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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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花朝扑蝶

    农历二月初二,乃一年一度的花朝节。

    花朝节,俗称花神节,别名女儿节。

    当然,也是变相的情人节。去年七夕乞巧会上当选百花仙子的玉兔姑娘,可是不少京城公子哥儿的梦中情人。

    可惜,佳人一入朝堂深似海,从此与诸位郎君皆是路人。

    因此,今年的花神庙会,为了目睹玉兔姑娘的风采,必定万人空巷。

    阿棠为了看热闹,起个大早。虽然无恨法师昨夜奉旨入宫,端坐在御花园之中,念起《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催促百花于花朝节竞相开放,至今未归,但是阿棠那逛花神庙会的兴致未受到半点影响。

    “阿棠,出发了。” 夜凝烟敲敲门,喊道,天生的大嗓门,毫无遮掩此刻的好心情。

    夜凝烟今日打扮得特别隆重。

    一袭石榴红撒花马面裙,挽起十字髻,配以蝴蝶金钗,姿容不足,英气来凑,端的是巾帼不让须眉,别有一番干净利落之美。

    然而,当阿棠映入眼帘时,夜凝烟瞬间傻了眼。

    阿棠才是如假包换的百花仙子呀!

    白底朱红色海棠碎花对襟褙子,内衬月华裙,梳了垂髫分肖髻,簪了珍珠红玉步摇,温婉两分,俏丽、清纯各占三分,剩下两分,兰息轻吐,好一个风华绝代。正所谓,东风催露千娇面,欲绽红深开处浅。

    “阿棠,老天还真是不公平,凭什么,美貌、智慧、法力、宠爱,你样样都霸占上了。”夜凝烟捏了捏阿棠圆乎乎的脸蛋,调笑道。

    “烟姐姐也不差哦,有小天滋润。”阿棠故意将滋润二字拖得老长,那双圆溜溜的葡萄大眼,笑得贱兮兮的。

    话音刚落,夜凝烟脸颊薄红,羞涩地躲进凌天的怀里。

    “苏苏,乖乖地看家,外面有绑架闺阁少女的坏人,不安全。”阿棠临走前,还不忘掏空了相思囊里的海棠酥,安抚一下苏苏。

    “阿棠,老子是公的!”苏苏咆哮道。

    花神庙会里,凌天霸道地牵着夜凝烟的手,看得阿棠一阵偷乐。

    蓦然,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传来“百花仙子”的高呼声。

    原来是,玉兔姑娘扮作百花仙子,乘着坐撵而来。

    壁画上的仙女常梳的飞天髻,不戴首饰,仅以梨花白缎带绑住。滚雪细纱,勾勒出窈窕身姿。纤纤玉足,银色铃铛清脆作响。明明是轻尘脱俗的妆扮,可那一颦一蹙流露的妖娆之色,更像是摄人魂魄的花妖。

    只见玉兔姑娘,掀开了金丝烟罗帐子,翩然起舞。

    依旧是她钟爱的西域舞蹈,配上这飘飘衣袂,丝毫没有违和感。反而,旋转跳跃之间,从袖口飞出粉白色牡丹花瓣,引来众人的哄抢。

    兴许是大周王朝的民风空前开放,不仅男人爱看玉兔姑娘的妩媚,女人也喜欢品评玉兔姑娘的美貌。争风吃醋虽有,却无伤大雅。

    “媚香。”恰好有一片花瓣落入阿棠的掌心,那若有似无的香气,令阿棠眉头紧皱。

    琴娘自七夕乞巧会上,发觉了玉兔姑娘那绣花上散发的媚香,一直在暗中调查,至今没有收获。

    不过,阿棠听无恨法师说,玉兔姑娘近来频繁出入紫极殿,比长住在丹凤殿的湘君,更得武宗女帝的宠爱。

    按理说,玉兔姑娘是个赏心悦目的大美人,阿棠应当喜爱。可是,阿棠对玉兔姑娘生不出好感。

    “男人。”凌天轻声道。

    “阿天,你胡说什么,玉兔姑娘比我还美艳。”夜凝烟压低了嗓音。

    “可是,烟儿会穿肚兜,鸳鸯戏水图案。”凌天轻笑道。

    “讨厌啦……”夜凝烟推了凌天一把,难得羞涩。

    小时候跟着鸟妖学习打听八卦的阿棠,练就了一对追风狐狸耳朵,恰巧将凌天与夜凝烟之间咬耳朵的悄悄话听去。

    玉兔姑娘如果是男人的话,为什么会使用媚香?

