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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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煎熬的痛苦

“爹,我熬了碗汤,你尝尝。”

“爹,我泡了杯茶!”

“爹,我们去香云楼喝酒,我请你喝玉唇香!”

“爹,我弹琴给你听!”

“爹,我到绸缎庄给你做了几件衣裳,你试试!”……

一连几天,她像未发生过任何事般,左一句爹爹,右一句爹爹,去碧慈寺、去香云楼、去绸缎庄,脸上总挂着灿烂的笑。殷正良也不道破,由她而去,可悲的发现,自她娘去世后,与她相处的时间累计起来都不及这几日多。原来,不知不觉中,从害怕她到刻意忽视她,他错过了许多。

当殷翩旋再次端着杯茶送到他面前,他叫住了她,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郑重的交到她手里,眼光有些迷离:“那一年你五岁,潇庭十岁,我和你娘亲带着你们去碧慈寺上香,碧慈寺的方丈极是喜欢你们,说与你们有缘,送了这块玉佩给你们,还在玉佩的两面底部刻上了你和潇庭的名字。”

“潇庭极是喜爱这块玉佩,一直随身带在身上。他下葬时,我留下了这块玉佩,我想他会很愿意将玉佩留给你,相伴你一生。现在我把玉佩交给你,你好好带着吧,它会安佑你的!”

她紧攥着手中晶莹剔透的麒麟兽玉佩,轻点点头。

殷正良继续淡淡道:“你太执着倔强、情性极致,唉——,你好自为之吧!”

她回房换了一套红衣,这是自殷潇庭离开后她第一次穿红衣,恍然间有种陌生的感觉,突然觉得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都已无所谓,但她还是穿上了明丽的红、灼目的红,她细心的上着妆,木簪轻轻挽起一个极随意的发髻,片刻,整装起身,一如曾经,鲜妍明媚,只是,让人看了,心更疼。

她没有跟殷正良作别,不需要,虽然知道他一直在大厅守候着,但她还是选择了默默离去,她想,他应该猜得到的,她就这样离开。

脚步迈出暖香馆大门的刹那,身后传来飘渺的声音,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如果你不想回到他身边,如果得不到你想要的,就离开京都吧,别委屈自己!”

殷翩旋若有若无的点了一下头,她,始终选择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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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红衣,她款步而行,翩然走进皇宫大门,畅行无阻。

万喜早已候在内廷的殿门处,见红衣慢慢走近,心不禁雀跃起来。站在他身旁的尤回却是一脸凝重,长路漫漫,后宫无常,他又似看到了平静湖面上的暗涌。

近前、近前,她浅浅一笑。

尤回微弓身:“皇上有旨,侍婢殷翩旋冒犯圣颜,贬为杂役房的侍婢,即刻前往杂役房服役。”

殷翩旋只轻轻点了点头,柔步随尤回而去。

万喜目送两人远去,微叹了口气,忙折身回承香殿复命,语气中掩不住欣喜:“皇上,回来了,回来了!”

“嗯”,他淡淡应了一声,继续埋首看着手中的书卷,握着书卷的手却轻微的颤抖起来,他怕,怕她就那样不顾一切一走了之,怕再也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借口留得住她!

万喜偷瞄了他一眼,嗫嚅道:“尤公公已领她前往杂役房,皇上不去看看吗?”

夏侯宸幽幽放下手中的书卷,冷声道:“有什么好看的?”

“皇上,您没瞧见!”他嘿嘿一笑:“她入宫的时候,大伙儿都看得呆了,飘逸的红裙,就像是九天神女从天而降。”

“神女?!”他冷哼一声,到如今都还如此不安分:“分明是个妖孽!”

万喜咽咽口水,干扯出一丝笑,暗道,不去看就不去看,分明是口是心非,说什么妖孽,心里说不定是乐坏了。顿了一下,见他绷着个脸,小心翼翼的告退出去。

而一抹浅淡的笑正自他唇边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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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回领着她一声不吭的到杂役房前,正准备进去时撂下话来:“我六岁进宫,在皇宫待了近五十年,皇上是我看着长大的,可以看得出,皇上对你的心非同一般,你又何苦跟皇上倔着呢?皇上是一国之君,威仪天下,以你当日的不敬之罪足于诛你九族,皇上的两巴掌看似惩罚你,实则是在为你开脱,若不然,你现在岂能安然的站在这里?有机会的话,跟皇上撒一下娇,皇上哪还舍得让你吃这些苦呢?”

