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为媒
字体: 16 +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解铃之人(14)

看着抬脚逼过来的玄袍神君,若说此时的云洙内心丝毫没有忐忑,那绝对是骗人的鬼话,照目前情况,若是真动起武来,这天上敌得过他白逸的能有几人?

暂且不提她是否一介女流,单只说他们凤族,原就不在武力上占上风,何况她又是有史以来最没有实战经验的凤凰……

只是,据说白逸这个人向来不同女人动手,因此而被天上人齐齐赞为有君子风度,云洙也是心里有底才敢放出方才那番话来,可是看他此时的架势,又万万不像继续做君子的样子,难道那些说他有风度的传言,都是假的不成?

这天上的八卦也太不靠谱了吧!

虽然想继续假装镇定,可是在看到对方仙气盈身、眉目含威,一只大手朝自己压过来时,还是忍不住后退几步,声音颤抖,指着他的手指也颤抖,开口道:“你你你……你真要动手不成?”连敬称也因一时着急而省了个干净。

白逸收起那一瞬的威容,仍旧笑得亲切,可是仙风凛凛,又不像是预备停手的架势,长得极为俊雅的玄袍神君望着云洙颇为闲散地道:“女君方才不是已经表过态了吗,既然女君无心奉上,本君只好自己来取。”

云洙霎时感到一股恶寒——那东西如今贴着她的心窝放,她并未告诉他位置,他却已然是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看来自己在此神面前还是嫩了一些。

随着白逸的步步逼近,不断后退的云洙心里愈发发毛,好不容易下了鱼死网破的决心,预备祭出当年凤尹留下的法器凤羽扇来挡一挡,谁料白逸那只聚了仙气的手已带着极大的压迫力直伸过来,心下道了句不好,下意识便闭上了眼睛,大喊了句:“神君还没听奴家说奴家请神君来的目的,怎么就动手了呢!”

不知是这句话有了效果,还是出于旁的原因,只见那只直取她心脏的手,蓦地顿了顿,然后仙气缓缓收敛,那只大手也落了下来。

“倒是忘了这一点。”白逸说着,好整以暇地等在那里,淡淡命令,“说吧。”

云洙额上直冒冷汗,心想,此神片刻之前还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公子,怎么说变“脸”就变脸,而且还变得这般自然,还有,他至于像这样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吗!

白逸瞅了面前的姑娘一眼,随手将一旁桌上的茶杯捞到手上,递给扶着胸口喘息的她,体贴道:“女君先喝口茶,慢慢说。”又勾唇道,“本君其实一点也不急。”

愈发觉得此神笑得像只狐狸。

云洙迟疑着接过狐狸递的茶,喝了一口为自己压惊,然后在他的目视下启口:“说起来,奴家其实是担心帝君安危,才想借邀白逸君下棋之机打听打听帝君情况,如今既已挑明,奴家便直言了——敢问白逸君,帝君此番应的,究竟是个什么劫?”

白逸将她的话静静听完,道了句:“只怕要让女君失望了。”淡淡道,“天机不可泄露。”又道,“女君既然如此在意紫微帝君,”目光若无其事地扫过她胸前,道,“又怎忍心违背帝君的嘱托呢。”

云洙的心一紧,没有料到白逸竟连这点也知道。

轻叹一口气,按住胸口道:“当年帝君要奴家将此物交托给苏颜,奴家出于私心瞒了下来,如今若是帝君要讨回来,奴家自然一毫怨言也没有。”

“那方才又是为何?”白逸这般追问。

云洙面色渐渐阴沉下去,声音也一阵阵地发凉,“奴家的私心全是为了帝君,可帝君的私心,却全不在自己。”说着,眼里开始弥漫起重重迷雾,那雾气好似要将一切淹没吞噬,女子的语气里已有一些怨毒,“两百年前是,两百年后仍旧是。”

白逸望着她道:“既然你两百年前就已知晓这点,两百年后的今天仍旧看不开吗?”

