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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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天下第一剑

    他面前的书案上,摆着一封拆开的信。

    他身后的墙上钉着一副剑架,架子上是一把入鞘的剑。

    剑鞘玄金,剑柄纯黑,剑缨深蓝。

    即使没有出鞘,懂剑的人在此,也会惊呼一声。

    这是天下第一剑。

    它的主人亦是天下第一剑。

    这是一个美男子,他的五官凌厉,剑眉朗目高鼻梁,抬眼的那刻,锋芒毕露。

    他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剑。

    但在下一刻,他伸手,将信纸抚平,气息柔和下来。

    他道:“备马。”

    门外有人应了一声,下去了。

    他捻了捻上唇的一字胡,轻笑:“吾友风雪,七载未见……”

    未尽之语,消失唇间,他起身,取下墙上的剑佩在腰间,向门外去。

    北安泰州,接连换乘上好宝马,日夜兼程,十二日可达。

    吾友风雪,去之甚远啊……

    也罢。剑神脸上竟隐隐一抹狞笑,将其气质生生扭了一个方向。

    就让吾见识一下,你是有否荒废吧……

    …………

    “天下第一剑动了。”

    “是去那里吗?”

    “是。”

    “哈,还真是会添麻烦……那么就拜托你了。”

    “遵命。”

    “务必在其抵达北地之前,截杀他!”

    …………

    数日后,天下第一剑墨御思于青州外遭遇袭杀,袭击者十人之众,使用武功路数奇诡,实力却都在巅峰之列,以七具尸体为代价,重伤天下第一剑。

    消息被有心人士放出,江湖上的某些人顿时闻风而动,向着北地追去——有情报表明,重伤的天下第一剑往北地去了。

    他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安泰州的酒楼里,失手捏碎了酒杯。

    靠窗的雅座,窗下是人来人往的喧闹,还有姑娘们望上来的含羞带怯的媚眼。

    正是以往最喜爱的人间烟火,此刻却只怔怔地盯着手心里的残酒,那双如玉的手沾了透明的酒液,更显得剔透。

    隔着一盏屏风,雅座外人声鼎沸,正是一天内最热闹之时,屏风内却有数个人向他按剑相对,打头的英俊男子面容肃穆,眉眼间却与他有几分相似。

    卷入这样的漩涡之中,并不是他的本意,然而到了现在的这一步,他却不得独善其身了,只有一声叹息:“做得真绝啊……”

    “……看在血缘情分上,莫要让我难做。”男子道。

    他不急着答,取出一方丝巾手帕,细细将手掌擦拭干净,才答道:“你与我讲情分,那你说他,怎么不讲讲情分呢?”

    男子带来的几个下属顿时绷紧了神经,握着剑柄的手收得更紧,只待一声令下。

    男子眉头皱起,他打原来就不喜欢这个叛逆子,只觉得他放浪形骸,空有一身大好天赋不施展,却浪费在旁门左道上,成天与一帮阿猫阿狗厮混,偏偏还得了老爷子的宠,任他胡作非为——

    “你是要与我动手?”

    “三叔说笑了,后辈怎敢?”他回道,口称后辈,却稳稳坐在椅子上,不见任何礼节,“只是后辈的朋友正值危难之中,需得后辈的一份助力。”

    “……莫要任性,此事不仅是你个人之事,还关系家族安危——”男子横眉道。

    他稍作沉吟,便坚定了神色:“此事我之后定会亲自去请罪,只是如今……”

    “住口!”男子倏然打断他的话,呵斥道,“家族养育你,容忍你的任性,供你挥霍,而今在此之际,你却要为了朋友,背弃家人吗?!”

    家人与朋友……真没有两全之法吗?他想这么说,却知晓那人本意之一或许就是逼迫他,斩断他的所有后路,要他一个满意的答复……可是他就算作出了正确的答复,也真的是那人满意的答复吗?

    他沉默半晌,却忽然哂然一笑,拎了桌上的酒壶,仰头便往嘴里灌酒,直到最后一滴流尽,他抿抿嘴唇,道:“还是不及我酿的酒……三叔,请吧,我随你走。”

    于是便有一人要上前,手里拎了一副链子,要将他拷上,男子却伸手阻止了:“不必,他既然应了,断不会逃跑。”

    “三叔倒是信我。”他似乎又挂上平日那漫不经心的样子,笑道,“我还以为三叔讨厌死我了。”

    男子瞪他一眼:“我是讨厌你,我信的是你的姓。”

    “哈,谢谢三叔。”

    “少废话,快点走。”

    男子伸手将他的臂膀一扯,他也没有反抗,便打头走在了几人之前。

    一个极俊美的男子,和几个一脸严肃地按着剑的人,这样的组合倒像是什么世家公子出行,酒楼里的人不过多打量几眼,惊叹一下那公子的容颜,便不再过多关注。

    行走间,他的扇子轻抵在唇下,心不在焉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

    墨御思又挥出一剑,剑光划出的弧度与速度都恰到好处,凛冽的光不急不缓,优雅划过脖颈的皮肤,留下一道沁红的线。

    剑锋上不曾沾染一丝痕迹,归鞘。

    墨御思的剑很简单,他不用最快的速度挥剑,也不用最刁钻的角度出剑,就这么平平无奇地、普通地划出剑光,却能轻而易举地封死所有的退路——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剑。

    他能快速洞悉一个个招式,然后用自己的剑去破招。不同的招式、不同的武器,都只是不同的剑而已。

    天下万法归剑。

    这是他的剑道。

    轻咳两声,他咽下一口翻腾的气血,踢脚从满地的尸体中踏过。

    皆是不知好歹、不知轻重的尸体。

    重伤的天下第一剑,亦是天下第一剑,并不会败在某个抱着侥幸心理的喽啰手上。

    真正的高手知道分寸,他们知道即使他重伤,也有一剑要了他们命的本事,所以真正筹谋着想要杀他的人不会轻易露头。

    要等到他的内力、体力都损耗殆尽,精疲力尽的疏忽时刻,才从旁一击必杀。

    他为何敢称天下第一剑?

    并不是他的自封,自然也不是他的自负,天下第一的称号,是江湖共识。

    就像刀尊、毒圣那样,尊和圣,都是江湖中人奉上的称号。

    因为他很强,强得没有人能在剑道打败他,所以他自然就是天下第一剑。

    也因为他很强,所以他能守住天下第一剑——

    虽然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不过你们凭什么?一群甚至不是一流的小喽啰,叫嚣着要拿天下第一剑的名号,然后在他重伤之时一拥而上。

    然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尸体随意倒在路边,没有人会关心这群失败者,他们甚至不能在这偌大的江湖中留下一个墨点。

    而天下第一剑,注定是与他们不同的。

    虽然同在一个江湖,但人与人的江湖,始终是不同的。

    ——墨御思吹了一声口哨,黑色的龙驹便嘶鸣一声,小跑着过来,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蹄子踏碎某个倒霉蛋的头颅。

    翻身上马,他微阖双目缓慢调息,体内伤势未平,宵小却照两餐来。

    是夜,一只鸽子在驿站放飞。

    吾友风雪,见信如晤——

    路途虽有波折,君且宽心。

    不日相逢,当痛饮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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