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血凰:失忆公主很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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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后悔了么?

邑清宫的合欢花开了。

一树一树的火红,远远望去,像是天边升腾而起的火焰。这个时候是七月初,没过几天便是七夕节,所以叶桢倒是能瞧着宫内小宫女们脸上的喜色。楚宫的宫制与前朝不同,七夕这个时候的宫人们,除了一些必要的事情,其他的闲事倒是可以放一放,一批宫女也会在这个时候被放出宫去,算是假期。

据说这一点,还是叶桢的母后生前,不忍见着貌美的宫人在寂寞深宫里,空负了年华而向叶泓求的一个恩准。所以自那之后,这一个传统也算是保持下来了。

这段时日叶桢过得很是安心。

木久不愿意住在皇宫里,所以叶桢也没有强求,便让江月白代自己教导木久,让她入了玉山书院。其他时候,便是偶尔饮酒,偶尔泡茶,更多的时候,她与叶煜讨论一些国事。

在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叶煜终于是成长为一代国君,纳了几个不错的妃子,只是没有立后,不过应该也是迟早的事,他..真的足以担当重任了。只是见着叶桢回来了,便习惯性地将一些棘手地国事拿来,与叶桢一同讨论。

叶桢...终于是再见到了,曾经那张几近让自己和谢永暮撕破脸的绢书。这个时候里面的财富已经被搬出来了,楚国的国库也不再空虚。前年那场波及了七八个州的雪灾,也因由这笔钱财,而安然渡过。

而叶泓呢...从叶桢回来之后,他便是悄然搬回了宫里,在一处僻静的地方住了下来。叶煜从叶桢假死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的父皇并没有死,当时本是想着...将叶泓重新迎上皇位。但是叶泓却无声的拒了,他…并不在意权势。只是见着自己最喜欢的女儿回来了,才搬回了宫中的僻静处,无事便将叶桢唤去,让她陪他下棋喝酒。

监察院和暗卫司的权柄,终于真的放入了叶煜的手里。

邑清宫还是老样子。虽然已经有两年未曾见过,但是当日回到这里的时候,她发现属于自己习惯的一切,都未曾有丝毫的改变。永安殿前的合欢树还是原来那副苍老的样子,殿后的荷池也满满的开了一湾的青荷。

浮萍满池,碧绿而明净。

有行经的宫人路过,也都会望上一眼。

叶桢穿着淡青色的男式长衫,丝毫不在意污浊,席地坐在永安殿前的那株粗壮的合欢树下饮茶阅书。路过的宫人这些日子也习惯了…这位,行事有些另类的公主样子。

只是,在暗地里难免有些闲言碎语。

毕竟…一年多以前,她的死讯,已经算是昭告了天下,但是现在...却又是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皇宫里。不过倒也无人敢在她的面前说些什么,只是小意的伺候着这位远归的公主,生怕被这位行事古怪的公主...进行惩戒。

不过一段时日之后,宫人却是发现了,这位公主其实脾气很好。有一位新调来的宫人,在打扫的时候,不小心将公主梳妆台上的玉牒给打碎了,公主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说句“无妨”。事后,为了安抚那个吓坏了的小宫女,便将自己头上的簪子给拔下来,送给她了。

这宫女叫阿宁,从此以后,她便成了公主的贴身婢女。

从这件事之后,邑清宫的宫女们,反倒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上了这位公主,经常是绕在她的身边,听叶桢讲这两年来的见闻。

……

七月初五。

叶桢方才从叶泓居住的宫殿回来,便如往常一样,在永安殿前的那株合欢树前坐下。将阿宁唤了过来,让她给自己送一壶上好的百花酿过来,自己则是如往昔般,翻着前朝某位词人的《弹指词》。

据说这本词集的作者叫顾贞观,是前朝某位大儒的得意门生,家学颇有渊源,自然是成就了一番不凡的诗词造诣。叶桢最近,尤爱这位前朝的风流才子。

玉纤暗数佳期近。

已到也、忽生幽恨。恨无端、添叶与青梧,倒减却、黄杨一寸。

天公定亦怜娇俊念儿女、经年愁损。

早收回、溽暑换清商。翻借作,兰秋重闰。

……

这是顾贞观为七夕赋的《步蟾宫》。

念着这首词,叶桢便瞧了一眼身旁的阿宁,打笑道:“再过两日便是七夕了,阿宁,你可曾有什么中意之人?若是有…就和本宫说,本宫便放你出宫。”

