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婚讯
七月初九。
一道来自深宫的旨意犹如一道闪电般打破了燕京的平静。这份从深宫之中颁出的旨意,是关于苏子意的。在苏家谋反这样的流言发生之后,这道旨意的内容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一个穿着青皮衣衫的老太监嘴皮子不停的翻动着,但是苏子意却除了第一两句话能勉强听懂之外,此外便再也听不懂了。他跪在范府大堂前,低头看着地上的青砖,虽然听不懂那太监上下翻动的嘴皮子究竟说了些什么,但是...他的嘴角,却是勾起了一抹愉悦的微笑。
圣旨终于念完了,苏子意忙将接旨的规矩做足,高呼万岁之后,再将圣旨收下,手中,却是毫无烟火气的,朝着老太监递出了一张银票。那老太监微微一瞄,便看见了那数额,脸上的笑容便越发的灿烂了,所以也就没有纠缠,恭喜了几声之后,便离去了。
等太监离开之后,苏子意才又将圣旨打开,仔细的看起了上面的内容。
仔细一看,脸上的笑,便又荡漾开来了。
其实圣旨上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给苏子意封了一个八品小官。以苏子意的身份,这样的官位自然是不被他放在眼中的。自家父亲本身都有爵位,自己此后也是要继承的。不过他在意的是...这个官位的本身。
—太常寺协律郎。
太常寺是掌宗庙祭把的地方,协律郎这个官职虽然只是八品官,但可以随意出入楚庙。乃是…一个非常亲近皇室的职位。一般...除了驸马之外,是不会封给别人的。
既然自己封了太常寺协律郎,那么自己娶叶桢这件事,已经算是板上钉钉了。所以...苏子意脸上才荡开了这般明朗的笑容,将周围的婢女,都引得脸色微红。
……
邑清宫。
叶桢坐在永安殿前的合欢树下,看着自己手上的那张明黄色的圣旨,眉目倦怠,没有表现出什么开心或者是惆怅。仿佛上面所书的那个女子…并不是她。
“公主叶桢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且太常寺协律郎贵而能俭,无怠遵循,克佐壶仪,轨度端和,敦睦嘉仁,特赐叶桢公主与太常寺协律郎,初定八月十五,中秋得佳姻。”
并不是没有人质疑,为什么前年死去的公主,这个时候,再次出现。而且…还即将下嫁于苏家的公子。但是此时的叶煜也非彼时叶煜,面对众人的疑惑,反倒是显现出了一个天子的气度来,据说…他只是对着朝臣们说了一句,“朕说她是公主,便就是公主,谁…还有异议?”
不得不说…这两年得打熬,将叶煜从一个青涩至极的小子,打磨成了一个拥有无上威严的大国之主。也将楚国的朝堂,变成了他自己的后花园,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反驳。
毕竟…一个公主的出嫁,实际上,并不能代表什么,至多…也就是浪费一下,陛下的内库罢了,与朝事无关。
……
“怎么样,后悔了吗?”叶桢的母后看着叶桢拿着那张圣旨出神,便笑着说道:“这旨意还没有正式的颁布下去,煜儿只是大致在朝堂上说了,如果桢儿不想嫁…不嫁便是。”
叶桢眼帘半阖,并没有说话,只是挑起了面前桌上的一盏清茶,放到嘴角,饮了一口,说了一句,“苏子意...是一个不错的人。”
却是没有说...自己到底嫁是不嫁。
秦书叹息一声,便伸手,将叶桢的茶杯里残茶倒去,沏了些新的,送到她的手边,幽幽说道:“嗯,他…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女婿。”
叶桢便微微的笑了笑,过了一会,却是咬了咬下唇,轻声朝着秦书问道:“母后…当初…你是怎么收他为弟子的?”
秦书自然是知道叶桢口中的人是谁,不过她并没有回答叶桢的问题,而是...看了一眼面前的女儿,慈爱地问道:“桢儿,你…是不是忘不了他?”