    难道说,那些坏道士,已经研究出迷惑女人的媚香?

    阿棠百思不得其解。

    花神庙会结束后,阿棠便与夜凝烟、凌天分开。

    阿棠一提起扑蝶会,夜凝烟就连忙摇摇头。像夜凝烟这种粗糙的女汉子,扑蝶跟拍死苍蝇差不多,大煞风景。

    但是,夜凝烟对于与阿棠一起扑蝶的野男人,大感兴趣,掐了传语诀,锲而不舍地追问道:“府里养了两朵白莲花的羲王?不夜馆里唯唯诺诺的贞芳?同虎族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湘君?街头摆字画的酸秀才?街尾卖猪肉会送阿棠汤骨头的赵屠户?”

    “烟儿,再不去采薇,就采不到新鲜的。”凌天主动替阿棠解了围。

    采薇,也称为挑菜,即是挖野草。花朝节,正是白蒿、荠菜鲜嫩的时候。诗经有云: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归曰归,心亦忧止。

    凌天在夜凝烟逃离妖界之后的一段时间,接手了狼族的大半事务,性子迅速磨炼得成熟。因此,关于那个面上总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的留渊上神,也有了深刻的认识。

    其实,不必猜,和阿棠一起扑蝶的男人,只能是留渊上神。

    “烟姐姐,多采摘点荠菜,苏苏想吃荠菜粥。”阿棠甜甜地笑道,尔后拔腿就跑。

    扑蝶会,设置在城郊的花神谷。

    花神谷,顾名思义,传说由上古花神死后所化成的峡谷。

    传说不一定真实。但是,花神谷里,百花齐放,万紫千红,构成完完整整的春天,确实犹如花神庇佑。

    单是牡丹,就有上百品种。那金蕊白瓣的,像极了皇冠,叫作姚黄;这绿色绣球形状的,则是豆绿;还有一朵赛过三朵的千重瓣紫花,正是魏紫……

    与牡丹平分春色的芍药,也是竭力吸引游人的眼球。

    粉白花瓣,花梗微有紫晕,叫作月宫烛光;外瓣紫色片状,内瓣粉色丝状,则是奇花露霜;花瓣层层叠叠,花形丰满端正,正是宝楼红芳……

    倘若,这牡丹芍药,知晓阿棠此刻心底思忖着,同夫君哥哥在这牡丹芍药之下,来场巫山云雨,怕是笑不出来了。

    咳咳,龙性最淫,诚然不欺世人。

    花神谷,依然有玉兔姑娘的身影。

    玉兔姑娘不是扑蝶人,而是放蝶人。

    根据扑蝶会的规则,参与扑蝶的人员,可两两组合,只能借助扇子和素帕,扑同一种蝴蝶,数目最多的为胜者,可得到珍珑斋出品的百花集孤本。

    这百花集孤本,可是四千年前不知名的穷书生所编撰的花仙下凡的民间故事的手稿。一集一朵花,短小精悍,耐人寻味,更重要的是,价值连城。

    “夫君哥哥!”阿棠见到无恨法师时,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那双水灵灵的葡萄大眼都舍不得动弹了。

    嗯,夫君哥哥穿白袈裟真好看。

    无恨法师,破天荒地穿了一回飘逸白衣。秋波眼,还是秋波眼,却流动着迢迢春水。墨画眉,还是墨画眉,倒偷得远山青黛。眉心点的朱砂,收敛起耀眼的光华,恰似那金樽大佛前摆设的香案所点燃的微弱红光,平和地看待世间万物。得道高僧,慈悲为怀,恍然他的前生今世,皆入了佛门,才修得如此无喜无悲的气度。

