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烹鱼宴
落霞与孤鹜齐飞，山水之间共与一色，这天地之间美景在于山河，自然造物的奇妙，确实是人力所不能及的。江鱼望着这大河滔滔，长吐出一口气来，身处在这番天地间，仿佛胸襟都胸廓了几分。也难怪后世多得是人往风景区扎堆去跑，的确有种洗涤的意味在其中。
不远处，冲着一根木桩挥刀的李鲤被小娘唤去，耳语一番后，这小子也顾不得一身酸臭，便屁颠儿似的跑来，同江鱼说起今晚的长河鲤宴。
他手里却还拖着那柄未曾开刃的铁刀，便几乎与他身形相仿。这小子倒是吃得了苦，但这番一味挥刀，却总归在他这个年纪里是弊大于利。
“习武，急不得，非有日积月累的功夫，如何能有水滴石穿的成就。“江鱼叮嘱了一声，见李鲤有些赫然的摸着脑袋憨笑，便不由得摇了摇头，准备过两日就将他丢给他人管制，免得不知循序渐进的道理，早早的熬坏了根骨。
说来，这让江鱼念念不忘的长河鲤果然自有一绝，江鱼还未迈步走进那小小的酒肆，便已经嗅到了河鲤的扑鼻香味，小娘引他入座，须发斑白的老店家也起身向他行礼。
穷苦民人，自然是无须守那番丧礼，或者说在这番时节，多得是死在乡野无人知的尸首，更多的也只是随意寻一草席裹住入土便是。可这样并不意味着亲人便不悲痛怀念，儒生经常念念叨叨便有一句“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多以此彰显自身阶级身份。但以江鱼，或者说以其父的理解，其中含义当是为：大夫以上的人身份高贵，那么理当约束己身，不可以身试法；即便犯了法，也不应当受刑罚羞辱。而百姓以食为天，为了填饱肚子就已经用尽全力，礼本身的过于繁琐，不应当对百姓约束过多。
因而李鲤之父既已死去，他们纵然悲痛，却也还要费尽心思维持生活，若是依照士子要求守孝三年，那天下的百姓便都去饿死罢。至于食素，就更是无法了，渔人家内，鱼肉才是最贱的，真要是日日素斋淡饭，反倒是要求过高。
所以做得这份长河鲤，李家人未觉不对，江鱼也坦然受之。
有言地鲜莫过于笋，河鲜莫过于鱼，但河鱼本身自带腥味，若真要让河鱼登上大雅之堂，还须要以巧手去腥味。江鱼方一落座，眼睛便不由得一亮，那鲜美之气漫延迂回在鼻间，着实令人垂涎欲滴。他曾也登过朝堂之上那些大人物的家宴，彼时京都有一唤作鱼佬三的厨子，烹鱼便是一把好手，大人物们但凡有重要宴席，若有鱼宴，则必定将他请来。其人烹出的鱼也是香味绕梁，但江鱼却知道，这是那家伙添入了珍贵的香料，掩盖了鱼本身的腥味。这也只能算是一种取巧，而在这民间乡野人家内，自然是不可能用上香料的，如此可见李小娘的手艺之巧。
勺一碗鱼汤，鲜美酸香，沁人心脾；夹一块鱼肉，如白玉豆腐，爽滑细嫩。
这般手艺，想想也只有天子御厨能够媲美吧。
江鱼回味无穷，而老店主却言又止，不知该不该插话，想来这宴上谈事的习惯，真的是渊源悠久。可江鱼不喜，他只是看在眼中，并没有丝毫想要开口主动询问的意思。所谓君子食不语，寝不言，这是他那平日里素来以身作则的父亲大小教育的结果。纵然眼下自身孑孑一身，但那每一句话江鱼都牢记在心中，并丝毫不敢逾越。
