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下的少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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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肯相信就不算晚

    mon jul 13 19:22:00 cst 2015

    我们把郑阳送回家以后就回寝室了,回到寝室后我问张安是怎么知道郑阳的事情的,我从来没跟他提过。张安说他是猜的,猜错了大不了被郑阳骂一通,猜对了也许一两句话就能让郑阳受益一辈子。

    我问张安,人这辈子的时间到底算长还是算短,张安说当然是短了,他每一天都觉得自己昨天还是受精卵,今天竟然就二十岁好几了。然后张安又说,不过人这辈子也可以算长,毕竟它能承载的东西太多了,有的人活得不久,但他这辈子能算很长,有的人活了很久,但他这辈子也能算很短,其中的区别就是他们的人生是否承载了许多。

    半夜我摇醒了所有人,他们问我怎么了,我说没怎么,就是睡不着想听故事,他们气得差点把我扔出去。结果后来他们也都睡不着了,我们实在闲得慌,就死求着半仙儿继续给我们讲四狗子的故事。

    “四狗子又再一次被李大蛋关进了笼子里,这一关就是很长一段时间。李大蛋从来没有让四狗子饿过肚子,但四狗子似乎看起来一天比一天疲惫。渴望整个世界的人,怎么会甘心让世俗把他捆绑。四狗子其实是狼来着,它们狼群里最厉害的四只狼,李大蛋早该发现的,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难驯服的狗。不过李大蛋也应该感到幸运,因为他竟然难得的成为了四狗子羁绊的一部分,但渴望更广阔的天地,就必须舍弃一些羁绊。其实四狗子在村里搞晚会的那天就想离开村子的,只是当时它们想再看一眼李大蛋。四狗子是狼的消息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村子里流传开来的,村民们讨厌四狗子,却再也不敢接近它们,它们成为了怪物,一种常人眼中所无法容纳的怪物。后来某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个商人,他说他从来没看过像四狗子皮毛这般漂亮的狼。商人开了高价,再加上村民们给予的压力,最后李大蛋把四狗子卖了出去。但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并不是商人开的高价或是村民给的压力,而是李大蛋并不喜欢狼,他喜欢狗。也是,哪有农村里养狼的,大家都养狗,都养狗的…”

    郑阳的妈妈在小柳街开了一家台球室,为的就是不让郑阳再去社会上瞎闯荡。于是白天郑阳就守台球室,晚上就回家睡觉,生活变得很简单。有一天李志龙找到我,他听闻了我台球小霸王的绰号,说什么也要和我来一局。结果在郑阳家开的台球室里,他以几十分的分差输给了我,后来每天缠着我在放学后和他来几局。

    我很讨厌李志龙这个人,他实在太极度自我。我也很讨厌每天花时间陪他打台球,但我又不敢对他说什么,我怕挨打,所以每天下午都只能陪着他打,还不能赢太多分。有一天郑阳问我现在怎么这么闲,每天都从学校跑出来玩,我把我的抱怨告诉了他,他听完后立马就在李志龙正瞄球的时候夺走了他的球杆。

    李志龙怒了,张嘴就开骂。当时台球室里多数都是郑阳的朋友,他们见势后立马就过来围住了李志龙。郑阳走到李志龙跟前,把我告诉他的抱怨全部说了出来,弄得我不知该哭该笑。李志龙听完后用手指了指我和郑阳,说了句你们给老子等着,然后就离开了。我叹了口气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郑阳笑了笑说,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

    后来有一天李志龙找到我们,和我们约了时间地点,而且还特别声明不准带武器,只能凭着拳头打,因为要是把事情搞大了大家都不好过。说来我们也傻,竟然真的没有带武器去。当天,我们先是对峙着,我把张安的手机关了,怕一会儿葫芦娃的手机铃声又响起来。然后我又搜了遍王智和林荣新的身,怕一会儿打起来的时候他们又把硬馒头和硬面包棒拿出来。

    我一直坚信着伟哥所说的对峙往往比动手重要,但我忘了,他说的是往往,不是一定。因为以前我参与的每一次所谓的打群架都只有对峙这一个部分,后面真干起来的部分我是从未体验过的,所以我在潜意识里仍然认为这一次也只会有对峙。可当时对面的人到齐后,直接就亮出了武器向我们冲了过来,都没给我们放狠话的环节。

    我盯着他们,竟然就愣在那里,身体做不出反应。张安赶紧拉着我就跑,我在跑的时候依然没有回过神,似乎身体不是自己的。良久后我反应过来,我得学会反抗啊,无论是之于什么。后来我们被堵到了一个工地上,无处可跑。李志龙笑呵呵地走上前,手里的钢管不停拍打着掌面,一副居高临上的样子。我没等他开口说什么,直接操起地上一块板砖就拍了过去,他反应也快,急忙用手挡住,然后我紧接着使出吃奶劲儿踢倒了他。

    两边开始混战起来,我时不时会被不知道谁打一下,但我不管,我就死按着李志龙一个人揍,发疯了似的揍。其实我很感谢郑阳,感谢他帮我说出了我想说却不敢说的话,不然说不定未来的很多年后,我都学不会怎么去活自己的心情。