阿宁听到这话,一张小巧精致的脸猛的便升腾起了红晕,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

叶桢瞧着她这幅羞怯的样子,怎么不知晓面前这人已经是春心萌动了。也就浅笑着说道:“七夕啊…你就出宫去吧,不过呢...最多三日,你就得回来。年底的时候...本宫便放你出宫吧。”

“诶?”阿宁一愣,随后脸色更红了,躬身朝着叶桢,声音微渺的谢恩。毕竟阿宁还是一个方才及笄的女子,有些害羞也是正常的。

过了一会,阿宁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便一脸好奇的向叶桢问道:“殿下…你有没有心爱之人呢?”

叶桢手上的动作一慢,随后脸上浮现一个温和的笑容。轻声道:“有啊…”

阿宁便歪着头,接着问道:“那公主怎么不曾召他为驸马呢?”

叶桢摇摇头,也不知是说给阿宁,还是说给自己。

“可是阿...有一些人,不是你想,就能得到的啊。”说着,她将手中的书放下,看着面前一脸疑惑的阿宁,接着说道:“阿宁,你知道吗?这世间阿...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如自己意的。就算我生作公主,但是不能做的,依旧还有很多。即使你再怎么喜欢一个人,但是都会因为他的心意,两人之间彼此的身份,遇到的分歧,以及...不曾化解的误会,都有可能走不到一起...所以,阿宁,你若是真的喜欢那个人,就不要犹豫,要快些确定下来。”

阿宁眨巴眨巴眼睛,随后便恍然大悟道:“那公主…您…难道和您心爱之人,错过了吗?”

叶桢听到了这句话,便叹着气点了点头,目光随后便望向了头顶那一株开得繁茂的合欢树。阿宁似乎能见着她眼底那一簇一簇的火红…和她眼底深处...从未曾化去的忧伤。

“是啊…因为我,我们错过了。”

阿宁便不再说话了。

只是静静的站在了叶桢的身旁,等着叶桢再次恢复情绪。

过了一会,叶桢闭了闭眼,便勾起了一旁的那壶酒,为自己倒了一杯,咕咚着饮了一口。

随后,便又翻开了方才自己看的那本弹指词。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道白色的人影从邑清宫侧门飘飞了进来,在永安殿前停下。他身后跟着两个面色阴沉的老人,似乎尾随了他一路。

叶桢听到动静,便抬起了头。

阿宁这才看清楚那白色人影的大致样子。为什么说大致呢,因为这位男子,并没有露出面貌,只能是由着他的身段瞧出他是男子。因为他脸上戴了白色的斗笠,只能是隐约看见里面俊朗的容颜。

公主似乎认识这个人,见着他便微微的笑了,挥手之后,方才跟着男子的那两个老人便退下了。阿宁知道,那两个老人是监察院派来保护公主的人。据说功夫不低。

而面前这男人,瞧着那些人走了,便大大咧咧的坐到了叶桢面前,瞧着面前有酒,便问也不问,直接拿过便豪饮了一口,接着说道:“百花酿,好酒。”

见着这人的自如样子,阿宁的神色变了变,终究还是没有出口呵斥什么,只是站在了叶桢的身旁,等着她说话。

叶桢瞧着面前的道天歌,微微的笑了笑,便问道:“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语气熟稔,就像是多年老友。

道天歌伸手便将面上的斗笠拿下来,叹气道:“叶煜那里不让我蹭酒喝了,可不就到你这儿来了嘛……”

“是吗?”叶桢看了一眼方才那两个老人离开的方向。

道天歌面色这才苦了苦,叹息道:“什么时候...你们这儿这么多高手了,差点就见阎王了。”

叶桢只是笑了笑,随后摇头,没有说话。

再然后,叶桢朝着一旁的阿宁说道:“去泡壶茶来。”

