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重逢
一个念头闪过无着子脑海，他问：“大夫，你治病疗伤既有三十年，可有特殊的用药习惯及手法？”
“自然是有的。”大夫拱手道“常用的大宗药品首先得是中州能够自给自足的，若从外地进货，药价抬升，普通老百姓吃不消。至于手法嘛，鄙人因是左撇子，缝合伤口都是从右往左，而右撇子大夫则是从左往右。”
冯化吉登时脱了上衣，两边脸颊和手臂肌肤上肉眼可见地起了鸡皮疙瘩：“当时给我缝合伤口的大夫，明明是从左往右！”
“胡说！我什么时候给你从左往右缝过？”大夫说话间上前，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如何？”冯化吉反问。
“这手法确是从左往右，不仅如此，针脚之间参差不齐，技法拙劣，连医馆学徒都比这高明，关键是你这腐肉并没剔除干净，伤口缝合后也没用葛根粉收脓止血，绝不是我治的伤！”
无着子微微一笑，面向冯化吉：“既然替你治伤的不是这位大夫，那这位大夫医治之人必然不是你。”
冯化吉哈哈一笑，先前的恼怒一扫而空：“没错！”
因为困惑而来回踱步的大夫此时道：“今早开馆时，我腹中剧痛，上了一趟茅房，难不成你是在这个关口上的门？”
“我到碧落镇时，早集刚开。”
“那没错了。”大夫连连点头“假大夫先替你治伤，后又找人扮作你，让我来治……”
“说不通。”守冲在旁道“假扮之人如何提前知悉冯化吉想治伤？医馆那么多，对方又是如何得知冯化吉会到你家，而不是去别家？关键在于冯化吉大活人一个，竟不知自己身上有纹绣，我头一个不信！”
冯化吉反问：“倘若对方是修为高我数倍的妖魔呢？否则它如何化作我与大夫的模样？既是妖魔，读心摄魄想必不难。”
无着子点点头，面向法胜行礼：“还请掌教真人定夺。”
法胜环视众人，略微沉吟：“今日之事，皆由妖魔觊觎太阴圣女，设计诬陷冯化吉，引得教中弟子围攻，这才激发了圣女寒症，加剧了她的衰亡——”
冯化吉闻言大惊：“什么衰亡？！”
无着子道：“你在三清殿前被围攻一幕，已被支离魇魔用海市蜃楼显现给了包家女儿，惹得她急火攻心，寒症加剧，致使寒气侵入心骨，已然回天乏术……”
冯化吉只觉耳中嗡嗡作响，周身道气轰然爆发，身形晃处，大力拳击守冲面门。
守冲好歹也是地元境浊髓一脉，对付人元境界的冯化吉绰绰有余，随手一拨便挡开了他的攻击。
一时间，在场的
法、守两字辈弟子纷纷喝斥冯化吉：“放肆！”“混帐！”
冯化吉一拳不中却不停歇，瞬息之间挥出百十重拳，破空声‘噗噗’作响，快得只见一片虚影。
“啊啊啊啊——啊！”
守冲在冯化吉的重拳暴喝中躲得轻描淡写，从头到尾未曾还击。直到冯化吉被制服在地。
守冲挥了挥衣袖，一脸漠然：“贫道也是秉公行事，并未针对任何一人。念你护妻心切，不与你一般见识，可别得寸进尺！”
“好一个秉公……”冯化吉念起爱妻所受煎熬，愤恨交加，道气在肺腑中横冲直撞，话未说完哇得一声口吐鲜血。
奇的是冯化吉这口血竟似墨汁一般，黏稠厚重，紧跟着他身上的纹身也淡了一些。
三清弟子见此情状，便知冯化吉中了魔毒，且在误打误撞之下自行逼出了体外。
无着子道：“此毒必是假大夫在给你缝合伤口时所下，邪法一施，你身上自然而然就出现了鬼怪纹身，所以你浑然不觉。”
冯化吉鼻腔酸涩，咬牙切齿：“我要见登科！我要见登科！”
………………
长昭峰巅。
冯化吉随无着子倏忽而至，只见上空密布蛛网般的结界，一看便是凌厉无比的法咒。