    无恨法师的出现,招惹闺阁少女的频频注目。

    阿棠撅起樱桃小嘴,故作凶残的模样,将围绕在无恨法师身边的桃花,全部赶走。

    然而,阿棠刚扑进无恨法师的怀里,就瞥见了一朵大桃花。

    那大桃花,自然是玉兰公主。

    玉兰公主也穿了素雅白衣,走到无恨法师跟前,含笑示意。刹那间,花神谷的百花失去颜色,只剩下玉兰公主和无恨法师,天生一对的般配,般配的绝色。不,绝色也无法形容的美。

    “无恨法师,相逢不如偶遇,可愿与本宫组队?”玉兰公主淡淡地笑道。

    “名草有主!”阿棠挡在无恨法师的面前,踮起脚尖,试图遮住无恨法师的美色。

    “真遗憾。”玉兰公主也不恼,仍然挂着淡雅的笑意,然后盈盈一礼,表示告辞。

    “夫君哥哥,你今天要是拿不到那本百花集孤本,阿棠就不吃你做的海棠酥。”阿棠小胖手握拳,恼道。

    无恨法师笑而不语,犀利的眸光停留在玉兰公主的倩影片刻,就及时收回,转过头瞅一瞅阿棠,已经炸了毛,气鼓鼓的脸颊分明写着:阿棠很不高兴,后果很严重。

    “再看就戳瞎你的眼睛!”阿棠伸出小胖手,指了指无恨法师,怒道。

    “甘之如饴,阿棠娘子。”无恨法师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受金元宝老师的影响,阿棠偏爱金灿灿的东西。所以,毫无意外,那无人欣赏的金色菜粉蝶,成了阿棠扑腾的目标。

    于是,阿棠负责寻找,无恨法师则是扑蝶。

    “夫君哥哥,那朵长得像阿棠腾起的云朵的芍药,有三只金蝶。”阿棠咯咯地笑道。

    无恨法师顺着阿棠娇软的嗓音,瞟了一眼被惜花之人称为月宫烛光的芍药品种,哪里有半分阿棠腾起的云朵的特色,不禁失笑。

    “夫君哥哥,快点,金蝶要飞跑了!”阿棠焦急地喊道,随手掐了定身诀。

    “阿棠娘子,作弊就不好玩了。”无恨法师轻轻地弹了弹那停留在月宫烛光的金色菜粉蝶的翅膀,放走了它们。

    “夫君哥哥,在你后面的那朵皇冠牡丹,有五只金蝶。”阿棠活蹦乱跳着,转了转葡萄大眼,笑得似做贼般。

    如果牡丹仙子知晓自己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姚黄,被阿棠称为皇冠牡丹,恐怕要郁郁寡欢几日。

    可是,无恨法师,默默地认同了,姚黄就叫皇冠牡丹。

    当无恨法师转过身子时,阿棠立即掐了定身诀,将那只贪图月宫烛光的清香而迟迟不肯离去的金蝶,一把抓住,扔进竹篮里,用黑麻布盖得严严实实的。

    原来,无恨法师早就识破了阿棠的小伎俩。

    等阿棠板着小脸,表现得一本正经之际,无恨法师才左手执着团扇,右手握着素帕,将那驻足在皇冠牡丹的五只金蝶,统统地请入竹篮里。

    “夫君哥哥,那只蝴蝶,左翅是红色,右翅是白色,与阿棠的衣裳好像呀。”阿棠瞪大了葡萄眼睛,蹦蹦跳跳地跑过去。

    语罢,无恨法师猛然想起,左翅为雌、右翅为雄的稀有蝴蝶品种,唤作皇娥阴阳蝶,下意识地冒出冷汗。

    果然,无恨法师那句“阿棠,回来”还没喊出口,阿棠便消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