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为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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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解铃之人(15)

白逸望着云洙,说完方才那句话,兀自沉默下去,阳光从镂空雕窗漏进来,为绯衣红裳的姑娘勾了明晃晃的边,并随着她身子的轻颤而微微晃着。

明眼人大概都瞧得出来,面前的姑娘正在极力隐忍,却终是自喉间逸出几声抽噎,白逸微不可观地蹙了蹙眉,心想无论怎么坚强的姑娘,到了不能忍耐的时候,也还是同普通姑娘没有什么两样吧。

不动声色叹一口气:该哭的时候,也还是会哭的呢。

只是,他这个人一向看不得姑娘受委屈——所以姑娘受委屈的时候,他一般会回避,可是今日,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回避的余地。

毕竟,将这姑娘说哭的罪魁祸首,似乎,就是他白逸来着。

想到这里,不由得抬手揉了揉眉心,虽说他本就是来看戏的,可这戏却看得不够舒心。

心里暗自后悔,自己委实不该在某神的威逼利诱下应承下这个差事的,不过,如果当真推拒了某神的这一要求,他也没有自信可以继续在仙界待下去。

正在暗自盘算怎么把眼下的烂摊子给收拾了,那前一刻还楚楚可怜哭的动人的姑娘,下一刻已扑将过来,他甚至来不及让心情得到调整,对方已经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如果说她是哭累了,想要找个地方靠一靠,这样的话说出去不知道有没有人信。

只见那云洙姑娘在怀中幽怨地抬起头,那模样可真是一个梨花带雨,我见尤怜。

脆弱的女子本就惹人心疼,又何况是脆弱的美人,更何况这位脆弱的美人还说了这么撩人心疼的话,“白逸君,奴家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今后该如何是好?”

姑娘说完话之后,泪眼更加婆娑,于是再一次将头靠在他胸前,她的身子柔弱无骨,腰肢盈盈一握,身上还带着一些脂粉香。

正常男人若碰到这样的状况,一颗心怕是要在姑娘扑过来的那一瞬便慌了,不过白逸大约是见多了美人,修为也还不错,定力自然也是有一些的,约莫愣了一些时候,忽然自唇角勾起个若有似无的弧度,然后非常温和有礼地,将姑娘的脸捧了起来。

白逸垂着头,望向她的眼睛,眸子深不见底,好似有许多东西沉了下去,再也浮不上来。

云洙努力稳住心神,尽量不将目光移开,然后听他这般问自己:“女君是想求本君什么呢?”

还真是单刀直入呢——

心里打着某个主意的云洙咬了咬下唇,将手在袖中缓缓握紧,面上仍旧是那副可怜兮兮的神情,这般启口道:“奴家只想今生有个可以依靠的人……”

“司尘上君一个,难道还不够女君依靠吗?”白逸眯着眼,嘴角仍旧含笑。

云洙的眸色很应景地在听到司尘这个名字时沉了沉,从中似乎可以瞧出些隐痛来,随后,她好似为了将自己形容的更像那些遇了难的悲剧主人公,含泪道:“上君对奴家无情,奴家对上君也无意,白逸君觉得,奴家的这一段姻缘,当真可以让奴家依靠吗?”说着,眼里又有水汽汇聚。

白逸仍旧是淡而虚无的语气,“是吗,这么说来,女君是想同本君……”眼里说不清是笑意多还是算计多,总而言之,那眼神竟让人不由得沉沦,云洙的身子僵了僵,然后听到他将话补充齐全,“想同本君培养培养感情吗?”

这只狐狸果真风流,不过也算干脆。

云洙眼角抽一抽,却强装出一副欣喜模样,道:“白逸君甚知奴家心意,奴家好生……”

“欢喜”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白逸的那张俊逸出尘的脸已经压下来。

玄袍神君的身上有淡淡的白檀香的味道,若有似无,似要醒人心智,却又要拉人沉溺。

云洙意识到自己的谋划得逞,慌忙闭眼迎上去,却忽然听到一声轻笑,那声笑自白逸喉中逸出来,云洙心下一寒,不等反应过来,对方已将头凑至耳边,冲她轻声道:“女君要达到目的,只需稍稍耍些手段,又何苦真要这样作践自己。”说完又淡淡道,“本君此次且先配合你,下次却烦请女君指望别人吧。”

云洙刷地一下红了脸,心里恼的直跺脚,这个白逸,明明早就看出来了,却非要等到最后才说,当真是只爱看人出丑的狐狸。

不过,也亏了白逸的配合,她才能将戏演下去。

算准时机,“呀——”地大叫一声,手也迅速地将白逸给推开,推开之后立刻捂上自己的胸口,怒目望着白逸,俨然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在看到推门而入的青年男子之后,蓦地一怔,然后眼泪霎时涌出来,若说云洙此时的神色,那可是复杂的很,有惊讶,有羞愧,还有一些……委屈。

