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不谓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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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哀兵用

    不比蚁舟上二人斗嘴热闹,笑声随着悠悠长河漫散而去,此刻的山水楼船上,却是一副愁云惨淡的模样。

    烛火摇曳,贼人虽均已退走,但却留下了一座满目疮痍的楼船,更有许多的青州门派弟子尸首。这些一地的英才,他们本该在未来于青州一地江湖中大放异彩,却窝窝囊囊死在楼船上,没在醉意间。便是这死法的憋屈,日后都难以说得出口,众门派多半损失惨重,也只能打碎了牙口往肚子里吞。

    偌大一处山水楼船,本来灯红摇曳丝竹阵阵,蜀锦铺地美人摇曳,自身便好似一个打扮的雍容华美的贵妇人,却片偏偏遇到了匪人,便直将那值钱的行当都掳掠了去,还将贵妇人放倒在地,狠狠的踹上了几脚。放眼望去,便可见到,金丝楠木构架的屋檐窗栏上满是断壁残垣,更有深深的刀剑刻痕。地面上一些匪人的尸首都已直接抛入长河喂了鲤鱼,但自家门派弟子的尸躯却难处理,是以铺以白布覆身,便列于最大的庭室当中停放。

    地面之上,蜀锦暗红,一脚踩上去,仿佛还能渗出鲜血般,来往的侠客们面色凝重,共同聚在一起,彼此沉默不语,气氛着实压抑。

    高义手臂受有刀伤,那河上匪首腾碑着实凶悍,一身功夫不俗,真不愧是天下七匪匪首,端的不是浪得虚名。堂中的诸位掌门等等,大都也是身上带伤,堂中好似弥漫着一股血腥味。索性有这船上的船医来往医治,随着沈家山水楼船的医者,自然是天下有名的杏林圣手。因而这区区伤势,便当真是不打紧了,只是纵然圣手在前,可人死又不可复生,想到那席席白布下冰冷的尸躯,众人心头都是压抑非常。

    林叔拖着不便的腿脚上前,他在混战中被匪人一刀斩在腿上,血肉翻出好不狰狞,但索性是并未伤到腿骨,也还算是好的。

    他将一沓纸呈上,高义那眉头便锁得愈发紧了,纸上是统计的各派伤亡情况,或多或少都有弟子重伤死亡,便是尊胜门也难以免却。而更有些小门派,便是满派俱灭在这场混战中。这对他而言,自从数年前登位青州武林盟主位,何曾有过这等损失?这无疑是匪人当面的狠狠羞辱,更教他心中发狠。

    而最为关键的是,义女高凤薇与江鱼皆都消失无踪,混战之中谁又能保全得了谁?

    饶是高义知道江鱼武功不凡,但也心中有所忐忑难安。

    人群中有些喧哗,高义抬眼望去,却是那位沈家子在折虎手护佑着缓步行来,那张消瘦的脸上有些苍白,似乎是有几分惊魂未定。

    在场门派中人无不抱拳行礼,而那绰号折虎手的壮汉也是沉默回礼,在众人遭到层层围困之时,正是此人赤手空拳杀进杀出,同高义一起击溃了匪人最后的坚持。

    沈修容踱步上前,他面对这些个心头愤懑的江湖人,换上了一副悲痛的表情,话未说出,当先便行了一礼,悲天悯人道:“小子邀诸位侠客登楼船饮宴,本是好意,不曾想匪人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乘夜来袭。此事...着实错在我身!”

    在场多是些老江湖,不是些执掌一派的老狐狸,就是飒然的独行客。但无论是哪个,能够在江湖中走到这一步,心思都不比他人低上半分,哪个心中没有几窍?谁不多几个心眼?

    有些人更是早已考虑到了问题所在,那便是时机。匪人将这份时机把握的太过巧妙了,这才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番联想下去,总心思玲珑的想到沈修容身上,毕竟无论如何考虑,邀他们登船的是沈修容,最有条件排定时机的也是他。虽然这动机说不清明,但他们又不是六扇门的义捕,对这些江湖人而言,唯心论定即可。

    本来见沈修容现身,便有人按捺不住,想要开口质问,但这会儿神修容却开口主动将责任揽在身上,让他们只能一时哑火。

    只听得这位沈家子眉头紧皱着,继续悲痛道:“无论匪人是如何探知到的消息,事情终究起因在我,若是没有在下邀请一事,也不会有今夜伤亡。各位门派伤亡抚慰,我沈家一力承担,还望诸位莫要拒绝!”

    他这么一说,倒是有不少人心中好受了许多,毕竟人即已死了,还能如何?纵然真的就是眼前这位沈家子暗中串通河上匪所为,他们又能如何?再说,众人都只是心中猜测,毫无半分凭据。眼下沈修容情深意切,关键有大把银子洒出,众人不免心头多有抚慰。所幸这份钱银不用自家门派出,或许还有进项,怎么看便都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如何做不得?沈家愿意当这个冤大头,那他们也乐得如此。

    有人便称赞沈家侠义,半晌后才减消,却又听沈修容慷慨道:“匪人猖獗,此次并非只有河上匪一伙人,还有瀛洲刀匪一同来袭!竟视青州如入无人之地,何其嚣张!实话不满诸位,与我随行的护卫也多有损伤...就连尹道长,都生死未卜!”

    这句生死未卜,多半便是死了。

    这番消息被抛出来,如同深水炸弹一般,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心头的疑云尽皆散去。若真是沈家子算计他们青州白道武林,生生把全真道南宗的尹道长都抛出去做弃子,那可真是脑袋被门挤了的,这等大胆的推测,谁也做不出来。甚至说来,他们青州白道武林所有门派绑在一起,都抵不过全真道南宗。因而这般做法,却不真是丢了西瓜拣芝麻?

    再者,这天下人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们门派伤亡惨重,若是沈家这厢出来说自己毫发无损,想来心中是有极深的不平衡与怨愤的。可眼下这话,却将此番情绪都打消了去,一位出身名门,名满江湖的人物都死在乱中,他们门派弟子的伤亡,又怎好拿出来说事?

    说到这里,沈修容皱了皱眉,似乎心中酝酿着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而是又呆了一会儿,旋即哀叹了一口气,同众人告别。

    高义却在堂中目视众人,沉声道:“而今未曾出师,却当先受此挫折,诸位有何打算?还请道明!”

    他这话说完,不待众人思虑后回答,便自顾握紧了双拳,开口道:“不瞒各位,被匪人乘夜来袭,在我等大醉之时杀上船来,这场败仗着实让人羞耻!若是堂堂正正相对,我等青州武林不敌他河上匪人倒也罢了,技不如人自然无甚好说。”

    “可偏偏是这般缘故,着实令人耻笑!”高义须发皆立,瞪圆了双眼,怒声问道:“敢问各位,可是服气!?”

    服气?怎么会服气?

    高义见群情汹涌,不免眼睛一亮,他通晓军事,也知哀兵可用之理,是以适时挥拳道:“我麾下尊胜门心中不服!”

    人群中,一众尊胜门人举臂大喝不服,同时回应自家掌门。

    高义环顾四周,沉声道:“明日清晨,我便亲率尊胜门上下,下楼船换蚁舟,轻舟快渡,直取埠浪洼!”

    “现我不以青州盟主身份命令,仅以同为青州武林人士询问诸位:可愿一同?杀他埠浪洼上一个片甲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