    我坐在李志龙身上,不停地打他,直到后来不知是谁在我后脑勺上敲了一棍,眼前一黑,倒了下去。醒来后我已经躺在了林荣新家里的床上,他们说打到后面警车都来了,所有人就都跑了。他们问我有没有感到不舒服,我说没有,应该不会脑震荡。接着他们调侃我,说我人生中第一次爷们儿了一回,竟然直接就坐在了李志龙身上揍他。我笑了笑说,对啊,这一天来的也不算太晚。

    这一件事情当时在q区闹得挺大的,甚至之后的一段时间里,q区每所学校都有会警察在放学的时候守在校门口。我脸上的伤口让我特别敏感,生怕被别人认出来我是参与者,然后把我抓到警察局里让我交保释金。于是我带了一个口罩,以此伪装自己,后来有天龚曼琪突然扯下了我的口罩,问我是不是打架了,我说没有,她说不可能这么巧合,因为林江满他们所有人脸上都有伤。我实在不会撒谎,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龚曼琪,她听完后皱着眉头思考着,估计是在想要怎么帮我搞定这件事情。

    我跟龚曼琪说让她完全不要干预这件事情,她问我为什么,我说我已经在心灵和精神上得到极大收获了,就算身体再受点伤害也没什么。龚曼琪说我神经病,打个架都能扯到心灵和精神。

    那个星期周末的时候,我们聚了一次餐,他们把这次聚餐定义为‘庆祝温存人生中第一次爷们儿的聚餐’。在吃喝的时候,我仔细观察着林江满带来的新女友。我把她的言行举止和姜晴的作比较,显然她并不如姜晴那样显得温柔。我不知道林江满这次又是被什么因素所吸引,或者又是遇到了什么样的天时地利人和。我搞不懂他的恋爱观,我也搞不懂为什么他能这么快从一段恋爱中全身而退然后投入到下一段,我能想出的唯一理由就是也许他对待每一段恋情都只是玩玩而已。

    我借着上厕所的理由出去透了透气,我走在街道上,突然很想念林桐,又是那种毫无理由的想念。我想我和林桐之间一定是有着某种羁绊,这种羁绊不是友情爱情之类的,至于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在回餐馆的路上我碰见了张安,他说他们都在抽烟,搞得里面乌烟瘴气,所以他出来透透气。我们在路上找了根长凳坐着,我抬头望着月亮,然后伸手去触摸。

    我说:“它看起来很近,实际上却很远”

    “肯相信就不算晚。”

    “什么?”

    “没什么,文艺一下,对了,我想问你那天为什么打李志龙打得这么狠,我听郑阳说好像你平时受了李志龙的气?”

    “其实这只是一小部分而已,那天我觉得我发泄了很多,释放了很多被压抑的东西,不过我不知道我释放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压抑着它,总之,我也说不清楚。”

    张安没有再接我的话,我们两个大男人继续坐在长凳上看星星看月亮。不过我明明感觉他似乎是有话想说。

    没过几天后,我被李志龙阴了,他和几个人趁我落单时狠狠地揍了我一顿。当时我看见他们后根本就没跑,我闭上眼睛敞开了怀抱,嘴角是上扬着的。我被打得很惨,后来路过的好心人把我送进了医院,医院的人问我家属的电话号码,我想了想后,说了龚曼琪的。

    龚曼琪赶来后,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我,哭了。并不是嚎啕大哭,是拼命忍着但依然红了眼眶的那种。她是我这辈子遇见的第二个为我哭泣的女人,第一个是我妈,分娩的时候哭的。就在当时龚曼琪流眼泪的那一刻,她之前三年对我付出的所有情感,一下子全部涌入进我的心里。我突然感受到她喜欢我这件事情原来是这么真实,但又这么苦涩。她为我做过很多事,但到最后我却只是因为她为我流眼泪而喜欢上她,妈的,连我自己也觉得我好奇怪。

    我让龚曼琪给我请了一周的假,那一周里我的心情很平静,我总是呆呆地看着窗外。有时会感觉窗外的世界很不真实,有时会问自己,一个人究竟要怎样活一次,才不算在这世上白走一趟。

    有一天,我依然是看着窗外,但突然开始渴望窗外,无比渴望。我的心情突然变得豁然开朗起来,比当时打李志龙时的那种释放感更加畅快淋漓。这就像一个练武奇才突然之间被打通任督二脉一样,我突然开窍了。有时候一个人开窍是不需要任何条件的,也许就是那么呆呆地坐着,然后就一下子开了窍。那种人是幸运的,我也是幸运的,所以我知道我必须珍惜这份幸运。我知道我会变得更优秀,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出院那天龚曼琪来接我,我们走出医院,我问她:“龚曼琪,你觉得这个世界是黑暗多一点还是光明多一点?”

    她说:“我也不知道,只是当我觉得黑暗多一点时,我就会告诉自己是光明多一点,当我觉得光明多一点时,我就会告诉自己是黑暗多一点,你觉得呢?”

    我说:“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是黑暗多一点还是光明多一点,不过,它总归会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