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缠绵
“定安,我可以...让你早日离开谢永暮。”
声音清浅,犹如一泓从雪上之上留下来的清泉。女子小心的谨慎的表情犹在眼前,但他却觉得,似乎已经远在了天边。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想到了此前在云水村自己交给她的东西。
除了它,他再也想不出她身上还有什么筹码,能够交换,名为谢定安这个人的自由。
女子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心上人的异常,她只是静静地在说自己的事。
“你一直在他身边,你一定知道,我在到江宁城之前,一直都在云水村。在云水村的时候,我曾与他做了一笔交易。他替我寻找身世,而我,替他做事。那个时候,他让我破解一张绢书,一张,前朝的绢书。”
“嗯。”
谢永暮点点头,却在心底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那张绢书,怎么可能交换名为谢定安这个人的自由,除非—
“我找到了破解它的办法。”
就在谢永暮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女子的声音便已经响起来了。
我已经找到了破解它的办法......
软香玉在怀,但他却平白感觉到了一阵寒冷。他将怀里的女子紧了紧,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是什么?”
“你记得大秦吗?”女子似乎是觉得他的怀抱太过炙热,于是她扭了扭身子,重新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继续说道:“三百年前,大秦亡。传说亡国的国主将大秦千年积累的财宝都藏于一地。当时谢...楚国的开国皇帝在燕京禁城掘地三尺也未曾寻到。所以在那个时候,随着大秦国主邵弈勻而去的,除了那些忠心耿耿的禁军护卫之外,还有一大笔极尽奢华的财宝。”
“那张绢书—”
“嗯,上面记载的,便是它的位置。”
冰凉的夜风透过窗户,向他袭来,但是却未能将他心中的火热熄灭半分,他几乎在一瞬间便想到了拿笔财富能够带来的东西。
权利...
军队...
人心…
……
“若是将此物以做交换,他…一定会放了你的吧。”
谢永暮听到这句话之后,愕然地低下头。
正巧碰上女子温婉地目光,她盯着自己的眼睛说:“定安,我不想,你再为了我而为难了。在这件事之后,我们回到江宁城好不好,就住在秦淮河边。”
清亮洁净眼神看得谢永暮心里一窒,为了隐藏自己的情绪,一向自控力很好的他竟然是忘记了此前她所说的绢书之事,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远方。轻轻地回答了一声,“好,等事情完了之后,我们就回去。”
“我在江宁两个月,却是一直都在乌衣巷,文德桥,连媚香楼我都只是匆匆的路过,无缘得见“户户皆花,家家是玉”的风致,总是难免有些遗憾。我们回去了,你随我一道可好?我想看看紫金山是不是真的遍地紫金,采石矶的石头是否真的如同前朝诗人所言,还有挹江门和幕府山,我都想和你走一走。连玄武湖的景致,我都没有来得及去看看…”
女子絮絮叨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分明说的只是寻常的风貌,但此时此刻他觉得,江宁的那一片天似乎比这大好山河更美上一分。
不同于塞北苦寒的极尽壮阔,也不同于草原秋风的极尽肃杀,这里有的,只是一份安然。淡淡的如水的夜色,淡淡的如水的女子。那种不曾属于自己的诗情画意,伴随着女子絮絮叨叨的碎语,萦绕上了心头。
他在这一刻,突然真的生了与她共看江宁风云的想法。抛却自己身上的责任,也放弃不久后那把金色的椅子。更放弃…手上经营许久的势力。
在此刻,他只想抱着怀里这个已经想到未来的女子,静静地过完余生。
“好。”
男子低沉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叶桢微微地笑了笑,应道:“那我们便说好了。”
“嗯,说好了。”
女子温婉的笑容在怀里绽开,她抬起头,对上男子如黑夜一般的眸子,目光亦如自己一样澄澈,唇角微微的牵起,似是温凉。
明明只是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平常笑容,在谢永暮的心底,却突然是觉得,竟是比窗外鲜红欲燃的合欢更要美上几分。明明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相约话语,在他心底...确是比任何的山盟海誓更来得动人心弦。
暖色的阁楼小屋里,两人安静地对望,仿佛要从对方眼中将彼此的未来许定。
还好,是你。
明明前一晌,自己还在思索要如何应对她对名为谢定安的态度,却在下一刻因为看到这个温婉的笑容而心驰天外。就像之前玄武街上,自己在万家灯火中寻到她时,只一眼,便满心清静。自己身上的烦扰都已随着她的笑容而远去,再也不复半分。
……
也不知是沉默了多久,许是因为身体僵硬,所以怀中的女子轻轻地动了动。
好听的女声便再次响起来。
“明日过后…就带我过去吧。”
“去哪?”