老店主也像是看出来了，便只好先将话语藏在心中，转而为江鱼劝酒劝食，江鱼也是来者不拒。这一顿是自他风餐露宿七载来吃的最滋润的一餐，都说美厨娘素手烹鱼最是极好，可多数好的只是厨娘而不是鱼。纵然说秀色可餐，可真正难以下咽看你如何去吃。可李小娘却真真是有厨艺的，想到李鲤这小子吃了这么些年，江鱼也不禁有些羡慕。
目光一撇，便见到这小子正夹着筷子往碗中扒饭，他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三天又苦背口诀，闲暇时也喜好挥舞那柄不曾开刃的刀四处耍玩，自然是饭量见长。
江鱼摸了摸这小子脑袋，忽而便听到屋外有重物坠下的声音。
三人都不曾注意到，江鱼面色不变，平静的放下筷子，整了整衣襟便要起身。
老店主有些怯怯问道：“公子是对这鱼不满意么？”
目光望向屋外的江鱼笑着摇头，“自然不是，只是有人来寻我。虽然鱼是好鱼、宴是好宴，可来客却就难说了。总归冲突了你们倒是不美...你们且吃着，我自去会会他们。”
李小娘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江鱼却已经转身走出酒肆，他衣袖轻轻一挥，房门无风自闭，惊得屋内人都有些恐惧，只有李鲤这没心没肺的小子依旧在往嘴中塞着饭菜。
月光漂浮晃荡在河面之上，散去一圈圈涟漪，河边不远处，几道影影绰绰的身影正立在彼处，彼此提刀携剑，回过头来，目光里都多有警惕不善。
这河滩多得是些被河水冲刷打磨的鹅卵石，时代落后，民人纵然费尽心思也产生不了多大污染，只是淤泥河沙堆砌在上。江鱼踩在粒粒的石块上，沙沙的声音响起，河水一遍遍冲刷着岸边，潮声一阵阵的极其有规律。江鱼背着双手慢慢的朝着几人踱步而去，笑道：“几位看来也都是守信之人呵...”
他伸出食指在几人身上一一点过，口中挨个数着：“白虹剑派、灵蛇剑派、飞星派、百炼山庄、镜水山庄、旋锋帮...似是少了一人？”
黎英卓眼角微微抽动，俄尔略略放低了视线。
“嘭...”
月光映照下的河滩骤然炸开，数道身影高高跃起，手中剑光如同毒蛇般探出，自四面八方迅疾刺来。
江鱼望着河面，微微歪了歪头，遗憾道：“我本没有动手的意思，奈何你们却偏要往死路去走，还丝毫不愿回头...”
几人面色都是微微一变，江鱼忽然莞尔一笑，脚下也正有雪亮的剑光探出，他抬脚便狠狠踏下，只听得“咔擦”一声，砂砾石子下铺就的藏身顶梁直接被踏穿。其人本是躺在其中，这一脚直接落在他胸口，生生踩碎了这个倒霉鬼的胸骨，大口的鲜血喷出，那长剑也歪在了一侧。
只是在这刹那之间，四周的剑光已经绞杀而来。他脚背卡在木板下，索性发力一抬，砂砾石子飞舞而起，那木板也都整个飞起，正砸在袭来的几人身上，撞了个头破血流，凄惨的摔落地面。其余方位的剑客已在近前，江鱼此刻也是避之不及，便仅仅避开脑袋脖子等要害，其余皆生生受下。
几人长剑穿透衣襟，却再难寸劲，传来了金铁交击般的声响。
一击不中，几人抽身便要退离，可江鱼左脚已是掀起鹅卵石，一颗接着一颗飞出。
鹅卵石如同流星般砸中这几人后背、肩膀、腰间等处，将其一一击落，如同折翼的鸟儿般重重摔在河滩上，口中都喷着鲜血，想来也不好受。但和正巧在江鱼脚下的那位倒霉催的家伙相比，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
他视线掠过河边五人，黎英卓则上前躬身行礼，“我等不想与公子为敌...”
