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下的少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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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生活可真艰辛

    mon jul 13 19:27:57 cst 2015

    我也不知道奶奶九十岁大寿时到底开不开心,我只是看着她至始至终地坐在板凳上,毫无表情,身旁也无人问津,因为人都去招呼客人了。

    九十岁大寿祝完后没多久,奶奶去世了,几家人又在一起商量着关于办丧事的内容,凭着所谓规矩,制定出了一系列计划。办丧事那天我只参加了追悼会,没有留下来吃饭,因为我不想看到很多我根本不认识的人在餐桌上有说有笑,那让我感到恶心。

    其实我和奶奶并不是很亲,甚至没怎么交流过,在我印象中,小时候每次爸妈带我去看她的时候,她都是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做着某件事情,不怎么同人讲话。我的爷爷在我还没出生时就去世了,我想爷爷的离世可能也是造成奶奶孤僻性格的原因之一。奶奶有五个儿子和两个女儿,他们不全是孝顺的,在爷爷离世后没多久就有人闹着分家产。子女中有聪明的、会打算盘的,他们分的更多,也有老实的、憨厚的,分的更少。但不管是会打算盘也好,老实憨厚也好,在后来都没有一个人去陪伴奶奶,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在分家之后,在搬到小柳街之前,奶奶从来没有离开过村子,从来没有。她就总是像我说的那样,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在某地做着某事,可能是织毛线,可能是做鞋子垫底。在搬到小柳街之后,在她离世之前,她也从来没有离开过小柳街,仍旧和之前一样,总是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着,无人问津。

    在奶奶离世后,我去回想过她的一生,她出生于1914年,经历过民国、抗日战争、文化大革命,这辈子也算遭遇过很多大风大浪。如果要我在她生命中选出一个在我看来最美好的阶段,我想我会选择分家之后离世之前这一阶段。我想奶奶一定在那些岁月里思考了很多很多东西,一定是的。她就那么一个人安静地呆了十几二十年,她每一天都在思考着,也许是关于人生的,也许是关于旧时光的,总之她一定很明确,自己要过的生活和生命里需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奶奶的离世对我内心的触动挺大的,我突然很想外出到处走走,我怕有一天我突然遭遇意外离开了这个世界,却没在离开之前好好看过这个美丽的世界。我跟张安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去过远方,最远的也就是小学春游的时候搭着校车去了次青城山。张安说他那个夸张的理想就是和去远方有关,我问他是什么,他不告诉我,他说如果他要找的那个人是我的话,他就会在合适的时间告诉我。

    人们都说高二是高中的一个转折点,如果高二不努力读书,高三基本就废了,虽然这句话是错的,但还是有很多人信。进入高二后,听班上的女生说,白晶晶似乎比以前更加用功了,她每天至少都会熬夜到凌晨三点以后。

    白晶晶的努力已经超过了我的认知范围,我在心里想,妈的,竟然会有人学习这种知识超过凌晨三点,而且是每天,简直是神经病。更要命的是,她这样的付出却完全没有给她带来相应成正比的收获,而她却一直在坚持,的确是神经病。

    白晶晶一直是个很乐观的人,就算我多次开玩笑说她不适合念书,她还是很乐观地坚持。我想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对她打击稍微重一点的应该是那次期中考的结果,而结果不是她考的多差,而是全班第三名考的多好。当时第三名和白晶晶的分数是相同的,幸亏白晶晶姓白,排名也就排在了前面,不过严格来说其实是并列第二的。

    并列第二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那个人念书的刻苦程度超过白晶晶,虽然他也许足够刻苦,但和白晶晶相比一定是远远不够的。也许只是因为上帝想捉弄白晶晶,给了她一颗不适合念书的脑袋。那天白晶晶哭得很惨很惨,她的朋友很少,少到只剩我一人能陪在身边安慰她。她说她是不是不应该再继续坚持下去了,因为自己真的不适合念书,我说一定要坚持下去,无论多么艰辛困难。

    其实很矛盾,因为我所说的和我所想的完全不同。我只是随意开导了几句,白晶晶就转换了心情和想法,重新振作了起来。后来的日子她又开始像往常一样用功念书,不过依旧是付出与收获不成正比。

