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不谓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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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行舟去

    蚁舟顺流而下,借这长河水流之势,速度也是不慢。

    那俯卧在长河之上的巨型楼船,不多时便被遥遥甩在身后,唯有其上的烛火依旧模糊可见。

    江鱼坐在船头,摊开手望了望掌心的两个瓷瓶,长叹了一声,收入了怀中。他面上有几分思索的表情,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但高女侠好奇宝宝一般想要追问,却被他轻轻的崩了一记脑壳,旋即毫不客气指了指船桨,毫不怜香惜玉的让这位红衣女侠去摇桨行船。

    “你不在山水船上好生待着,怎么悄悄的摸到了蚁舟上?”江鱼看她幼稚的咬着银牙,发狠似的狠狠摇着船桨,在船尾溅起大片水花,不由得好笑,高女侠却还依旧是个少女心思嘛,却成日在自己面前装的好似个江湖老鸟一样。

    高凤薇两颊鼓了鼓,手上一边不停,目光却望向河面,皱着琼鼻道:“义父嘱咐我看好你,本女侠岂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

    偶然瞥见江鱼望来的视线中带着笑意,她俏脸立时微微泛红,似乎是在为自己找足够借口一样,又打气似的道:“你这个登徒子、小贼,若不是义父嘱咐,我管你去死。”

    此时,那坐在一角的男子却将银枪拆折,分为四段。高女侠看在眼中,小嘴微张,显然无比的惊异,那银枪浑然一体,枪身上纹路古朴,却不曾想竟然是分段的兵器,如此倒是完美的解决了携带不便的问题,真不知是江湖中哪些个巧手工匠打造的,可算是一等一的兵器,让人啧啧称奇。

    男子从腰间取下一个长长布袋装入其中,便放在了脚下,冲着高凤薇微微一笑,习惯性的张口花花便道:“这位小姐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若不是你早寻好了蚁舟,我们也难以这般轻松脱身。在下行走江湖多年,侠肝义胆不输男儿的女侠也见了不少,但全无一个如小姐这般容颜俏丽的;娇媚可人的美人儿见了也不少,更无一个似小姐这般侠义的。”

    顿了顿,不待高凤薇张口要说话,他转眼便从袖袍中翻出一杆毛笔来,将手伸出船舷,笔端便在长河水中润了润。双眼盯住高凤薇不离,一边抬笔在胸前虚空点缀着,好似真的有一副无形的画纸在他面前展开,而他正泼墨其上,绘就一副长河美人图。

    高凤薇听他口称“小姐”,本是想撒了船桨锤他一顿,可这会儿看他神神道道的模样,反倒是有些担心的冲着江鱼小声问道:“这人是谁?不会是从山水船上下来时,将脑袋摔坏了?”

    江鱼听那人口花花,便已经猜到了端倪,因而只是笑,也不直接点破,反倒是提醒道:“这做派,高女侠当真就看不出来了?”

    女侠便托腮想了想,细柳弯眉皱了皱,忽的一拍手掌,惊奇道:“难道你是那位...唐...唐可畏!?”

    后者依旧沉寂在眼前虚无的画卷上,高凤薇便看向江鱼,后者笑着点头,在山水船上迎战公羊述时,看这位骚包的出场方式,江鱼心中便已猜到了五六分。当然最为重要的是,山水船上他却也不识得别人,高义被匪人拖住,除此之外便只有那位自称是他师兄的唐某人了。不然还能如何?当真便有一个天降的青州银枪小霸王不成?

    只是江鱼也不曾想到,这位便宜师兄的武功竟然也是这般不俗。本来初见时,唐可畏自称是拜在德清先生门下求学,而德清先生虽然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可也是个不通半分武功之人,真不知唐可畏一身枪法路数是从何处习来的。

    显然,高女侠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见江鱼确认了她的想法,俏脸顿时涨的通红。她可还记得,当初这人倚着山水船栏杆,是多么诚恳的说自己是个多么柔弱的读书人,如何的手不能提肩部能抗,便是杀鸡都会怕。

    而眼前又如何说法?三人同公羊述一战,高女侠虽然不曾亲眼得见,可这人自楼船上临空飞下,随手甩出的银枪拦住江鱼坠势,又借力取枪托人下坠,两个人的重量突然下压,怕是将这小小的蚁舟震翻都有可能。但偏偏是如同轻鸿般落下,波澜不惊,分明是何等高超的卸力运气手段。

    高女侠虽然在江鱼眼中略有愚笨,可她却绝不是个看不出好歹的人,跟在高义身后,便是没吃过猪肉也曾见过猪跑。那一手也就是高义能够稳当做到,可见这人武功之高,也正说明了脸皮之厚,为人之可耻,连一个小姑娘都狠下心来去骗。

    后者适时的收回了笔,注视着眼前空中,似乎是看到了一副完美的画卷,脸上流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突然凭空作画,但却不是对外事外物毫不感知,回过神来之际,随手便掀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了其下好似美人儿般的容颜,笑着冲江鱼抱了抱拳,“师弟,你买画多出来的钱财,我可就不再归还了呵。”

    转过目光,便看到某位女侠恶狠狠的瞪着自己,唐可畏也极为潇洒的笑了笑。

    他这番作态,分明便是想腆着脸将诓骗自己一事翻过篇,高女侠不满问道:“唐公子,这会儿您不再是个柔弱书生了?”

    “我辈读书人,怎可会柔弱?”唐可畏反倒是流露出惊讶的表情,瞪大了眼睛,一副学究似的语气道:“高小姐这话说的便是极其谬哉,《周礼》有言: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

    “在下恩师也素来提倡这君子六艺,在下岂是那等腐儒,身体柔弱,一味只知读些八股死书。”他侃侃而谈,说起来滔滔不绝,博古论今将自己通习武艺的合理性说的无懈可击,洋洋洒洒八百字甚至足以成章,最后用一句话结尾道:“再者,这武功也不是专供你们江湖人习练的,我辈儒生,不止要文能提笔治天下,武也该持剑合走八荒!”

    他这话说的荡气回肠,高凤薇已然被说的不知从何处反驳,便是眼都直了,一肚子的话生生憋住,喃喃不知说些什么,两颊羞得通红,只能埋首摇动船桨。

    船儿如利箭离弦顺水而下,过了半晌,累的浑身大汗淋漓的女侠这才从方才的窘迫中回过神来,心里更是反应了过来,瞪大了眼叫道:“我何曾说过儒生不能习武?”

    可怜她天地良心,何曾说过这番话?却生生被唐某人这个儒权主义者扣上一顶帽子,拿言语锤得不敢抬头。

    “本女侠说的是你在山水船上欺我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