他的口气很淡,却一如既往地一语中的,女子咬着自己的下唇,暗暗叫自己冷静克制,可是一开口就出卖了自己,她如今哪里冷静的下来,克制的下来?

“帝君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她,可是她呢?她怨他,她竟然怨他!哈哈,哈哈哈……”她笑得浑身都在抖动,“她究竟哪里配?哪里配啊……”好似要笑出眼泪来。

白逸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清冷如同月光。

他本打算自始至终都抱着置身事外的态度,却在不知不觉中开始成为故事里的人,意识到这点,暗自摇了摇头。

这件事,他站在旁观者角度,其实看得最通透。

当年,紫微帝君将自己的虚鼎交托给云洙,要她务必交给火种受刑的苏颜,而云洙出于私心将帝君的虚鼎据为己有——她确实是有私心的,她的私心全在不愿意心上人将那么贵重的东西交给旁人,可是两百年后,帝君应劫,却恰好因为没了虚鼎护体而折损严重,她这才晓得,原来就是自己的私心害了帝君。

云洙早在两百年前当着帝君的面发过誓,说此生再也不会见他,可是她却不能放任帝君就这样应劫离去,本想着白逸今日过来,她可以将虚鼎交托给他,好补救自己犯下的错误,却没有料到,白逸却是受了帝君的托付来的。

她是何等聪明的女子,即刻便明白了,帝君托付白逸来此处寻回虚鼎,其实是算到了苏颜的劫数吧。

是呢,苏颜的劫数——那桩事,还是她从自家不争气的兄长凤尹那里听来的。

这么说,关于苏颜的那件事,帝君怕是早就知道吧……比她想象中更早知道。

一想到这点,云洙就变得异常难以忍受,好似自己正在经受千刀万剐的折磨。

一切皆源于,她也曾对他情深,为他形销骨瘦。

“我不会拿虚鼎救苏颜的,除非帝君醒来亲口让我救她。”女子语调含着决绝。

白逸却敛了眸,将脸转向一侧墙壁挂着的山水图,问了她一句话:“你可知帝君当年为何要让你拿着上尧石和自己的虚鼎去见苏颜?”

虽不知白逸这个问题的用意,云洙仍是答:“是我主动……”

不等说完,白逸已转回脸来,神色平静,眸黑如夜,他什么也没说,可是不知为何,云洙觉得自己的身子一阵阵发冷,终于白了一张脸,喃喃道:“难道是帝君故意让我……不……怎么可能……”

白逸仍旧照着他自己的节奏开口:“云洙,你认为一个人要花多久时间才可以看透一个人呢?不瞒你说,本君认识紫微帝君上万年,都只能摸透他的半成心思,又何况是你……”又接着道,“本君认识的紫微帝君,是从不让事情脱离自己掌控的仙者,本君可以断言,至少至今为止,这天下尚无一事不在他的把握。”

云洙手心已遍布冷汗,那时的她开不了口,只能呆呆听着,听着那些她不信,也不敢信的话,从白逸口中徐徐而出。

“你是个有傲气的姑娘,万万不会将旁的姑娘表白心意的上尧石留着,所以,上尧石一定会还到苏颜手上,而虚鼎,那是紫微帝君的东西,苏颜并未见过——你,一定会将它瞒下来,还会珍惜地带在身边……”

云洙抚上自己胸口,那里隐隐传来法器的热度,可是心却渐渐被抽空,冷凉如同万年寒冰。

“这两百年里,虚鼎会安全地放在你这里,被你的灵气养着,或许本君该说——被一只凤凰的心头血养着——”

云洙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扑簌而下。

“不要……再说了……”

话既已说白到这个份上,白逸也明白点到而止的道理,抬起手来,犹豫了一下,终于轻轻拍了拍面前姑娘的肩膀,以作安慰。

“在感情上,总是爱着的那一方会多受一些伤,既已受伤,你也不必太挂怀,不如就此断了念想,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