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夫人传
字体: 16 + -

1 乱世转蓬

    fri apr 24 20:54:01 cst 2015

    公元前262年春,秦国大将军武安君白起攻克韩国的野王 ,切断了上党郡与韩国的联系,上党百姓不愿意投降秦国,冯亭率领上党百姓投奔赵国,赵国朝堂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后,接受了冯亭的投诚,派兵取上党 。老廉颇拥兵驻扎在长平 ,秦派白起、王龁压兵赵境与老廉颇对峙。

    野王城破,百姓在秦军驻防的间隙里逃出城,在秦军设置明卡或者暗卡上,有的被秦军抓住杀死,有的被秦军抓住自杀,即使如此,很多百姓说秦国冷酷轻信,宁死也不做秦的顺民,还是源源不断地从各个角落向城外渗透,寻找新的路或者踏出新的路。

    城外的麦子熟了,灿灿的,像铺了一地的金子,漫向天边。死去的人倒在麦地里,尸体很快腐烂,成群结队的乌鸦,乌泱泱的一片片赶场子一般在麦地上空起落。远远望去,就像侵蚀了黄金的斑点,一天天变大。

    然后开始出现奔跑在旷野里的野狗,因为没有东西吃,城里的人们已然无力喂养它们,它们纷纷从城里跑出来,捕食田野里的乌鸦。没有来得及抢割的麦子哔哔啵啵地崩落出壳,滚溅在土壤里,野狗躲在麦芒下一边舔食麦粒,一边用碧绿的眼睛望着不远处盘旋起伏的乌鸦。

    “老爷,你看那边麦垛下……”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侧向车内向车上的人说。

    车帘被掀起了,出现一张老者的脸。从车里望出去,路边麦垛旁边儿躺着一个小小的身体。

    “走,杜安,去看看。”那个老者说着下了车。

    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侧躺在地上,而脸向另一侧,像落在地上的一只纤细的燕子脆弱纤细,眉头深锁,脸上血迹稀薄的地方开始凝结痂,鬓角还是湿乎乎的黏着。老者心软软的,可怜的孩子,这战乱把人变成了草芥,这个年纪……赶车人上前在鼻下探了一下,朝老者点了点头。

    老者抱着小女孩回到车上,给小女孩把了脉,焦虑地从针囊里拿出针为小女孩施针。踌躇了一会儿,拿出一个小瓶子在掌心摩挲。

    “老爷……这药可是你花三十年才炼得的啊!只剩下这一颗……”杜安焦急地看着老者。这药统共有两颗,原本为了给少爷治病,但方士说这药有起死回生之术,可常年体弱的人却不能吃,让老爷自己留着,关键时刻合着无根水服下,有奇效。前年夏天孙少爷掉进水里性命危在旦夕时用了一颗,就剩下这一颗……

    “我想救她,但还不知道她能不能有瑾儿的好运气,能碰到下雨。这个小姑娘五脏和头颅都受到了震动,伤的不轻。把车赶到前面的镇子里,我先给她施针用些方子续命,如果近两日不雨或者早上没有也没有露水,纵然我想救她,也不行。”

    “老爷……”

    “我喜欢这个孩子,况且医者父母心,你跟了我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吗?”老者徐徐地说。

    杜安叹了口气走出马车拿起鞭子。

    车又慢慢走起来,老者把小女孩抱在怀里,端详小女孩的脸,眉头深锁,双目紧闭。脖子下一条挂绳隐约露出些许,老者顺着绳子轻轻牵出尽头的物件,是一枚玉佩,玉佩被雕成展翅的燕子形象,张开的双翅像张开的机弩,燕尾和燕嘴纵贯起来,像随时会弹射而出的箭;雪白的颜色,看起来很普通可摸在手里是一种腻腻的温软。玉佩原本是挂在腰里,她却挂在脖子上,想来是怕在路上走丢……

    没下雨,响晴的天,晚上月亮朗照,月色很好。太阳升起之前,老者拿着一只斗在青草上收集露水。

    杜安叹了口气,旋即又有一种欣慰的感觉充满心里。

    周围是温暖的淡粉的光,感觉自己睡在一张飞行的毯子上,软软的一点一点地上升,又一点一点地下落,周围漫天飞舞着淡紫色的小花,小小的绿叶子衬着碎碎的紫花。我这是在哪儿呢?小女孩潜意识的动了一下。然后听到耳边一个温和的声音:“你醒了?”

    ……

    没有动静。那个声音也没有再说话,小女孩只隐约感觉一只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拿下去。然后听到从水里捞出东西继而在拧那件东西,水唰唰的落回到盆里。再然后热热的毛巾捂在脸上,在脸上轻轻地擦拭着。

    挣扎着睁开眼,眼前是米黄色的幔帐从上空垂下,罩着自己的容身之处。侧脸往声音的源头瞧去,一个大约六旬年纪的男人,着烟白的长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目光温和地看着她。几步开外是纵横交织的窗棂,窗外白花花的光投在窗纸上,把自己躺的地方以外的屋子照的透亮。

    小女孩没有说话。实际上她感觉头脑里一片空白。

    “唔,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那人问。

    “……我不知道”过了良久,小女孩思索着回答。

    “那你是哪里人呢?”

    小女孩摇了摇头。

    你爹爹和娘亲呢?

    她想了想,感觉头脑里一篇混沌,黑乎乎的一片,只好女孩继续摇头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唔,醒来就好,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也许以后会想起来的。我觉着你也该醒了,把你捡回来七天了,从昨天开始脉象变得有条理起来,你知道你前几天的脉象有多乱吗?真是一会儿像龟行一会儿像虎跳呢。刚给你搭脉,感到你的手指动了,我一想,这肯定是回过神儿了,果然果然,算老夫没白看护你这几天”。老者像个孩子一般地和小女孩说着话。

    小女孩笑着看着老者,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挣扎着爬起来低头向老者施下一礼,脆生生地说:“谢谢爷爷救命之恩。尚不能报答,又不记得爹娘家乡,愿爷爷不要丢下我。”

    “哈哈哈哈……”老人爽朗的大笑起来“真是个懂礼数的孩子,老夫正有此意,我带你回江州 ,以后你就和瑾儿一样都是我的孙儿。”

    老者接着说:“你把你的名字也忘记了,我给你再起一个名儿吧,唔,叫什么呢?战乱人若转蓬,愿你不再随风飘转,愿你日后能温暖地对待那些身如转蓬的人,《山海经》里说,凯风是温暖的南风,就叫凯风吧。喜欢这个名字吗?”

    小女孩将眼转向窗外,仿佛看到了穿堂而过的南风,然后回神向老人慎重地点了点头。
  

  

上一章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