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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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白莲凑对

    阿棠最近迷上了看戏。

    城南,李言的宅子,日日喧闹。

    无恨法师花了重金,邀请京城知名的戏班子临川社,专门给阿棠咿咿呀呀地唱,一出又一出精妙绝伦的戏剧。

    双翘头黄花梨木贵妃塌,垫了金孔雀开屏纹锦褥,供阿棠提起圆溜溜的葡萄大眼坐着,或者耷拉起毛茸茸的脑袋卧着。旁边摆上长方形黄花梨木茶几,搁了一碟海棠酥,一壶碧螺春,给阿棠解馋的。

    “夫君哥哥,真香。”阿棠甜甜地笑道,扑入留渊上神的怀抱里,蹭了蹭胖乎乎的小身子,嗅了嗅无恨法师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檀香。

    “阿棠娘子又在看《幽兰传》。”无恨法师十分自然地将阿棠抱到大腿上,瞟了一眼那戏台子上的旦角,嘴角含笑,眼底宠溺。

    “夫君哥哥,阿棠发现,《铡美案》的结局与连环开膛剖心命案的相似。《铡美案》的男主角陈世美,下了地狱后,所受的刑罚,正是开膛剖心。”阿棠用小胖手勾着无恨法师的脖颈,悄悄地咬起耳朵。

    “哦,那和《幽兰传》有什么关系?”无恨法师颇受用阿棠这般亲昵的姿势,娇娇软软的嗓音,由耳畔钻入五脏六腑,教他幸福得半闭起秋波眼,显露出狭长的睫毛。

    “《幽兰传》也是珍珑斋出品的,参照了舒姐姐、言哥哥和白莲花之间的故事。那么,《幽兰传》的结局,可能会成为现实。阿棠觉得,银烛姑娘背后的主人,才是连环开膛剖心命案的真正凶手。”阿棠软软糯糯地道,一副认真的小模样。

    《幽兰传》的结局:女主嫁作他人妇,却始终忘不掉男主。爱到极点转化为恨,女主害得男主家破人亡。

    “阿棠娘子接下来打算干什么?”无恨法师问道,嘴角噙着温润如玉的笑意。

    窝在贵妃塌的角落的苏苏,大概是对无恨法师那温润如玉的笑容产生了条件性反射,抖了抖雪白的皮毛,嘴里啃着的海棠酥掉落,立即抬起眼皮子,提高了警惕性,一动不动地望着无恨法师和阿棠,作出随时逃之夭夭的状态。

    阿棠克着无恨法师,无恨法师可是转头来克除了阿棠之外的所有人。

    “夫君哥哥,阿棠想当和哥哥的侧妃,帮助琴老师智斗小三,撮合舒姐姐和言哥哥破镜重圆。”阿棠没心没肺地笑道。

    话音刚落,苏苏拔腿狂奔。

    老子吃素的!摊上这么个朽木不可雕也的六界之主,苏苏的内心是崩溃的。

    “阿棠娘子,再说一遍。”无恨法师这回连温润如玉的笑容也摒弃了,秋波眼潋滟,墨画眉逶迤,明明还是开怀时的神情,组合起来,却张扬着千万种风情,犹如毒蛇般,危险之中透着邪魅,不羁又夹杂了冰冷,令阿棠颤了颤小身板。

    “夫君哥哥,阿棠想小住羲王府。”阿棠扁了扁嘴,急忙改了口。

    啊呜,夫君哥哥真可怕,吓得阿棠的小心脏砰砰跳。阿棠背对着无恨法师,暗暗腹议道。

    “阿棠娘子,早去早回,夫君哥哥会天天带海棠酥过来看你的。”无恨法师恢复了慈悲为怀的出家人形象,轻笑道。

    “夫君哥哥待阿棠真好。”阿棠连忙吧唧一口无恨法师的脸蛋,似做贼般偷乐着。

    无恨法师笑而不语,随手倒了一杯碧螺春,浅浅地品尝,动作优雅,任由阿棠那灼热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欺负着他的美色。