白逸的眼角跳了跳,随后将推门而入的两个人看了看。

“上君?上君不是这样的,奴家并没有……是白逸神君他,他……上君可要为奴家做主啊……”

相对于云洙的惊慌,白逸那叫一个淡定,他只是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云洙一个人将这场戏唱的很热闹。

别说,他还真的挺爱看这样的戏的。

只是,却不怎么喜欢有人以一种“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我真是看错你了”的眼光瞧着自己——唔,跟在司尘后面的戴着面具的白衣姑娘,本君说的就是你,快把你的嘴给本君闭上。

对于苏颜虽然戴着面具,却仍旧能够被人察觉到的极为露骨的震惊、怀疑以及鄙视,白逸琢磨了一阵之后,决定无视。

丫头的智商有些不够高,他作为长辈,可以暂时原谅她。

而提起被他老人家大度的原谅了的苏颜此时的心情,那着实复杂,说实话,她还真有些难以消化方才看到的那一幕。

在走水的景阳宫西殿同司尘谈了许久心,本就有一些浑浑噩噩,后来终于等来火德星君收了这场莫名其妙的天火,她才得以不必忍受同“旧情人”相处的尴尬(当然,这个“旧情人”是相对于司尘而言的——她的情史相当空白,找了半天也只找到这一个词可以留给司尘),可是没有料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同司尘一同过来这里寻白逸,却撞见了他同云洙抱在一起的尴尬场面,而且从云洙的反应来看,怎么都觉得是白逸霸王硬上弓——瞧,女主角眼泪都挤出来了。

而再瞅瞅身畔的司尘,脸都青了,苏颜不由得揪紧了一颗心,道,白逸啊白逸,你不知司尘脾气,竟敢动他的人,他若不跟你翻脸我跟你姓。

好似嫌场子不够乱一样,苏颜正在等着司尘爆发,身后的门忽然被人一脚踢开,伴随着门“砰”地一声,一个甚为高亢的男声这般响起:“哎我说,灭火的活儿也算完啦,谁能告诉我我可不可以先行撤了?”

小风旋卷着落叶飕飕地吹过,琉璃殿内的寂静成了一片,只有女子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昭示着这里曾经的凌乱。

司尘仍旧目光凌厉地盯着跌至一边的云洙,白逸仍旧淡定地立在那里,神色云淡又风轻还有些事不关己,苏颜则顶着那张遮了半张脸的狐狸面具,有一些无奈地扶了扶额。

用脚趾头猜都能猜的出来,那风风火火闯进门来、一袭火红官袍的男神仙,不是火德星君又会是谁?

“呃……司尘上君,云洙女君……”目光转了一圈,遇到白逸时稍微有些惊讶,“白逸神君怎么也在这里?”

不等在场的男神女仙们说些什么,火德星君这位年轻有为的仙者已靠着自己出众的智商,成功理解了这个场子究竟有多不寻常,略微变了神色,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往后一边退一边道:“呃,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诸位上神不用理我,继续,继续……”

在退出房门之前,误闯了上神们处理内部矛盾现场的火德星君不无懊悔地想,自己这毛躁的性子看来还真的改一改。

正懊悔的起劲,忽听到一个清亮的声音叫住了自己:“哎小红,你等等我,我同你一道!”又冲屋内的谁道了句,“奴婢也先退下了!”说着,便随在火德星君身后闪了出去,不忘砰地一声将门关了个大紧。

火德星君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呃……小红,谁是小红,话说,这个声音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小红,愣着做什么,我们去一旁躲一躲!”不等想明白,已被那个白衣的姑娘拉上了手臂。

火德眉头蹙得更紧,心间也升起一抹疑虑,方才没怎么注意这个戴面具的姑娘,看到她同司尘在一起,好像有一些畏畏缩缩,便只当她是司尘身畔的丫头,可如今听她这么亲热地叫自己,叫得还是这么囧的外号,总觉得哪里有些熟悉,却又想不大起来。

那姑娘却一副熟人的口吻,拉着他在一处树荫下停下,无比熟稔地道:“小红,这次多亏得你逃过一劫,那帮人要是打起来,可有得受呢。”又不无遗憾地道,“不过若真打起来了,定会很热闹。”又安慰自己一般继续道,“只是有的热闹可以随便凑,有的热闹却随便凑不得,看热闹前总得先自保,你说是不是?”看到身畔的红袍青年紧抿着唇不说话,神色也愈来愈沉,不由得有些疑惑,“小红,你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沉默?我都不大习惯了……”

昆仑宫内许多高大松木,松木间露出一方苍白的天空,一阵强风匆匆卷起,撼动身畔的松树,松涛声阵阵,衬得此情此景有一些悲凉。

火德星君俊朗的脸上有一些纠结,眉头紧蹙,使他看上去有一些阴沉,他望着面前矮她一头的姑娘,有一些凝重地问道:“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