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闻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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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第二十五章:从无生有,从有失无

阁楼内一片肃静,下人们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这王妃娘娘虽到凉州才数日,待奴才们谦和有礼,甚至亲自下厨为王爷洗手做羹汤。再看看榻上的越九思姑娘,同王爷出生入死,聪慧多谋,军营里那些糙汉子个个都夸越姑娘是军师呢,可要不是今日之事,大家都被蒙在蛊里,只道是个翩翩少儿郎呢!唉,所以这王妃娘娘才心生嫉妒,下毒陷害九思姑娘么?下人们自然不敢多问,只好眼观鼻鼻观心,盼着这暴风雨早些过去。

    只听何伯带着前去搜查的小厮“蹬蹬蹬”地上了阁楼,脚步声越来越近,秦佳跪在地上,心里头绷着一根弦。原来宁府何人不夸赞这样的好亲事,苏州哪家姑娘小姐不艳羡自家小姐的好运气,可是谁都不曾知晓,外人不知道,太爷不明了,就连老爷夫人都不懂得小姐内心的苦,嫁进这偌大的沛王府来,小姐以诚待人,体贴夫君,管家有方,然而呢,谁又把小姐当自家人。瞧瞧这些人,平时哪个不甜言蜜语,见到小姐嘴巴都像抹了蜜,现在却个个低着头,不愿站出来。想着想着,秦佳的身体不可抑止地颤抖着。

    何伯不方便进内室,只在外面跪着回话:“回禀王爷,王妃娘娘和春萝姑娘的屋子里都没有搜查到异物。”

    “晟儿,可否让本王看一下你的手?”

    时宜禁不住一哆嗦,抬睫望去,傅景誉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有些好事的奴婢已然悄悄抬头看着堂中医的王妃娘娘,只见她脸色苍白,乌黑的双眸失了光芒,怔忪地盯着榻上的王爷,莫不是这□□藏在娘娘的手上?是了,天下哪有个杀手会把匕首藏在屋子里,古人说,世上最危险的地方亦是最安全的地方。王妃娘娘前个儿骑马受伤,算算日子,现在也该痊愈得差不多了,可娘娘的手依旧绷得严严实实,这......

    “王爷真想看吗?”时宜缓缓地伸出自己得手,贝齿轻咬下唇,今日王爷当真是要自己在众人面前难堪吗?时宜想赌一把,因此强忍着泪水,问道。

    傅景誉看着时宜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心疼,踌躇着不能开口,榻上的越九思却出声道:“这虽能证明娘娘清白,但九思认为不妥。王妃娘娘是宁大学士的爱女,又是王爷的正妃,自然不屑于做这样龌龊的事情。九思身体也没有大碍,此事还是作罢了吧。”语毕,似是强撑不住,连连咳嗽,丝帕上飞溅点点血红。

    “烦请王妃一证清白吧!”

    “呵,”时宜垂下眼睑,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唇边勾起一丝嘲讽,却还是依言解开手上的绷带。

    “小姐!”秦佳哭喊着一步步挪到时宜的脚边,抓着裙角,泣不成声:“小姐,我们回苏州吧,小姐!春萝求您吧,我们回去吧,老爷会替小姐做主的!”

    时宜却不听,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只顾自己解着绷带,不发一言。

    “何伯,请大夫过来!”

    那徐大夫是城中出了名的大夫,医术堪比宫中的太医,请他来验证,自是公正不过。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徐大夫得动作,只见他先仔细察看了王妃娘娘的伤痕,因是地位有别,不敢多加研究,只好再仔细嗅那绷带,再从袋里取出银针,轻捻几次,只见那银针慢慢发黑。众人皆是一惊,跪在地上的秦佳顿时一松手,跌回地上,这怎么可能!

    “草民斗胆,娘娘的绷带的确是沾染了些许马钱子的粉。”

    “马钱子?”岳姗姗不禁追问道:“这是什么?九思烦请徐先生为大家细说一下。”

    “这马钱子只要混入少许,便会导致中毒者出现窒息的症状,,无力以及身体抽搐。中毒者会先脖子发硬,然后肩膀及腿痉挛,直到中毒者蜷缩成弓形。并且只要中毒者说话或做动作就会再次痉挛。毒性比那□□强烈地多,甚至对于尸体,仍然会抽搐,致使面目狰狞。不过好在九思姑娘并没有服用很多,救治及时。草民看过娘娘的受伤,已然开始结痂,因此这马钱子的粉不会渗到伤口里。”

    “啊!”在场的众人不无大吃一惊,这样厉害的毒是要多狠毒的人才下得去手!可王妃娘娘看着面善心和,下手却毫不含糊。

    “王爷,您一定要明察啊!”秦佳匍匐到傅景誉的脚边,含泪道:“小姐是怎么样的人,王爷不清楚么?你们一个个都不明白吗?”秦佳指着在场的人,厉声问道:“我家小姐自小长在苏州,久处深闺,怎么认得这样厉害的□□?”