江鱼便笑，这五人也是滑头，看似未曾动手，可自己不是他们引来的？
想来他们也是想探探江鱼的底，虽然口中说着不愿和自己作对，可若是自己栽在这沙下伏击的剑客手中，那么他们的会如何选择可就是二话了。不过只是想要坐观局势，自己强势，他们自然会作壁上观；若自己弱势，他们也会扯下脸面痛打落水狗。
不过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江鱼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不远处用木搭的小小渡口。
那里，灵蛇剑派掌门韩吴正摇着船橹慢慢靠岸，船上则立着一个扶刀的魁梧身形，锐利的目光也正望来。
江鱼笑着问候，“阁下，屋中备有鱼宴，可是要来尝上一尝？”
不远处，冲着一根木桩挥刀的李鲤被小娘唤去，耳语一番后，这小子也顾不得一身酸臭，便屁颠儿似的跑来，同江鱼说起今晚的长河鲤宴。
他手里却还拖着那柄未曾开刃的铁刀，便几乎与他身形相仿。这小子倒是吃得了苦，但这番一味挥刀，却总归在他这个年纪里是弊大于利。
“习武，急不得，非有日积月累的功夫，如何能有水滴石穿的成就。“江鱼叮嘱了一声，见李鲤有些赫然的摸着脑袋憨笑，便不由得摇了摇头，准备过两日就将他丢给他人管制，免得不知循序渐进的道理，早早的熬坏了根骨。
说来，这让江鱼念念不忘的长河鲤果然自有一绝，江鱼还未迈步走进那小小的酒肆，便已经嗅到了河鲤的扑鼻香味，小娘引他入座，须发斑白的老店家也起身向他行礼。
穷苦民人，自然是无须守那番丧礼，或者说在这番时节，多得是死在乡野无人知的尸首，更多的也只是随意寻一草席裹住入土便是。可这样并不意味着亲人便不悲痛怀念，儒生经常念念叨叨便有一句“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多以此彰显自身阶级身份。但以江鱼，或者说以其父的理解，其中含义当是为：大夫以上的人身份高贵，那么理当约束己身，不可以身试法；即便犯了法，也不应当受刑罚羞辱。而百姓以食为天，为了填饱肚子就已经用尽全力，礼本身的过于繁琐，不应当对百姓约束过多。
因而李鲤之父既已死去，他们纵然悲痛，却也还要费尽心思维持生活，若是依照士子要求守孝三年，那天下的百姓便都去饿死罢。至于食素，就更是无法了，渔人家内，鱼肉才是最贱的，真要是日日素斋淡饭，反倒是要求过高。
所以做得这份长河鲤，李家人未觉不对，江鱼也坦然受之。
有言地鲜莫过于笋，河鲜莫过于鱼，但河鱼本身自带腥味，若真要让河鱼登上大雅之堂，还须要以巧手去腥味。江鱼方一落座，眼睛便不由得一亮，那鲜美之气漫延迂回在鼻间，着实令人垂涎欲滴。他曾也登过朝堂之上那些大人物的家宴，彼时京都有一唤作鱼佬三的厨子，烹鱼便是一把好手，大人物们但凡有重要宴席，若有鱼宴，则必定将他请来。其人烹出的鱼也是香味绕梁，但江鱼却知道，这是那家伙添入了珍贵的香料，掩盖了鱼本身的腥味。这也只能算是一种取巧，而在这民间乡野人家内，自然是不可能用上香料的，如此可见李小娘的手艺之巧。
勺一碗鱼汤，鲜美酸香，沁人心脾；夹一块鱼肉，如白玉豆腐，爽滑细嫩。
这般手艺，想想也只有天子御厨能够媲美吧。
江鱼回味无穷，而老店主却言又止，不知该不该插话，想来这宴上谈事的习惯，真的是渊源悠久。可江鱼不喜，他只是看在眼中，并没有丝毫想要开口主动询问的意思。所谓君子食不语，寝不言，这是他那平日里素来以身作则的父亲大小教育的结果。纵然眼下自身孑孑一身，但那每一句话江鱼都牢记在心中，并丝毫不敢逾越。
老店主也像是看出来了，便只好先将话语藏在心中，转而为江鱼劝酒劝食，江鱼也是来者不拒。这一顿是自他风餐露宿七载来吃的最滋润的一餐，都说美厨娘素手烹鱼最是极好，可多数好的只是厨娘而不是鱼。纵然说秀色可餐，可真正难以下咽看你如何去吃。可李小娘却真真是有厨艺的，想到李鲤这小子吃了这么些年，江鱼也不禁有些羡慕。