潘雨润已经等在门前，见了冯化吉，强笑道：“你来了？登科乍一见你，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想想就觉有趣……”
冯化吉心中烦闷，忍不住说了她一句：“你就爱捉弄登科。”
潘雨润并不生气，也没答腔，随外公无着子一道进了结界圈，冯化吉疾步走了一段路，忽又开腔：“潘姑娘，我方才口不择言，你别生气……”
潘雨润苦笑：“我不是爱捉弄登科，而是喜欢捉弄所有人——若这一次也是嬉闹，该有多好……”
穿廊过院，冯化吉来到爱妻房外，只见房前各个角落全被冰雪覆盖，这阳春三月比寒冬腊月还要冷得彻骨。
无着子沉声道：“圣女寿元将尽，这些年吸纳的阴寒之气正在外放……”
冯化吉悲从中来，双手颤抖着正了正衣冠，箭步上前，叩响了房门，一颗心早已沉到谷底。
“哪一位？”包登科软糯好听又无比虚弱的嗓音轻轻响起。
“我呀我呀……”潘雨润抢在冯化吉前面回答，旋即咬住嘴唇，泪水盈满了眼眶。
“姐姐你骗不了我，定然不只你一个。”
潘雨润哽咽着大奇：“你怎知道？”
“如果只有姐姐你一个，定然直接推门进来了。”微微一顿，包登科弱弱地说“是外公也来了么？恕登科起不来了，不能迎接，你们自
己开门吧……”
直到此时，冯化吉才抽泣道：“登科，是我。”旋即推门而入，撞掉了门后的一整排冰椎，瓷器一般碎在地上“我来迟了登科。”
包登科先是呆滞，继而大哭到失声，手按床榻，强撑着要起来。一滴滴清澈的泪水滚滚而下，瞬间成了水晶般的冰粒。
潘雨润与无着子轻轻合上房门，在外静候。
冯化吉轻抚着爱妻的秀发，紧紧抱着她曲线柔和的脊背：“冻坏了吧……冻坏了吧……”
包登科浑身因为激动而颤抖，一度哽咽到说不出话，白嫩无瑕的脸蛋反而通红起来，两只冷凉玉手环抱丈夫腰身，好不容易才调匀气息：“化吉哥哥你瘦了好多……我摸到你排骨了……”
“还好还好。”冯化吉捧着爱妻脸蛋端详“让我多看看你。”
包登科眨了眨泪水满满的大眼睛：“让我也看看你。”可在这个时候，她的眼角余光瞥到冯化吉两边肩头处，竟洇出两团殷红的血迹。
包登科倒吸一口气：“化吉哥哥受伤了？”
冯化吉连连回避，口中呼出大团白雾：“没事没事。”
“你别动……”包登科焦急万分，语气却依旧娇柔“我没力气了……化吉哥哥你乖一点……好不好？”
冯化吉这才不再躲避。
包登科依偎着丈夫胸膛，竭力揭开他肩头衣物，看到鸡蛋大小的两个血洞，缝合又崩裂的痕迹、丑陋恐怖的纹身，惊得她又开始流泪：“他们为什么这样凶……为什么要这样待你啊化吉哥哥？是不是三清教做的？我好恨……”
冯化吉抽噎道：“仗势欺人之辈，都不是我对手……”
包登科轻轻点头，嘴唇哆嗦着，长长的睫毛上结出了冰霜，低低道：“化吉哥哥我好冷……”
冯化吉抱着爱妻四面张望：“风铃药在何处？”
“我饮过了……没用了……”包登科缓缓蜷缩成一团，无瑕双颊飞满了病态的红晕“化吉哥哥，我好困，你抱着我别走……好不好？”
“好……”
“等我病轻些，带我回家见爹爹、婆婆，好不好？”
冯化吉还未回答，就见爱妻双眸微合，右手无力垂落。周身泛起月华般的涟漪，一波接一波，竟重叠了七层，缓缓离了她本体！
冯化吉一探爱妻鼻息，微有出气，已无进气，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天旋地转脑中空白，门外冲入百十名三清弟子，他们叫嚣着什么他全听不见，唯有爱妻的音容笑貌在意识中渐去渐远，陷入无边黑暗。