    “春萝姑娘此言差矣,九思自然明白王妃娘娘不是这样狠心的女子,但问题是有心人的利用啊!”岳姗姗不放过时宜一丝一毫的表情,适时插口道:“王爷,这马钱子这么难得,若是今日王爷不在军营用饭,那么九思只怕此时躺在这榻上的是王爷了!”

    时宜一直没说话,只是笔直地站在原地,不卑不亢地冗着袖子,一张秀脸虽然苍白,但神色却一寸寸变得坚定,定定地看着傅景誉,半晌才屈身缓缓道:“妾身无话可说。”

    这几个字掀起惊天骇浪,岳姗姗叹了口气,喃喃道:“王妃娘娘......”

    “小姐,你,你怎么能?!”

    “是啊,妾身怎么能?”时宜一步一步地靠近,近到可以居高临下得望着这个她从前日日夜夜思念的夫君,再开口,声音凉薄无情,一字一个顿儿,似是叹息,似是无奈,似是控诉,每一个字只敲傅景誉的胸口。

    “妾在京城,听闻王爷凉州有难,日夜难安,求了二哥来到军营,却不曾想过王爷身边已然有了佳人陪伴,呵,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王爷待妾身都比不得这越公子。就像春萝说的,妾身家出名门,王爷这样带妾身,王爷叫妾身怎么容得了?”

    这一声“越公子”偏在讽刺那扮作男儿身的越九思居心不良!

    却是云淡风轻的语气,像是个局外人,说着他人心里的痛楚,自己未受分毫影响,甚至细看,时宜的唇边还挂着几味浅笑。

    傅景誉听闻,摆摆手,叹气道:“何伯,送王妃娘娘回去吧。”

    “妾身多谢王爷。”这地狱一般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不是吗?

    岳姗姗只靠着枕头,也不敢多言,斜斜地看着,眼角上挑,似带几分得意,傅景誉起身,铁青着脸,准备甩袖离开,与时宜擦身而过时,只听到:

    “王爷,您要记着,是您的计谋失了晟儿的爱!”

    “卡,好。”徐导终于喊了停,难得一次拍摄这样长的时间,大家连忙收拾了一下,都匆匆忙忙地赶到监视器,都想看看自己得表现如何。

    “不错,都挺好得,但还有些细节问题,我们仔细看一下啊!”导演退回去,重新按了播放键,抖了抖外套,满意道:“总体来说,都很不错。为了不打扰大家的情绪,我才一直没喊卡。”

    岳姗姗站在一旁,也来不及整理衣上的血迹,就凑到监视器旁,娇笑道:“导演要是再不喊卡,我都快要忘词了。”因着上次拍戏没来,岳姗姗这几日时时刻刻不无小心讨好着导演,说话也是恨不得说到徐导的心窝子里。

    “姗姗演得挺好,不过啊,你看,这边的这个神色要是再狠冽一点会更好对吧?还有这手势,不够着急,看上去有点惺惺作态的感觉,对吧?然后你看这啊......”撇去上次的事情不谈,岳姗姗的演技还是值得肯定的。

    时宜看着这么多人围在导演身边,也不好再凑上去,而且刚刚一下子演了这么长一段,明显还没有完全从戏中宁晟儿的情绪中走出来,浑身都是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低落得很。

    “阿时,别太当真了,戏是戏,你是你。”傅景誉不知何时走到身边,侧头看了时宜一眼,还能瞧见时宜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的泪滴,忍不住叹气道:“你这样,倒让我愧疚。”

    时宜明白傅景誉的意思,刚刚的那幕戏中,多是傅景誉引导着自己入戏,因此看着往常温润如玉的傅二爷一下子变成冷酷王爷,眉眼无情,望着自己,只有不耐和绝情,让时宜只觉得心头酸楚,原来被心爱的人这样对待,是这样的感受 ,所以时宜便一下子融入到宁晟儿的角色之中。

    “嗯,我知道。”时宜点点头,试着挤出一丝笑意,却还是掩饰不住的低落:“我只是有点......”时宜不知该如何说明,往常在话剧团演过不少悲情的角色,被父母抛弃,被爱人冷落,甚至孑然一人孤独而死,但是从未有过一次,像今天一样的感受,时宜摸着胸口,有些喘不过气来。

    傅景誉注意到时宜的动作,又看看她额头上的汗珠,着急道:“怎么了?阿时!”伸出手,不顾周遭的情况,傅景誉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抱着她,问道:“还好吗?”

    “没事,没事。”时宜摆摆手,握上傅景誉的手肘,靠在他的胸口,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只是有些难过罢了。”时宜听着自己的心跳,慢慢得和上傅景誉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

    时宜想,她终于明白了,因为是傅景誉,因为是傅景誉是沛王爷。

    沛王爷可以是斯劼,可以话剧团任何一个男搭档,可以是路人甲乙丙丁,时宜都不会感同身受,宁晟儿永远是纸上的一个人物,而时宜也只是时宜。但因为傅景誉,一切都变得不同。看着他的眼神,看着他的薄唇,决绝得像把利剑,一下子斩断宁晟儿的情丝,也斩断时宜的。

    时宜真害怕,有一天,今日的温存,都会变成未来的利剑,从无生有,从有失无,那才是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