如此,当今这位城隍却是如何上得位?”

    “他?”老土地冷笑连连,道,“自是投奔了那位得志的郡城隍,喔,而今是沧州府城隍了。”

    “真人想必也知道,越朝东南三州,沧州,古州,云州一向以前者为尊,那位城隍在神道之争中占尽了便宜,如今位格,也仅仅在与越朝国运息息相关的帝畿都城隍之下,可谓是权倾阴司,如不是还有位玉梁山神隐隐压在头上……可惜,山神大人亦是……”

    土地几度顿言,神色或愤懑,或痛惜,总之,难复祥和之貌。

    “沧州府啊,”沈言眼中有了几分莫名,“那倒是有打交道的机会。”

    又看向土地,状若无意地提起:“老土地,城隍生前似乎是三合村的人吧。”

    土地神色一怔,苦笑着点头道:“小老儿倒希望他不是,若他不是此处之人,便不会机缘巧合地救下那位城隍的化身。”

    于是又道出一段往事。

    沈言一边听着,不由便忆起城隍曾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小神只记得百余年前,我本是三合村的一位书生,因无意救了一位贵人,故死后留有功德,被天地敕封为青阳县城隍。”

    原来这位贵人,居然指的是而今的沧州府城隍。

    话说神道之争分出胜负,府城隍曾到青阳县一游,但当时天下还不曾完全定论,故天地敕令不稳,仍有漏洞可寻,是以玉梁山神不忿沧州府城隍,出手重伤了他。

    最后,城隍化身逃至三合村,被时为书生的县城隍救下,书生面对赶来的玉梁山神以一身正气斥退,又暗合大势已定的天地敕令,故得了莫大功德。

    既有功德,又结因果,加上青阳县城隍之位不定,书生又非长寿之相,府城隍便决定顺水推舟,将书生推上神道之位。

    “原是这般。”沈言总算明白了此番事情的前因后果。

    也难怪土地对县城隍有如此怨念,乃至明明是功德将满的小神,却香火有缺,看来是不愿受阴司调度,失了小神之位的缘故。

    “既如此,”沈言指了指神龛中的泥像,“土地你是连香火法场也不要了,这般任由泥像凋敝。”

    土地闻言一默,良久,方才缓缓说道:“这……并非是小老儿的泥像,是五谷神的,三合村民不信此神,故此方香火法场根基不稳。”

    “五谷神?”沈言听着有些熟悉,随即想起曾经在五谷村听到种地老农的祷祭,言语中便曾提到五谷神三字。

    “野祀?五谷村?”沈言下意识问出口。

    土地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道:“具体小老儿也不清楚,只知其根脚出自玉梁山,似与已故山神有旧,而与那五谷村当无甚瓜葛。”

    沈言闻言,双目中猛地爆出一丝异彩。

    根脚出自玉梁山,又在三合村有神龛立着……玉梁山匪屠三合村之事莫非与之有关?

    “土地可还知道些什么?”沈言赶忙又问了句,却见土地沉思良久后,方才说道:“小老儿已将所知之事全盘托出了,真人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喔?”沈言见状,收敛住自己心神,这番话的可有太多的解读了。

    他双目神光冒起,周身浊青荡开,似笑非笑地看着土地。

    后者立时感受到眼前之人有万物加诸于身,身代万物的高缈之感,不觉眼睑低垂,神色闪过一丝慌乱。

    “如此,多谢土地了。”声音淡淡地在耳边响起,震地土地双耳嗡嗡回响。

    待其人回过神思,看向四周之时,眼前的道妙真人哪里还见踪影。

    “呼——!”土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摸了摸额前不存在的汗珠,对着县城方向苦笑着摇头道:“城隍啊,如此高人你也敢利用,若论气魄,老城隍都不如你!”

    “只是,你如此宣扬真人之名,想要借其威名一劳永逸,但也须警惕适得其反,这毕竟是一位真人,老山神还在的时候,也要礼让六七分啊!”

    言语说罢,土地又是连连叹气,随后,身子朝四周一转,遁入土中,消失不见。

    沈言走在乡间的路上,此际红日初升,云霞染血,夜尽天明,他伫立一处,远远望着早间景象,不觉心胸开阔,适才几分郁闷便也消散了大半。

    他历来是机敏之辈,自然意识到老土地最后那番话的漏洞。

    “也就是说,我居然也当了一回狐假虎威之虎?”沈言又好气又好笑。

    气的是城隍居然敢派一位土地和自己说故事,还到处宣扬自己名头,可笑的么,自然是城隍误以为自己是真人,为了让自己帮忙,还一再让土地诉苦,甚至不惜自污。

    “难为你这般看得起我,我也须好好努力啊。”

    一番自嘲后,沈言走出岔道,未几,便看到前方出现了县城的城门。

    此际城门已开,门口往来之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其中一辆牛车缓缓自县城中驶出。

    这牛车沈言很熟悉,正是它载着自己从张家村来到此处。

    沈言目光一凝,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八月半了,在县城看到这辆牛车,是不是意味着张夫子带着妻儿从村中回来了。

    “这场戏,角色总算是齐全了。”

    沈言双目朝着县城望去,只见那中心之处,寻常人不可见的气运之象正缓缓成型。

    那是人道香火逐渐旺盛之机,亦是鬼魅横生,权柄旁落之象。

    至于是前是后,是好是坏,决定者不在还藏于暗处,不露獠牙的县守;不在看似无能,实有心计的城隍;不在频繁试探,势头颇大的‘玉梁山匪’;甚至不在梦中本为最大受益者的夫子张然身上。

    而是自己。

    这天地间多出来的变数,一位此际被城隍扯虎皮,推到台前的假冒的‘真人’!

    “也好,也好,左右还有二十多日时间,我风雷二篆当可祭炼功成,若灵木法剑有幸得一场天雷淬炼,把握又能多上许多。”

    “届时,我虽仍不过炼己之境,凭着紫青神目,浊青扶摇之法,管你魑魅魍魉,神仙妖魔,斗上一斗,有何不敢!”

    沈言哈哈大笑,只觉胸怀天地之阔,顿生俯瞰人间之意,便踏步朝前,走如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