“圣女归位！”法胜的话语自空中传来“阵起——”
………………
（本章完）
“自然是有的。”大夫拱手道“常用的大宗药品首先得是中州能够自给自足的，若从外地进货，药价抬升，普通老百姓吃不消。至于手法嘛，鄙人因是左撇子，缝合伤口都是从右往左，而右撇子大夫则是从左往右。”
冯化吉登时脱了上衣，两边脸颊和手臂肌肤上肉眼可见地起了鸡皮疙瘩：“当时给我缝合伤口的大夫，明明是从左往右！”
“胡说！我什么时候给你从左往右缝过？”大夫说话间上前，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
“如何？”冯化吉反问。
“这手法确是从左往右，不仅如此，针脚之间参差不齐，技法拙劣，连医馆学徒都比这高明，关键是你这腐肉并没剔除干净，伤口缝合后也没用葛根粉收脓止血，绝不是我治的伤！”
无着子微微一笑，面向冯化吉：“既然替你治伤的不是这位大夫，那这位大夫医治之人必然不是你。”
冯化吉哈哈一笑，先前的恼怒一扫而空：“没错！”
因为困惑而来回踱步的大夫此时道：“今早开馆时，我腹中剧痛，上了一趟茅房，难不成你是在这个关口上的门？”
“我到碧落镇时，早集刚开。”
“那没错了。”大夫连连点头“假大夫先替你治伤，后又找人扮作你，让我来治……”
“说不通。”守冲在旁道“假扮之人如何提前知悉冯化吉想治伤？医馆那么多，对方又是如何得知冯化吉会到你家，而不是去别家？关键在于冯化吉大活人一个，竟不知自己身上有纹绣，我头一个不信！”
冯化吉反问：“倘若对方是修为高我数倍的妖魔呢？否则它如何化作我与大夫的模样？既是妖魔，读心摄魄想必不难。”
无着子点点头，面向法胜行礼：“还请掌教真人定夺。”
法胜环视众人，略微沉吟：“今日之事，皆由妖魔觊觎太阴圣女，设计诬陷冯化吉，引得教中弟子围攻，这才激发了圣女寒症，加剧了她的衰亡——”
冯化吉闻言大惊：“什么衰亡？！”
无着子道：“你在三清殿前被围攻一幕，已被支离魇魔用海市蜃楼显现给了包家女儿，惹得她急火攻心，寒症加剧，致使寒气侵入心骨，已然回天乏术……”
冯化吉只觉耳中嗡嗡作响，周身道气轰然爆发，身形晃处，大力拳击守冲面门。
守冲好歹也是地元境浊髓一脉，对付人元境界的冯化吉绰绰有余，随手一拨便挡开了他的攻击。
一时间，在场的
法、守两字辈弟子纷纷喝斥冯化吉：“放肆！”“混帐！”
冯化吉一拳不中却不停歇，瞬息之间挥出百十重拳，破空声‘噗噗’作响，快得只见一片虚影。
“啊啊啊啊——啊！”
守冲在冯化吉的重拳暴喝中躲得轻描淡写，从头到尾未曾还击。直到冯化吉被制服在地。
守冲挥了挥衣袖，一脸漠然：“贫道也是秉公行事，并未针对任何一人。念你护妻心切，不与你一般见识，可别得寸进尺！”
“好一个秉公……”冯化吉念起爱妻所受煎熬，愤恨交加，道气在肺腑中横冲直撞，话未说完哇得一声口吐鲜血。
奇的是冯化吉这口血竟似墨汁一般，黏稠厚重，紧跟着他身上的纹身也淡了一些。
三清弟子见此情状，便知冯化吉中了魔毒，且在误打误撞之下自行逼出了体外。
无着子道：“此毒必是假大夫在给你缝合伤口时所下，邪法一施，你身上自然而然就出现了鬼怪纹身，所以你浑然不觉。”
冯化吉鼻腔酸涩，咬牙切齿：“我要见登科！我要见登科！”
………………
长昭峰巅。
冯化吉随无着子倏忽而至，只见上空密布蛛网般的结界，一看便是凌厉无比的法咒。
潘雨润已经等在门前，见了冯化吉，强笑道：“你来了？登科乍一见你，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子。想想就觉有趣……”