    我的高二和高一并没有什么差别,每天就是认真上课,认真训练,认真写故事,很平静。直到有一天,训练完后姜晴像往常一样给我送饮料递毛巾,然后跟我表白。当时我被吓了一大跳,因为姜晴每天来送饮料的动机真的被龚曼琪猜对了。女人心,真是海底针。

    我不知道姜晴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我只记得她让我给林江满的纸条上有过‘我等你’这样的三个字。我太高估感情二字了,尤其是高中生的感情,不过我也没有资格讽刺姜晴,因为如同林江满和我所说的,情感是人不能控制的。除此之外,还有一点或许也被林江满说中了,单恋或许真的比恋爱更容易长久,至少姜晴是这样的,她单恋着我,一直到我们的生活不再有交集。

    我跟姜晴说我有女朋友了,是龚曼琪,姜晴说她知道,她没打算要怎么样,只是想把她的心情传达给我而已。我是很理解姜晴这样的做法,但龚曼琪一点也不理解,她不知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消息,愤怒地当时直接就去姜晴班上找她。我对龚曼琪的做法很不满,当时把龚曼琪从姜晴的班里硬拉了出去。之后我和龚曼琪就开始冷战了,其实我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当然龚曼琪也没有做错什么,不过感情就是这样,热烈或冷淡几乎都不怎么需要理由。

    我和龚曼琪的冷战时间维持了很久,后来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了,她打算把所有气都发泄在姜晴身上。那天是周六放学,我一出校门口后就看见了龚曼琪和几个我不认识的男生围住了姜晴。看到龚曼琪以一种社会姐的姿态在校门口堵人,我很反感。我快步走过去拉着姜晴准备离开,然后身后一个男的伸出手把在了我的肩膀上,我迅速一个转身,挥拳打倒了他。我皱着眉头看了眼龚曼琪,然后离开。龚曼琪叫住了那几个男生,没让他们追上来揍我。

    我跟姜晴说要是龚曼琪再找她事就来告诉我,姜晴对此连忙向我道歉,说她破坏了我和龚曼琪的感情。我笑了笑说,也许我和龚曼琪本来就不合适。我是第一种学生,龚曼琪是第二种学生,我安于现状,她也不肯为我改变,两个人又怎么会长久。

    第二周周六放学,换我被堵了,不过肇事者不是龚曼琪,是那几个男生。他们狠揍了我一顿后打算离开,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说有本事单挑啊,这么多人打一个算什么本事,然后他们又走回来再次狠揍了我一顿。挨了第二顿打后,我已经没力气再爬起来了,我干脆就那么躺在地上开始欣赏起天空来。

    身旁来来往往走过很多人,他们不会上来关心我,而只是以一种鄙夷的目光扫视我一遍,然后嘴里念叨着什么‘不良少年打架被打死也活该’之类的话语。我一直望着天空,直到星星和月亮都出来。后来张安骑着二八自行车从学校里出来时遇见了我,他说我可真有兴致,躺在马路上赏星星赏月亮。

    “它们看起来那么近,实际上却真的那么远。”

    “肯相信就不算晚。”

    “你又文艺了?”

    “我本来就文艺,不要被我狂野阳刚的外表欺骗了。”

    “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晚?”

    “我加班呢。”

    “实话。”

    “学校装了多媒体教室,我溜进去用电脑看了部张国荣的电影,那屏幕大的呀,跟电影院似的。”

    “你也看张国荣的电影?我有个朋友,她也很喜欢张国荣,就是因为她我才听了张国荣的歌,不过张国荣的电影我还没看过。”

    “有时间可以看看,挺不错的,我的座右铭就是他演的电影里边儿的台词。”

    “你的座右铭是什么?”

    “不疯魔不成活,我不是跟你讲过么?”

    “哦,有时间我也看看。”

    “嗯,星星月亮有这么好看吗?你还打算躺多久?”

    “挺好看的,不信你也躺下来看看。”

    “行,我也躺下来看看。”

    “张安,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

    “还没有。”

    “哦,那你得加油了啊。”

    “嗯,加油。”

    “生活可真艰辛。”

    “对,艰辛。”

    我和张安看星星月亮到很晚,直到一个司机开车到我们跟前,大骂我和张安“神经病,不要命,大晚上的两个男人躺在马路上看夜空,脑子被门夹了”后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