叶桢点头。
这一点,她从来不反驳。
秦书见着她地反应,便微微地笑了笑,眼角地皱纹都泛上了些许笑意。便缓缓地开口,朝着叶桢说…自己当初为什么收他为弟子。
……
******
天启十三年。
皇后假死的,第五年。
这一年里,叶煜成了太子,吴国的质子入燕京了。
那一年扶风青云山的桃花开得极为绚烂,一簇一簇的,远远看去,漫山遍野都是浅淡的粉红,微风一吹,花香便晕染了整个青云山。
这个时候,入京的质子,方才经过这青云山,便闹着要下车去赏花。
跟着质子来的,自然是知晓这位的下场不会太好…所以带队的官员,在这个时候,也就应了他,让他在车队停下的时候,谴了几人,随他上青云山。
就是这样的情况下,谢永暮与自己的母后,第一次相见。
初见,以为他只是一个某个富贵家的少年郎,上山赏花而已。但是言语之后,才发现…这位少年郎的身份不怎么简单。后来套出了…这少年居然是吴国的皇子之后,母后便是动了收他为徒的心思。
原因有二。
第一,谢永暮的天赋当真是极好的,无论是毒术的理解...还是关于骨笛的乐理。否则眼高于顶的母后..怎么愿意收他为徒,就算他是皇子也一样。
第二,还是因为谢永暮的身份。自己的母后…收他为徒,纯粹是生了一个恶心自己父皇的心思。所以...才将自己平生所学,大致都传给他了。
所以...谢永暮使毒的本事...才这般出色。否则…他一个皇子,怎么可能...学到使毒的本事。
……
不过之后,母后却是后悔了。
所以...谢永暮入燕京之后,她便再也没有现身过。再也未曾管过谢永暮的死活…所以,母后是谢永暮的老师,但是叶桢,却是从来不曾知晓。而且…谢永暮也不知道,如何向叶桢说这一段经历。毕竟,他当时,也不知晓,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要收自己为弟子的女人到底是谁。
……
故而,谢永暮名义上是母后的弟子,但是实则...跟在母后身边,也没有多久。母后只是拿了一本毒医,嘱咐谢永暮时常温习罢了。而…那只苍绿的玉笛,便是母后赠给谢永暮的拜师礼。
后来的转变…倒是让她始料未及。
没想到...谢永暮尽然是凭借着自己冷酷的心智,以及无与伦比的天赋…将那本毒医熟习,而且…还成功的当上了太子。
最后…还因为一个不大不小的误会,逼得叶泓假死退位。使得叶桢…在一段长久的日子里,对谢永暮时常哀叹。因为...念着谢永暮,杀害了自己的父皇。
不愧是自己母后看中的人。
不愧是谢永暮。
……
******
有了这一层身份,叶桢越发的觉得,手中那张明黄色的圣旨烫手...这样亲密的关系。可惜,总是到了故事的结束,才最终知晓。一想到他曾经和自己的母后是师徒关系,叶桢的心底,便涌起一阵难言的悸动。因为...原来他们在不经意间,原来也曾有过这样的关联。
一直悬在腰间的那支玉笛也微微的发烫,一直...被自己悬挂在胸前的那块“谢”字玉佩...亦是如此。叶桢似乎感受到了他留在玉笛和玉佩上的温热体温。
不过如今,就算再有怎样的悸动...都再也与他无关了。
手中的圣旨越发的炙热起来,叶桢突然深吸了一口气,便唤来了昨夜里才回来的阿宁,叹息着说道:“将圣旨交给陛下吧…”
阿宁应是。
过了一会…她将手中的玉笛从腰间取下,又将脖子上,那块自己一直贴身守着的玉佩递给了自己的母后。
“母后…这笛…桢儿不想要了。”
秦书见着叶桢的样子,便宽慰的笑了起来,伸手接过。
她不是不期望…自己的弟子,和自己的女儿成为夫妻。但是如今…曾经那个小屁孩已经变成了他国帝王,女人不计其数。就算…他再怎么优秀,自己都不可能将桢儿交给他了。毕竟…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那样的深宫…不适合叶桢。她也不愿,自己的女儿,步入自己的后尘。
所以见着叶桢终于是放下所有...便有些宽慰。
她...比自己坚强。
……
距离七夕已经过去了三日。但是自己却始终没办法回应曾经令自己心动的那个人…她秦书…虽然心动。但是,成年往事,不是说忘就能忘的。但是...就这样离去,她也觉得心有不甘,所以,便在叶桢的邑清宫住了下来。
只是...终究还是难掩内心的烦躁。于是...阿宁看到了那首《玉堂春》。
浮生难解相思结,故人高歌已远。
十年悲欢随风寄,谁念当年!
笛声声断前缘,夜合凋落朱颜。
昨日已逐明月去,不如不见。
……
七月十二。
圣旨下。
太常寺协律郎尚长公主。
婚期,八月十五。
......
婚讯很快的传到了吴国。
据说...那位至高无上的帝王,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暴怒如雷,将御书房的一支玉如意都给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