冯化吉心中烦闷，忍不住说了她一句：“你就爱捉弄登科。”
潘雨润并不生气，也没答腔，随外公无着子一道进了结界圈，冯化吉疾步走了一段路，忽又开腔：“潘姑娘，我方才口不择言，你别生气……”
潘雨润苦笑：“我不是爱捉弄登科，而是喜欢捉弄所有人——若这一次也是嬉闹，该有多好……”
穿廊过院，冯化吉来到爱妻房外，只见房前各个角落全被冰雪覆盖，这阳春三月比寒冬腊月还要冷得彻骨。
无着子沉声道：“圣女寿元将尽，这些年吸纳的阴寒之气正在外放……”
冯化吉悲从中来，双手颤抖着正了正衣冠，箭步上前，叩响了房门，一颗心早已沉到谷底。
“哪一位？”包登科软糯好听又无比虚弱的嗓音轻轻响起。
“我呀我呀……”潘雨润抢在冯化吉前面回答，旋即咬住嘴唇，泪水盈满了眼眶。
“姐姐你骗不了我，定然不只你一个。”
潘雨润哽咽着大奇：“你怎知道？”
“如果只有姐姐你一个，定然直接推门进来了。”微微一顿，包登科弱弱地说“是外公也来了么？恕登科起不来了，不能迎接，你们自
己开门吧……”
直到此时，冯化吉才抽泣道：“登科，是我。”旋即推门而入，撞掉了门后的一整排冰椎，瓷器一般碎在地上“我来迟了登科。”
包登科先是呆滞，继而大哭到失声，手按床榻，强撑着要起来。一滴滴清澈的泪水滚滚而下，瞬间成了水晶般的冰粒。
潘雨润与无着子轻轻合上房门，在外静候。
冯化吉轻抚着爱妻的秀发，紧紧抱着她曲线柔和的脊背：“冻坏了吧……冻坏了吧……”
包登科浑身因为激动而颤抖，一度哽咽到说不出话，白嫩无瑕的脸蛋反而通红起来，两只冷凉玉手环抱丈夫腰身，好不容易才调匀气息：“化吉哥哥你瘦了好多……我摸到你排骨了……”
“还好还好。”冯化吉捧着爱妻脸蛋端详“让我多看看你。”
包登科眨了眨泪水满满的大眼睛：“让我也看看你。”可在这个时候，她的眼角余光瞥到冯化吉两边肩头处，竟洇出两团殷红的血迹。
包登科倒吸一口气：“化吉哥哥受伤了？”
冯化吉连连回避，口中呼出大团白雾：“没事没事。”
“你别动……”包登科焦急万分，语气却依旧娇柔“我没力气了……化吉哥哥你乖一点……好不好？”
冯化吉这才不再躲避。
包登科依偎着丈夫胸膛，竭力揭开他肩头衣物，看到鸡蛋大小的两个血洞，缝合又崩裂的痕迹、丑陋恐怖的纹身，惊得她又开始流泪：“他们为什么这样凶……为什么要这样待你啊化吉哥哥？是不是三清教做的？我好恨……”
冯化吉抽噎道：“仗势欺人之辈，都不是我对手……”
包登科轻轻点头，嘴唇哆嗦着，长长的睫毛上结出了冰霜，低低道：“化吉哥哥我好冷……”
冯化吉抱着爱妻四面张望：“风铃药在何处？”
“我饮过了……没用了……”包登科缓缓蜷缩成一团，无瑕双颊飞满了病态的红晕“化吉哥哥，我好困，你抱着我别走……好不好？”
“好……”
“等我病轻些，带我回家见爹爹、婆婆，好不好？”
冯化吉还未回答，就见爱妻双眸微合，右手无力垂落。周身泛起月华般的涟漪，一波接一波，竟重叠了七层，缓缓离了她本体！
冯化吉一探爱妻鼻息，微有出气，已无进气，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天旋地转脑中空白，门外冲入百十名三清弟子，他们叫嚣着什么他全听不见，唯有爱妻的音容笑貌在意识中渐去渐远，陷入无边黑暗。
“圣女归位！”法胜的话语自空中传来“阵起——”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