    “苏苏,寸步不离地保护阿棠娘子。倘若,本尊发现,有野男子靠近阿棠娘子,唯你是问。”无恨法师掐了传语诀。

    躲在厨房里大口地吃着糖醋莲藕、酸辣莲藕、脆炸莲藕、糯米莲藕、香卤莲藕、麻辣莲藕、干锅莲藕、桂花莲藕、清炒莲藕、珍珠莲藕的苏苏,猛然打了激灵。

    为什么留渊上神沦落为没有神力的无恨法师,也能通过领悟《金刚经般若波罗蜜经》的佛法,掌握上简单的诀术。这也太不公平吧!

    当然,抱怨归抱怨,可怜的苏苏,不情不愿地跟上阿棠。

    按照大周王朝的宗室礼制,羲王娶了正妃,便要从元极宫的延金殿搬出,自立门户。

    羲王府,格调清雅,多以冰花白和水墨色为主。

    不过,阿棠若是知晓,这水墨色的琉璃瓦,乃极其珍稀的和田黑玉,这冰花白的雕栏玉砌,来自南诏国的大理石,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无奈地耸耸小肩膀,误以为羲和上仙的品味同她的夫君哥哥一样差劲了。

    “阿棠,来得正好,琴娘出事了。”夜凝烟正风风火火地冲出羲王府,恰好与阿棠撞上。

    “苏苏,去不夜馆找湘君叔叔。”阿棠从相思囊里掏出一堆海棠酥,捧给苏苏。

    “老子是有骨气的麒麟圣祖。”苏苏果断拒绝,尔后头也不回地进入羲王府,生怕多看了海棠酥一眼。

    呜呼,苏苏的内心在滴血。在香香甜甜的海棠酥和无恨法师的命令面前,苏苏不得不坚定地选择后者。

    “阿棠,找湘君干嘛?” 夜凝烟问道。

    “湘君叔叔擅长宅斗。”阿棠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嗯,阿棠要培养湘君叔叔的备胎能力,争取早日转正。

    神经大条的夜凝烟听后,信以为真,径直去了不夜馆。

    琴侧妃深受羲王的宠爱。除了大婚之日,羲王必须留在刘王妃的水芝院之外,几乎夜夜留宿在琴侧妃的丁香院,连贺侧妃的兰泽院的门槛都没踏入。

    刘王妃刘雨蝶,与羲王倒是同病相怜,自幼体弱多病,离不开药罐子,情绪一激动就犯晕,情况糟糕的时候,可能昏迷上几日,急得她的母亲陈氏边衣不解带地照顾边以泪洗面。

    因此,刘雨蝶嫁入羲王府后,陈氏唯恐她遭受一丁点操劳,就拨了心腹马嬷嬷,替她打理王府。

    这马嬷嬷,可是宅斗高手。

    大婚第二天,琴侧妃和贺侧妃过来水芝院,向刘王妃请安。马嬷嬷就找了刘王妃正在喝药的由头,给了两位侧妃一个完美的下马威,整整晾在院外两个时辰。

    接着,以孝顺之名,要求琴侧妃为在大明寺出家为僧的文宗皇帝绣上一幅阿弥陀佛,恭祝文宗皇帝万寿无疆。琴侧妃白日做绣活,晚上伺候羲王,熬得眼睛都差点瞎了,才勉强赶上文宗皇帝的生辰。