阿宁知晓这是她不想让两人的话被自己听见,所以便下去了。只是走之前,还是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叶桢。

……

阿宁走之后,道天歌神色这才正了起来。

从怀中掏出一根翠绿的短笛,放到了桌子上,叹息着说道:“这是谢永暮让我给你带来的。”

短笛还是叶桢最初见的样子,碧绿欲滴,如同初春细雨后山间的嫩竹。握在手底,自是一番温润的触感。

所谓睹物思人。

就是...瞧见这只玉笛,叶桢便想起了,以往的一幕一幕。

云水村时,望春树下,白色的望春花将一袭青衣的谢永暮衬得如谪仙般清冷。

江宁城中,谢府之中,一袭天青长袍的谢永暮兀自奏笛时遗世独立,恍如下一刻,便要羽化而登仙。

……

……

叶桢咬了咬下唇,她没有想到...谢永暮竟然是知晓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

只是...让道天歌送他一直带在身边的玉笛,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他说...让你等他。”

“为什么?”

“他只是这样说了...但是并没有说原由。”

叶桢便微微的笑了,接着说道:“过了这么久...他还不死心吗...明明,已经纳妃了不是吗?”

道天歌没有说话,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阿宁终于是端着茶上来了。

他才悠悠问道:“后悔了么?”

叶桢的思绪被微微打乱,想起...似乎劝他纳妃的,便是自己,于是她笑着说,“不后悔。”

随后,道天歌便又问道:“那个时候,你有想过就这样忘记吗?”

叶桢知道…他说的是渭南时候,谢永暮丢下自己,去上京的事情。于是,她摇摇头,却又点点头。说,“有。”

道天歌便不说话了,只是微微的笑了笑,将斗笠再次戴好,便不打一声招呼的,便离去了。

阿宁端着手里没有机会奉上的茶,有些担忧的看了叶桢一眼。

只一眼,她便感到不可思议。

面前这个...一直温和的笑着,似乎从不会有眼泪的公主...眼中,竟然是氤氲了泪光。

还没有等阿宁说什么,叶桢便起身,抓起了方才道天歌留下的那支短笛,走到了永安殿内,在阿宁的注视下,翻出了那张早已没有用的绢书。仔细的放在怀中,慢慢的踱步出去。

阿宁似乎想要安慰叶桢,但是最后…也只是轻声问了一句,“殿下,您晚膳…想吃什么?奴婢好让御膳房准备。”

叶桢摆摆手,表情非常疲惫,轻声叹息着说道:“用山泉水煮一碗青菜粥就好,煮好了放到寢宫里去。”

阿宁见着她这样,便想着上前搀扶一下。但是叶桢却是推开了阿宁上前的手,轻声道:“本宫想自己一个人走走,你不必跟来了。”

阿宁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那根短笛代表的,究竟是什么,但是她能看出来,叶桢…很不开心。但是她并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叶桢,于是,她只能是多嘴了一句,朝着叶桢的方向,轻声说道:“无论如何…公主,您...还是要开心一些。”

听到这句话,本来已经出了门去的叶桢便又停了下来,回头对着阿宁笑了笑。

弯弯眼角里的泪光似乎更加凝聚了,阿宁恍然一看,仿佛觉着自己是从她的眼中,瞧见了漫天的星河。只不过...这分明是笑容,但都带着落拓。

永安殿前的那株合欢依旧灿烂着,一簇一簇的,犹如天边的红云一般炫目。方才阿宁泡的茶水还未曾凉去,有缈缈的轻烟升腾而起。透过那盏茶,阿宁能看到叶桢被茶雾氤氲了的身子。

经过的时候,叶桢顿了顿脚步,便弯腰,拣了一支方才凋零在地上的花朵,和手中的短笛放在了一起,低着头向前走去。微风微微拂过,将她的发丝都吹乱了些许,但是她丝毫不在意,只是慢慢的前进着,从一旁的侧门,去了寝宫。

阿宁突然觉得,这世上…大概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还能引起她的注意了吧。

......

感受着手心温润的触感,叶桢在心底叹息了一句,“这样的我,如何与你衬配?”

......

......

在这样的遗憾之中,七夕...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