目光一撇，便见到这小子正夹着筷子往碗中扒饭，他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三天又苦背口诀，闲暇时也喜好挥舞那柄不曾开刃的刀四处耍玩，自然是饭量见长。
江鱼摸了摸这小子脑袋，忽而便听到屋外有重物坠下的声音。
三人都不曾注意到，江鱼面色不变，平静的放下筷子，整了整衣襟便要起身。
老店主有些怯怯问道：“公子是对这鱼不满意么？”
目光望向屋外的江鱼笑着摇头，“自然不是，只是有人来寻我。虽然鱼是好鱼、宴是好宴，可来客却就难说了。总归冲突了你们倒是不美...你们且吃着，我自去会会他们。”
李小娘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可江鱼却已经转身走出酒肆，他衣袖轻轻一挥，房门无风自闭，惊得屋内人都有些恐惧，只有李鲤这没心没肺的小子依旧在往嘴中塞着饭菜。
月光漂浮晃荡在河面之上，散去一圈圈涟漪，河边不远处，几道影影绰绰的身影正立在彼处，彼此提刀携剑，回过头来，目光里都多有警惕不善。
这河滩多得是些被河水冲刷打磨的鹅卵石，时代落后，民人纵然费尽心思也产生不了多大污染，只是淤泥河沙堆砌在上。江鱼踩在粒粒的石块上，沙沙的声音响起，河水一遍遍冲刷着岸边，潮声一阵阵的极其有规律。江鱼背着双手慢慢的朝着几人踱步而去，笑道：“几位看来也都是守信之人呵...”
他伸出食指在几人身上一一点过，口中挨个数着：“白虹剑派、灵蛇剑派、飞星派、百炼山庄、镜水山庄、旋锋帮...似是少了一人？”
黎英卓眼角微微抽动，俄尔略略放低了视线。
“嘭...”
月光映照下的河滩骤然炸开，数道身影高高跃起，手中剑光如同毒蛇般探出，自四面八方迅疾刺来。
江鱼望着河面，微微歪了歪头，遗憾道：“我本没有动手的意思，奈何你们却偏要往死路去走，还丝毫不愿回头...”
几人面色都是微微一变，江鱼忽然莞尔一笑，脚下也正有雪亮的剑光探出，他抬脚便狠狠踏下，只听得“咔擦”一声，砂砾石子下铺就的藏身顶梁直接被踏穿。其人本是躺在其中，这一脚直接落在他胸口，生生踩碎了这个倒霉鬼的胸骨，大口的鲜血喷出，那长剑也歪在了一侧。
只是在这刹那之间，四周的剑光已经绞杀而来。他脚背卡在木板下，索性发力一抬，砂砾石子飞舞而起，那木板也都整个飞起，正砸在袭来的几人身上，撞了个头破血流，凄惨的摔落地面。其余方位的剑客已在近前，江鱼此刻也是避之不及，便仅仅避开脑袋脖子等要害，其余皆生生受下。
几人长剑穿透衣襟，却再难寸劲，传来了金铁交击般的声响。
一击不中，几人抽身便要退离，可江鱼左脚已是掀起鹅卵石，一颗接着一颗飞出。
鹅卵石如同流星般砸中这几人后背、肩膀、腰间等处，将其一一击落，如同折翼的鸟儿般重重摔在河滩上，口中都喷着鲜血，想来也不好受。但和正巧在江鱼脚下的那位倒霉催的家伙相比，已经是极好的结果了。
他视线掠过河边五人，黎英卓则上前躬身行礼，“我等不想与公子为敌...”
江鱼便笑，这五人也是滑头，看似未曾动手，可自己不是他们引来的？
想来他们也是想探探江鱼的底，虽然口中说着不愿和自己作对，可若是自己栽在这沙下伏击的剑客手中，那么他们的会如何选择可就是二话了。不过只是想要坐观局势，自己强势，他们自然会作壁上观；若自己弱势，他们也会扯下脸面痛打落水狗。
不过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江鱼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不远处用木搭的小小渡口。
那里，灵蛇剑派掌门韩吴正摇着船橹慢慢靠岸，船上则立着一个扶刀的魁梧身形，锐利的目光也正望来。
江鱼笑着问候，“阁下，屋中备有鱼宴，可是要来尝上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