尤回暗叹了口气,有些事情他还是选择隐瞒,她不知道,若非有他一直护着,她早已香消玉殒了。他的心哪!

殷翩旋沉默了一下,轻声问道:“碧云姑姑怎样了?”

“还好,还好!”尤回微摇摇头回道,扣减了三个月的俸禄,降了三级,较于刑罚来说自是再好不过,比起到杂役房,更是好得不得了。进杂役房的多是有罪、贬谪、退废的宫人,干的活计是各种差使中最累最苦的,清洁、整理,皇宫的体力活计,随时可以吩咐杂役房的人去做,随传随到。也不知他怎么就下了这个旨意,为难的到底是她,还是他自己?

偏僻狭促的杂役房因她的到来**起来,宫人窃窃私语,尤回轻咳一声,顿时满院静悄悄,杂役房的领事赵乙忙弓着身子上前:“见过尤公公!”

尤回睨了他一眼,尖细的声音响起:“赵乙,从今天起,殷翩旋就是杂役房的宫人,好好的教她!”

赵乙躬低身子回道:“是,小的一定谨遵尤公公吩咐。”

“这是皇上的意思,你自己掂量着!”尤回漠然道,话里有话,他能做到的尽于此了。

赵乙恭送尤回出了杂役房,眯着小眼睛打量起她来,声音带着深究:“自咱家主管杂役房来,你可是最耀目的人儿,却是因何得罪了皇上,沦落到杂役房?”

“人各有命,我命贱而已!”

赵乙扬扬眉,早已在皇宫混成人精的他已嗅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不再多言,正色道:“胖丫,她就交给你了,带她下去,找套衣裳换下,好好带带她!”

一个胖乎乎的宫人从站了出来,走到她跟前大声道:“随我来。”

她被带到一个狭小的房间,房间里并排搭着两张木板床,占去不少的位置,愈发显得局促。胖丫屈膝爬上床,床吱呀响个不停,她将枕边叠着的衣裳抽了出来,甩给她,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大是大了点,先穿着吧,过一会我再带你去领两套衣裳!”

殷翩旋没吱一声,默默摊开衣裳,看了看,伸手就扯开腰带,褪去红衣,换上了胖丫的衣裳。

整个过程流畅得完美无缺,胖丫看得是一愣愣的,胖乎乎的胳膊撑着身子下了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知道吗?你就像误入凡间的天上神仙,皇上定是生了什么毛病,或者眼睛不好使了,才会将你贬到杂役房来!”

有毛病?不好使?她唇角微翘,胖丫的直爽让她心一阵乐呵,脸上露出了浅淡的笑容。

胖丫哈哈笑了两声,胖嘟嘟的手直指着她:“你笑了,你笑了!”

她略一挑眉,这个胖丫倒是有些意思。

胖丫粗着嗓门,一个不落的将杂役房规矩细细道来,听得她几近昏昏欲睡之时,外头就来了人,让她们到花房去打下手。

杂役房的活计确实是不好做,而胖丫比较圆胖,说话又粗声粗气,干活很卖力,却总是不讨好,别人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些鄙夷、不屑、嘲弄,指派给她的活计也总是最脏最累的。

殷翩旋跟着她,自是遭到了如此待遇,但胖丫还算讲义气,总是揽着做粗重的活,挑轻松的活计给她,后来又见她做得不够利落,基本上是揽下了她的所有活计。即便这样,半天下来,她已累得直不起腰,晚膳时,胡乱趴了几口饭倒在**呼呼直睡。

半夜里,疲惫的她在胖丫如雷的鼾声中醒来,哭笑不得的瞪着霸占了近两张床、还抢了她被子的胖丫,迟疑的伸手欲叫醒她,手掌在她的圆盘脸上方顿住,黯然垂下。

她掩门出了房,借着月色走到院中,寻了墙边干净些的地方靠着墙坐着,从怀里摸出玉佩,轻轻抚摸着,欢声笑语如在昨日,今日他却不在她的身边,她再没有什么可依仗,每一步走得都是如此辛苦,很怕,怕有那么一天,她真的坚持不下去。

她幽幽闭上双眸:“二哥,你在哪,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