    今日,刘雨蝶的手帕交虞令荷,因阿棠在李言的宅子里看戏而吵得虞令荷无法安胎,就搬来水芝院长住。

    虞令荷刚进来,就发生了琴侧妃撞得虞令荷胎位不稳的乱子。

    琴侧妃如今跪在水芝院外,等候吓得晕倒过去的刘王妃发落。

    以上信息,都是苏苏在羲王府里偷偷地游荡,从下人口中得知。

    水芝院外,阿棠瞧见那憔悴得似乎一阵风也能吹到的琴娘,连忙迈着小短腿,使出吃奶的劲儿,去搀扶琴娘。

    “琴老师,你再不起来的话,阿棠就去喊湘君叔叔。”阿棠小胖手叉腰,恼道。

    “别……”琴娘起身,哀求道。

    琴娘与羲和上仙的每一世,青衣使者湘君都要插上一脚,执意与她纠缠不清。她恼怒过,反抗过,憎恨过,奈何法术不如湘君,落得惨败。

    “琴侧妃,王妃尚未苏醒,您最好跪着,向上天祈福。”马嬷嬷一脸凶相,那高高昂起的头颅,全然不将琴娘放在眼里。

    “王妃死了么?在阿棠的家乡,只跪死人。”阿棠眨巴眨巴水灵灵的葡萄大眼,问道。

    “大胆刁民,竟敢诅咒王妃!”马嬷嬷怒道。

    “阿棠可没有诅咒王妃。明明是你自己说王妃尚未苏醒的。在阿棠的家乡,尚未苏醒的,只有死人呀。”阿棠故作无辜的表情,鼓起白里透红的小脸蛋。

    阿棠的言外之意是,马嬷嬷自己诅咒王妃的。

    话音刚落,马嬷嬷气急败坏,示意几个粗使的婆子,上前捉住阿棠,一顿毒打。

    这时,苏苏及时出现,轻轻松松地动了动手脚,就将婆子撂倒。

    马嬷嬷仍然不罢休,又指挥了从礼部尚书府带来的侍卫,对付阿棠。那斜斜地瞟了一眼琴娘的神色,分明是在暗示侍卫,趁机殃及到琴娘。

    “苏苏,老妖婆交给你,晚上奖励你吃海棠酥哦。”阿棠指了指马嬷嬷的胸口,贱兮兮地笑道,尔后拉着琴娘,蹦蹦跳跳地进入水芝院。

    这水芝院,也是有侍卫的。

    可惜,皆不是阿棠的对手。阿棠只不过放慢了瞬息诀,抡起小拳头,就将前来阻挡的下人推倒,还专朝脸颊上打,打成猪头,幸灾乐祸地笑着,重现了当年在青丘国那个调皮捣蛋的混世魔王的风采。

    “住手!”一道娇弱无力却带着薄怒的嗓音响起。

    阿棠瞪大了葡萄眼瞅瞅,直道不是白莲花不凑对呀。

    这刘雨蝶,一袭素色如意纹千水裙,外罩藕荷色蝉纱,挽起慵懒而不散乱的堕马髻,别了支镂空莲花珠钗,面色虽然苍白,但是毫不影响她与生俱来的书卷气息,反而增添了弱柳扶风般的病态美,犹如从那婉转动听的琴曲中款款而来。

    “王妃,您终于苏醒了。刚才马嬷嬷还担忧你死掉了。”阿棠规规矩矩地行礼,水汪汪的葡萄大眼里浸润着真真切切的担忧,教一同行礼的琴娘借着低头的空隙,忍不住轻笑。

    “琴妹妹,嬷嬷年纪大了,难免关心则乱,你莫怪罪她。”刘雨蝶握着琴娘的手,柔声道,咳嗽阵阵,清秀的容貌立即起了淡淡的红晕。

    “王妃,那您赶快送马嬷嬷回乡下养老吧。马嬷嬷若是糊涂到往王妃平日喝的药方里多添了一味药,那就后果不堪设想。”阿棠皱巴着小脸,特意表现出几分严肃。

    刘雨蝶瞬间被噎住了,索性气得呼吸急促,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指了指阿棠,竭力地睁开秀美的双眸,却无力阻止突如其来的疾病,犹如风中残蝶,死死地抓住琴娘的手臂,为自己的不争气而泪痕点点,直至院外那声羲王驾到的高呼传来,才堪堪晕倒在地。

    “琴老师,阿棠也想学假装晕倒。”阿棠跑到琴娘身边,挽起衣袖,看着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