“那个人那里…”
“……”男子的声音沉默了半晌,然后又回答说道:“好。”
空荡荡的房间里,灯花似乎是摇落了烛泪,将两人相互依偎的身影拉得有些长,如同婉约派词人的影子。
谢永暮突然想起...明明她一直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为什么…会知道那张绢书中影藏的秘密。他不认为是她来燕京的路上,而寻到的办法。那张绢书在自己手里掌控近三年,都未曾知晓它的答案,当初交给她,也仅仅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罢了。他从来不认为,她当真是生而知之者。
于是他小心地开口问道:“那…绢书。你是怎么知道上面的内容的。”
“七月十七。濮园诗会。”女子丝毫没有在意男子的提问,极为快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那天…我在宁府闲逛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一本被清风乱翻的书。”
“就是那本你甘愿赴宁宇恒邀约的书?”
女子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
她知道心上人是那个人的人,所以知道这些也不奇怪。但是...在心底还是生了一丝抑郁。
“九儿,你怎么知道…那是你要找的东西。”
谢永暮皱了皱眉,想着之前梦生的话,知道在那之前,她是不知道那本书上面的东西的。而那个时候的宁宇恒分明是对她充满了恶意。她究竟是为什么…认定那本书就是她所要的。
女子牵了牵嘴角,旋即,一抹苦涩便挂上了唇角。
“总归...是个希望。”
“嗯?”
……
女子轻轻地摇了摇头,将头偏了过去,不再肯直视男子探求的目光。只是望着窗外,望着窗外欲燃的合欢,静静出神。谢永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几乎在转瞬之间,便已经想到了前因后果。
她口中的希望...
分明就是将自己从名为谢永暮那个名字中拉出来的希望。
想来,在那个时候,她已经想到了要将绢书上面的东西破译出来,以此交换自己的自由了吧。但是...明明只是一眼,根本根本不知道上面的东西有没有用,分明只是一个渺茫的希望,她…为什么却甘愿冒这般大的危险呢?
尽管自己当时并不在江宁,但是却也能从梦生的只言片语中感受到发生在江宁外河边上的搏杀。
她是那样一个清淡的人儿啊…
却甘愿为了自己以身涉险。
明明只是一个无法肯定的微渺希望罢了...
……
她来的的这些日子里,自己曾无数次地想着她以身涉险的真相。只要一想到她无人相伴,肚子面对几个强于她甚多的人,心中便有些微微的刺痛。他恨自己在那个时候,不在她的身边,也在猜测她这样做的目的。
梦生说她是为了将宁宇恒收于魁下…
可是...
这哪里是真相啊。
她这样的人—
怎么会图一时的权势,而冒险做这样的事?
所以,真相...
只能是,为了自己。
……
暖黄的灯花中他看到她清亮的眸子中映出窗外的月色。他想通了这一切,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只好默默地紧了紧怀抱,将自己身上地温暖传递到怀中人儿的身上,一旁抬了头陪她看天。
天心月正圆。
叶桢远远观望,想起了那夜透骨的寒风与最后炙热的火焰,莫名地,便湿了眼眶。泪眼朦胧时抬头,眼前的人却已经将下颔放到了自己的肩上,闭上了双眼。
夜色姣好,微凉的夜风都似乎凝结到了一起。
略带着不满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明明是你说的倾国以聘...为什么,到了最后,确是我聘你。”
肩上男子的下颔似乎又重了重,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便自耳边传出,“你是我娘子,又有何不可?”
叶桢轻轻地摇了摇头,将肩膀微微地抬了抬,以让自己心上人能够更舒服一些,而嘴上却说着:“快下来吧。”
“不要。”
……
夜色如水,悠悠的花香透过窗户传入阁楼。
分明该是缠绵的时刻,她却忽生了感伤。